“你相信前世今生嗎?”沈晏突然問道。


    端木冷愣住,然後搖了搖頭。


    “我從前也是不信的。”沈晏說,“我爹爹自幼教導我,做了決定就不要後悔,所以哪怕這個決定是錯的,我也會毫不猶豫地走完。”


    她見端木泠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莞爾一笑:“所以我羨慕阿泠的處世態度,永遠隨心而行,錯了就改,不像我這樣頑固。”


    端木泠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這是市井的生存之道,沒有底線沒有節-操,可沒什麽好羨慕的。”


    沈晏歎了口氣,自從重生以來她的心頭一直沉甸甸的。午夜夢回時想到上輩子發生的種種,總是汗透衣背,尤其在察覺到了蕭瑀也是重生,並且對她還抱有不一樣的情愫時,這種沉重幾乎要化為恐懼。


    上輩子的一切她並不後悔,隻是當重頭再來的機會擺在她麵前時,她還是膽怯了,這份膽怯讓她對於蕭瑀的示好和接近十分抗拒。因為先知帶來的擔憂就像是壓在她胸口的大石,可是她沒有辦法和任何人分擔這份壓力。


    端木泠的出現就像是一個出口,她初見到這個人就很親切,無關男女。哪怕他有悲慘的過去,但就像他說的,沒有底線沒有節-操,卻活得輕鬆自在。


    她看著端木泠道:“阿泠,我這樣的性子啊,最怕選錯了路。有些東西是美味的□□,我已經選錯一次了,萬幸沒有死成,卻是再也不敢重蹈覆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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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約是因為心疼沈晏遭的罪,又或者是真的開始懷疑眉姑綁架沈晏的動機,蕭瑀終於擺脫了先前混日子的想法,開始在戰場上全力以赴。


    霍將離似乎對於他的改變無動無衷,隻是最近一段時間,己方的戰績忽然變得好看了許多,報上去的戰報上也有了錦親王蕭瑀的名字。


    蕭瑀在這一次次的追擊中,也漸漸地發現了一些不對勁。直到他在一次戰役中竟然意外地抓到了幾個俘虜,而這幾個俘虜中竟然還有一個熟人。


    郡守府的地牢內,一個女人被鎖鏈高高的吊起,遍體鱗傷血跡斑斑,腦袋半垂著,仿佛已經昏了過去。


    蕭瑀示意人將她潑醒,對方咳嗽了一聲,緩緩地抬起頭,散亂的長發中露出了半張麵孔——竟然就是眉姑。


    火把映射在她的麵孔上,那張原本風情萬種的臉因為傷痕變得極其可怖,帶著血色的水珠順著她的下顎落了下來,砸在石板的地麵上,發出清晰的水滴聲。


    蕭瑀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眉姑,本王敬佩你骨頭硬,但硬也要有個限度,你也不過是鳳池公主手下的一枚棋子,你再忠心又有什麽用呢?你說了實話,本王至少會給你一個痛快,讓你有個全屍。”


    眉姑的嘴角艱難地勾起一個弧度,斷斷續續道:“錦王殿下不就是……咳咳……想知道我為何……咳咳……要綁了你的小情人……”


    蕭瑀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眉姑卻大笑道:“哈哈……殿下,你說……咳咳……一個小姑娘我綁她作甚,自然是因為……咳咳……殿下您啊……”


    蕭瑀再也顧不得其他,猛然上錢揪住眉姑的領子,惡狠狠道:“你們怎麽會知道……不對,我那時候甚至沒有要出征的意思。”


    眉姑的臉因為窒息變得扭曲,她卻仍然掙紮地說道:“殿下……您說我是棋子……您又何嚐不是呢……”


    蕭瑀被這信息震得鬆了手,不由自主地退了幾步,杭進在一旁喝道:“你少胡說八道。”


    眉姑劇烈地咳嗽著,卻是一邊咳一邊大笑,但漸漸地,她的笑聲竟然慢慢衰落了下去。


    杭進意識到不對,趕緊上去捏開她的嘴,眉姑卻早已咬破了牙齒裏藏著的毒囊,嘴角留下一縷黑血,卻是已經沒有生息。


    杭進懊惱地收回手,見蕭瑀臉色不對,連忙道:“殿下不要聽她瞎說,她牙齒裏早就有毒囊,卻偏偏要等了這幾日說出這些擾亂人心的話,才自盡身亡,可見心思之狠毒。殿下可不要上了她的當!”


    蕭瑀的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是揮了揮手道:“其他的俘虜可有招供?”


    杭進雖然擔憂,但還是照實回答道:“這些俘虜已有部分招供,隻是……”


    蕭瑀沒有理會杭進的欲言又止,直接道:“將供詞拿過來。”


    杭進從袖口中抽出幾份供詞,又道:“這些都隻是一些普通士兵,供詞並沒有什麽有用的地方。”


    蕭瑀迅速地看過那幾份供詞,眉頭卻深深地蹙起,如杭進所說,這些供詞都十分普通,並沒有什麽用處。


    蕭瑀又問道:“當時還有幾人是同眉姑一起被抓的,他們可有招供?”


    杭進搖搖頭:“並未。”


    蕭瑀還想問什麽,突然一個獄卒著急忙慌地跑過來:“殿下!殿下!那幾個犯人都死了!”


    蕭瑀和杭進趕到關押的地方,已經有仵作驗過了屍體,卻是百思不得其解。這幾個人都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同時死亡,而且死相可怖,全身卻都找不到任何一個傷口。


    因為無可奈何,杭進隻能去請閻不收來看看,閻不收圍著這幾具屍體轉了幾圈,又細細地檢查了一遍,這才收了手:“這幾人都是被蠱蟲控製,因為母蟲已經死亡,所以他們也就跟著死了。”


    “蠱?!”


    蠱術來自於苗疆,但自從一百年前苗人被大周滅亡後,這一門邪術便已經消失在了曆史長河中,除了一些文獻中還有記載,現實中蠱術早已失傳。


    再見到蠱術,眾人都是震驚的,但絕沒有一個人有蕭瑀內心那麽波瀾起伏。


    在蕭瑀的記憶中,上輩子蠱術也並沒有完全失傳,甚至後來還在朔京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他沒想到這輩子竟然這麽早就再次見到這種邪術。


    杭進說道:“看來苗人並沒有完全滅絕,他們投靠了滇西。”


    “不,應該說他們投靠了鳳池公主。”蕭瑀忽然想到了什麽,重新去翻了一遍那些供詞,卻是越看眉頭就皺得越緊。


    “殿下?”


    蕭瑀合上那些供詞:“走,再去審一遍。” 在審問了幾個俘虜之後,蕭瑀終於驗證了心中所想,他忍無可忍一把推開霍將離的書房門,帶著怒氣徑自走了進去。


    霍將離正在寫近期的戰報,知道他進來也不曾抬頭。


    蕭瑀一掌拍在他的桌麵上,桌麵上的東西都跟著震了震,幾滴墨水落在了紙麵上。


    霍將離這才停住筆,抬起頭道:“錦王殿下有事嗎?”


    蕭瑀怒極反笑:“看來霍將軍還被蒙在鼓裏了?”


    “本將不明白,還望殿下明示。”


    蕭瑀將一疊供詞仍在他的桌上,冷冷道:“那就請霍將軍好好看看。”


    霍將離瞟了一眼,眉頭慢慢皺起:“殿下這是何意?”


    蕭瑀見霍將離還在跟他裝傻,冷笑一聲:“霍將軍不認字嗎?我先前還奇怪,為何滇西軍隊每次都隻派出小股軍隊襲擾,卻又如此不堪一擊,而你則每次都隻是將人打退就不再追擊,原來竟是一開始就知道要和談?”


    霍將離目中透出驚奇,他沒有過於遮掩自己的意圖,但也沒想到不過短短幾天,蕭瑀竟然就發現了。


    蕭瑀見霍將離不說話,便又投下一個驚雷:“霍將軍……是我皇兄的人吧!”


    霍將離麵露驚駭,猛然站起身,厲聲道:“殿下這是何意?”


    蕭瑀卻慢慢露出了笑容,從容地在他對麵坐下,攤了攤手掌:“霍將軍解釋一下吧!”


    若是他隻是問追擊或者是和談的問題,霍將離都有早已準備好的答案,偏偏他這突如其來的一招,頓時讓他無可招架。他不知道自己是哪裏露出了破綻,也不會傻得去問蕭瑀,隻能沉默下來。


    蕭瑀也不著急,霍將離先前的態度已經表明了他的身份,哪怕他現在再反駁,也是無濟於事,他必然會跟自己交代的。


    霍將離無奈地歎口氣:“殿下要讓我解釋什麽?”


    “就解釋一下,鳳池公主為何要演這一場戲,而你們,又答應了她什麽條件?”這也是蕭瑀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個問題,如果這真是鳳池公主與皇兄共演的一場戲,目的就在於同寧國公搶奪兵權,那麽鳳池的目的為何?


    霍將離已經暴露了身份,也就沒什麽必要再隱瞞了,他爽快地回答道:“鳳池公主之所以選擇開戰,是因為這是目前最好的選擇,她很清楚,就目前來說,朝廷並不想與之開戰,這場戰役打到最後定然能夠如她所願進行和談,而此時,她掌握著主動的籌碼遠遠比俯首稱臣要來得多得多。”


    聽完他的解釋,蕭瑀似乎明白了一些,卻又更加迷糊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後來赤水一役又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那可是實打實的戰績,做不得半點假的。


    霍將離似乎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又接著說道:“寧國公也是知道這個原因,才同意讓我這個立場中立之人出戰,但是殿下……”他眸中露出一絲戰意的狂熱,“您覺得太子殿下真的是這樣一個容易被人要挾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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