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瑀一大清早就從床上爬了起來,今日就是他進入工部的日子,錦王殿下暗暗給自己打了氣。


    安順服侍著他吃了早餐,驚訝地發現向來挑食的錦王殿下竟然喝了兩大碗粥,先前因為吃藥的緣故,每日清湯寡水他自然看不出區別,但一旦解了禁,他立刻就被自家殿下奔放的食量給嚇到了。


    蕭瑀冷哼一聲,表示任誰被狠狠地餓過之後就自然會治好挑食這麽貴族的毛病。


    但安順不愧是見過大世麵的王府管家,很快就安然的接受了,問道:“殿下,中午想吃些什麽?”


    蕭瑀重重地放下筷子:“紅燒肉!一定要是肥瘦相間的五!花!肉!”


    “……”


    “中飯送到工部來,我就不回來了。”


    “……是……是。”


    吃飽喝足的蕭瑀一腳踏進工部,就被這空蕩蕩的環境給怔住了,他一把拉住一個經過的員外郎:“人呢?”


    那員外郎一手的資料差點被弄掉,本還想罵人,看到他的臉才將那個媽字給吞了下去,擦了一把臉上的冷汗回答:“回……回殿下,工部各位大人基本都有各自的任務,是不來坐班的。”


    蕭瑀皺起眉頭,環視了一遍四周:“岑尚書呢?也不在?”


    “不在。”


    眼看著蕭瑀就要發火,員外郎一拍腦袋:“下官想起來了,岑尚書說過讓您一來就去東城門外找他。”


    “城外?”


    “工部的作坊就在東城郊外的小碧村。”


    蕭瑀半信半疑地又重新騎著馬穿越了大半個朔京,一出城就看到了十分明顯的標誌,隔著很遠就看到一座小村莊上嫋嫋升起的……黑煙。


    到了村莊門口,蕭瑀就被兩個守門的士兵給攔住了,他忍著怒氣將自己的報道信件交給一名士兵,又等了好半天,才看到一個胖乎乎的身子從那簡陋的門中擠出來。


    “見過錦王殿下。”岑宥臉上黑一道白一道,他擦了擦滿頭的汗,不好意思道,“下官失禮了,望殿下恕罪。”


    蕭瑀的眼角抽了抽,勉強說道:“岑大人辛苦了。”他指了指裏頭,“這是在做什麽呢?”


    岑宥笑著道:“是在研究新的冶煉技術,想要做出古書上的百煉刀。”


    蕭瑀點了點頭,百煉刀之名在後來赤水一戰時可是大出風頭,隻是想不到工部官員竟然如此事必躬親,莫名讓他覺得有些敬佩了。


    岑宥說著就歎了一口氣:“殿下也知道,這新技術的研究本就極其耗費人力物力,偏偏戶部尚書那個老匹夫還向皇上告狀,說工部耗費物資巨大,生生地砍了我們的經費,實在可恨!”岑宥說完,小心地看了眼蕭瑀。


    蕭瑀不得不附和了一句:“的確可恨!”


    “還是殿下有眼光,這才選擇來工部。”岑宥的臉色迅速從義憤填膺變得諂媚,“想來殿下以後定然會在陛下麵前替工部美言了,這個經費……”


    “……”


    因為蕭瑀的到來,岑宥中斷了手頭的事務,不僅親自出來迎接,還十分狗腿地詢問:“殿下想要與哪位侍郎共事啊?”


    蕭瑀便裝作不經意道:“我聽說你們部裏有一位叫做劉衡的大人,學識淵博行事也甚是公正?”


    岑宥的那張老臉有一瞬間的扭曲,但很快就笑嗬嗬道:“劉大人的確鞠躬盡瘁在部裏的人緣也非常好,與殿下共事也是他的榮幸,下官現在就叫他回來。”


    “不必了,我的身份也不過是一個員外郎,哪能麻煩上官來見我,應當是我去見他才對。”


    “殿下此舉下官佩服。”岑宥敬佩地點點頭,“劉大人此刻正在城西的皇莊和戶部司農所的同僚在研究改良農具。”


    “農具?!”


    “馬上就是秋收,劉大人最近是忙得腳不沾地,向我要了好幾次人了,殿下真是急人所急,下官佩服。”


    話都被趕到這個份上了,蕭瑀也隻能趕鴨子上架了,從隨從手裏拿過馬鞭:“城西是吧?”


    “辛苦殿下了。”


    蕭瑀馬不停蹄地趕往城西的皇莊,而與此同時,送飯的王府侍從護著一碗紅燒肉正從工部朝著城東趕來。


    渾然不知的蕭瑀迅速趕到了城西,往年春耕時,帝後都要親耕農桑,蕭瑀也跟著來了幾回,對皇莊的印象還是不錯的,這一次卻著實被顛覆了。


    一腳深一腳淺踩在泥地裏,蕭瑀看了看前頭那個吼的臉紅脖子粗的白發老頭,有些不敢相信地問了問旁邊的人:“這就是劉衡劉侍郎?”


    那人爽快地給了個回答:“是啊,劉大人性子急躁不拘小節,但為人卻是極好的。”


    蕭瑀簡直就想捂頭回去了,偏偏就在此刻劉衡回過頭:“那個誰!你就是岑老頭給我添得人吧!這年紀也太小了,多大了,叫什麽名啊?”


    蕭瑀隻能憋屈地回過頭:“……蕭瑀。”


    劉老頭“哦”了一聲,張口就道:“小蕭啊……”


    話還沒說完,底下“呼啦啦”立刻跪下一片。


    劉衡摸著頭一臉不解:“都跪我幹什麽呢?”


    底下有人差點就要撲上來捂著他的嘴了,這可是錦親王蕭瑀,出了名的脾氣不好,這老頭是要作死啊!


    蕭瑀壓著火氣,咬牙切齒道:“恕爾等無罪。”


    劉老頭還在迷糊,就聽見蕭瑀說:“劉侍郎,你記好了,蕭乃國姓,本王乃錦親王蕭瑀……”


    話還沒說完,劉老頭腿一軟,“吧唧”一下栽進了泥裏。


    好不容易到了午飯時分,蕭瑀坐在飯桌旁,用筷子撿著零星的幾點肉星,劉衡已經捧著碗大吃起來了。


    蕭瑀放下筷子:“劉大人,你們工部日常就是吃這些東西嗎?”


    劉衡咬著一塊蘿卜“嘎吱嘎吱”地嚼著,聽他這樣說,張口就回答道:“是啊,工部經費緊張,哪裏有餘錢請廚子,這都是請附近的百姓做的,哪裏有什麽油水。”


    又是經費……堂堂六部之一什麽時候竟然窮到這種地步了!蕭瑀隻覺得自己真是大開眼界,回去一定要找機會查查工部的經費都用到什麽地方去了。


    勉強吃了幾口,蕭瑀才試探性地問道:“劉大人性子灑脫,想來知交不少?”


    劉衡嘿嘿一笑:“不是下官自誇,下官人緣的確不錯,但若說至交好友,這天下唯有一人。”


    “哦?”蕭瑀眼睛一亮。


    “他叫做沈靈均,殿下恐怕沒聽過他的名字,不過他這人並非池中物,想來日後會叫您大吃一驚的!”


    “沈大人的名聲我怎麽會不知道!”蕭瑀當即就念了一首詩,信心滿滿地看向劉衡,對方一臉茫然,接到蕭瑀的眼神才一個激靈。


    “好詩!殿下真是文采風流!”


    “……”蕭瑀的心情十分複雜,“……這是沈大人的作品。”


    說好的至交!說好的唯有一人呢!


    這氣氛尷尬地兩人都沒說話。


    蕭瑀默默地有些後悔,其實當初他選工部並不是沒有理由的,據他所知,沈靈均剛正不阿處事公正,和各方勢力都無牽扯,唯一交好的,便是工部侍郎劉衡。


    蕭瑀本想借著劉衡這條線慢慢與沈靈均搭上話,當然終極目的是要早早見到沈晏,但目前看來,這決定似乎有些瞎。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延陵郡,繡床上的沈晏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伺候的婢女棗兒喜極而泣:“小姐總算是醒了,婢子這就去請老爺過來。”


    “等……等一等。”沈晏捂著額頭,有些茫然地看著四周,“這是哪兒?”


    “這是小姐閨房啊,因為小姐突然落水,老爺嚇得不行,當晚就將您從姑太太府中接回來了。”棗兒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


    沈晏喘息了幾聲,又想笑又想哭:“我這是……回來了……回家了?”


    棗兒嚇得連忙替她拍著後背順氣:“是啊,小姐這是回家了,小姐別嚇婢子啊!”


    沈晏猛然抓住她的手腕,目光灼灼:“這是哪一年?”


    “是……是雍平十五年。”


    沈晏渾身一鬆,靠在了棗兒身上,喃喃道:“我……沒有死……回到……過去了……”


    棗兒被她的胡言亂語嚇得快哭了,正當不知所措之時,閨房的門被人猛然推開。


    沈靈均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元娘你醒了!”


    沈晏怔怔地看著父親的樣子,仿佛很久都沒有見過他一般,而算起來,她前世也確實很久未見過父親了,記憶中的父親似乎要比現在蒼老一些,眉目間也充滿了憂慮。


    沈靈均摸了摸她的額頭,又替她把了脈,才鬆了一口氣:“可算是好了。”見她眼珠不轉地盯著自己,又有些心疼,“本想叫你去姑姑家散心,誰想到竟然遭了這麽大的罪……唉……”


    沈晏頓時就掉下淚來,她上輩子吃了那麽多苦都能忍住不哭,但再見到父親的那一刻,數不盡的委屈湧上心頭,讓她隻想在父親的懷中痛哭一場。


    沈靈均不知所措地摟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女兒,他的女兒向來冷靜大氣從不如一般小姑娘那樣嬌氣,誰知這一哭起來竟然好似要將一生的眼淚都要流幹一般。


    待到沈晏哭累了睡過去,沈靈均才小心翼翼地將她放進被子裏,正準備離開,忽然袖子被拉住了。他回頭一看,沈晏皺著眉頭,小手攥著他的袖子,在夢裏都是一臉不安。


    沈靈均心疼不已,示意棗兒離開,便坐在床邊的繡凳上陪著她,大約是有父親的氣息在一旁,沈晏漸漸鬆開了眉頭,沈靈均放下心正準備離去,卻突然聽到沈晏的呢喃,給愣住了。


    “爹爹……我好累……爹爹……我好悔……”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餘心有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薄荷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薄荷貓並收藏餘心有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