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靖北王一副為兒女受盡苦累,不畏艱險的樣子,徐師爺暗自皺了皺眉,啐了一口。


    什麽全了父女情意?虛情假意吧,若真那麽在乎落霞郡主,為何不早早讓零三進宮,把人替出來,說什麽在他們跑的時候,在讓零三相認,讓落霞郡主借機混出宮來?先不說這樣能不能混出宮來?就說落霞郡主混出來之後,一個人在京城裏怎麽生存?


    連暗線都沒留下一個,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做做樣子。


    徐師爺是塗清安排在靖北王身邊的人,回想起以前,世子爺因軍需不足差點被琉璃人生擒,而靖北王卻把死京中人脈,不肯放手的事,徐師爺深深厭惡。


    漠北不缺人口,不缺土地,不缺兵力,不缺馬匹,甚至都不缺糧食,塗家缺的,就是鐵器,但是也不知是犯了什麽天災,漠北一洲之地,甚至是鄰近的槐洲,翼洲都無一絲礦脈。


    金礦,銀礦塗清不敢去想,哪怕有個鐵礦都行,可是他們幾乎了挖遍三洲,還是連個鐵塊都沒找到。


    沒有金銀礦,漠北勉強不在乎,塗世幾輩積累,漠北還不算缺錢,但是,沒有鐵礦卻真心要命。


    沒有鐵礦,可不止是意味著百姓得高價買菜刀,鋤頭等物,那還意味著漠北軍人手中沒有兵器,身上沒有盔甲。


    漠北對外喧稱有八十萬大軍,當然,那是虛報,要軍晌用的,但是,沒有八十萬,二三十萬總是有的,沒有鐵礦的漠北,要花多少銀子才能把這二三十萬的大軍裝備完全。


    要知道,鹽,鐵這兩種東西可是朝廷專賣,是禁止商人出售的。


    當然,有利益就有買賣,朝廷不讓買也有走,私的,可是,道上好漢要個百十把好刀,十來件盔甲就夠了,漠北,二三十萬的軍需,誰能走,私的了。


    想要鐵器,漠北隻能向朝廷上表,說白了,他們隻能用軍需的名義向朝廷高價買。


    漠北國中國,他們不反,隻是因為兵器少,打不了持久仗,萬一跟大燕打起來,琉璃人從旁騷擾,他們被兩麵夾攻,不合算,而大燕呢,想撤藩,想斷漠北鐵器,但又怕琉璃人進邊,漠北通敵判國,要知道,大燕軍隊雖然人多,卻久不經戰事,跟漠北軍沒得比,至於琉璃人,他們對漠北又懼又恨,即勾著漠北占大燕的便宜,又怕漠北閃他們一道,和大燕合夥直接滅了他們的國。


    這是死循環,也是永遠穩固的三角關係。


    但是,一個塗清,一個慶元帝,這倆兒有野心,又不走尋常路的,先後打破了這樣的關係。


    塗清勾結琉璃,即保存了漠北的兵力,又以兩方結盟來威逼慶元帝下旨,讓漠北成為真正的國中國,而慶元帝呢,本就存著幹一番大事業,力壓先皇的打算……


    於是,先往漠北眼裏紮釘子,後又當朝宣布撤藩,兩個都是年輕人,火盛氣旺,可不就較起勁兒來了嗎?


    現在這個局麵,還在兩可之間,漠北雖無視了琉璃人犯邊,但到底還是出兵把敵人壓在了槐洲境內,沒在讓其往內陸進攻,如果這個時候,慶元帝下旨,說句賀氏皇族永不撤藩,那塗清百分百屁顛屁顛的把琉璃人打回老家,從此成為慶元帝最堅實的擁護者,用盡全力保他成為千古一帝。


    千古一帝說話好使啊。


    當然,反過來說,如果慶元帝堅持撤藩,塗清也絕不會客氣,百分百造了他的反。


    如果是略軟弱的皇帝,哪怕是先帝,靖北王都不會在這個時候逃離京城,他離開漠北兩年,琉璃人一事又都是塗清掌管的,現在回去也抓不回權勢,等著被架空而已,還不如留在京中為漠北周旋,雖然危險了點,但卻是妥妥的首功。


    先帝性子善忍,人也溫和,說白了就是有點弱,靖北王和他君臣多年,對其了解甚深,他最少有八成把握,先帝會把這事忍下,先趕琉璃人出境,還天下太平,然後在慢慢的圖謀後事。


    可是現在,在位的不是先帝,慶元帝的畫風,靖北王真心把握不住,未登基前,這位表現的就像個有那麽丁點本事的紈絝,這也是漠北會扶持他的真正原因,可登基之後,他畫風突變,成了個井貨,橫豎都二,還是又愣又二。


    管不了權勢不權勢了,這愣貨皇帝要是真犯了虎勁,不管百姓死活,國家安危,拿他祭了撤藩的旗,那他冤不冤啊!


    就算最後漠北造反成功,塗清成了新皇,那他也是死了,也成了先帝了!


    跑,必須跑,不跑一定會被吊打!這是看見兒子寫的最後通碟後,靖北王下的決定。


    既然關係著自己的性命,那他隻能對寶貝閨女說抱歉了,不過,到底是唯一的女兒,他的血脈,所以,他還是派了死忠的暗衛零三進宮,期待閨女能逃出生天。


    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這是徐師爺對靖北王這番做為下的定義,不過,王爺那個小寵尼姑到是有一手好本事,他們雖有路引,也買通了城門官,但到底不怎麽把握,有那小尼姑一手改容之術,到是簡單了不少。


    王爺的替身,相貌身材自是挑的於王爺最相像的,又養了好些年,舉止儀態都沒什麽大差錯,在有那小尼姑娘改容潤色,到時候讓替身進宮吸引注意力,他們一群人偷偷出城,徐師爺點點頭,雖然簡陋,但好歹有了五六的把握,比他先前以為的肯定死兒這好多了。


    “本王去年已秘密送出一批鐵器,若不是這批鐵器,想必清兒也沒如今的底氣。”靖北王誌得意滿的笑道。


    “漠北有今日,全是依仗王爺。”徐師爺連忙恭維。


    若不是你死把著京中人脈不鬆嘴,世子爺早就君臨天下了,你弄回來的那點鐵器,夠多少人的軍需啊,世子爺早從草原,陌洲和西臨洲弄到鐵礦了,等著你,黃花菜都涼了!


    太不要臉了,多大鼻子啊,徐師爺暗呸一聲。


    慶元三年十一月八號,深秋正午時分,早朝已散,群臣告退,乾坤殿裏,隻剩下慶元帝,林子墨和楚尋君臣三人。


    “媽蛋啊,朕要把靖北王祭旗,朕要禦駕親征,誰也別攔著朕。”慶元帝站在龍椅上,舉手做自由女神狀,麵目猙獰,氣衝雲霄,頗有誰敢攔著就要咬誰的架式。


    “萬歲,沒人攔您。”林子墨無力的揮揮手,滿是疲憊的說:“您還是快下來吧,小心在摔著。”這都鬧半個時辰,他的心髒受的了,耳膜也快受不了了。


    此話一出,就跟詛咒一樣,慶元帝因為太過激動,一步就從龍椅上邁了下來,就地來了個大劈叉,一腿龍椅,一腿地,一瞬間,整個乾坤殿都回蕩著皇帝發自內心的慘嚎聲。


    蛋碎,他仿佛聽見了蛋碎的聲音,林子墨捂著臉,不忍去看。


    “萬歲。”對比林子墨,楚尋的忠君之義和同情心還是強烈一些的,看見慶元帝的慘狀,他連忙上前,合著首領太監兩人小心翼翼把慶元帝給扶起來。


    跪坐在地上,一手捂蛋,一手捂臉,慶元帝已經顧不上生氣了,他趴在龍椅上,不停的用頭撞著椅腿,實在是疼的沒著沒落了。


    首領太監默默退到角落,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一字不吐,一聲不吭。


    楚尋也靜跪在慶元帝身邊,張了張嘴又閉上,心裏琢磨了一圈兒,到底沒敢把‘不如找個太醫看看’的話說出來。


    到不是太醫不能開個止‘那裏’疼的藥,而是,著實丟不起那個人啊。


    林子墨上前輕輕拍了拍慶元帝的背,無聲的表示著安慰,今天是皇上的倒黴日,申訴塗清治邊不嚴,派林子建,也就是他哥哥同領槐洲,漠北兩地之兵的折子被朝臣撅了回來,還有不長眼的啟奏讓皇上下令永不撤藩。


    折子撅回來還在其次,永不撤藩這四個字,真是捅到慶元帝的菊花上了。


    這種以為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時候,發現下邊還有個人威脅著你,甚至隱隱與你持平的感覺,就夠糟糕的了,現在,還扯了蛋,林子墨低著頭,同情的安撫著慶元帝。


    “把靖北王府給朕圍了,把靖北王抓進宮來。”慶元帝一字一頓,滿是血淚的說。


    “這……”林子墨的手僵在半空,現在這情況,塗清還沒反,朝臣又反對,圍了靖北王府?皇帝是打算扯下和平的麵沙,跟漠北正麵撕x了?


    楚尋沒動,卻也微微抬了抬眼,以示對慶元帝這個決定的重視。


    就在這兩位準備逼問慶元帝到底是氣憤之言,還是真心之語時,兩個小太監一起跪在殿外,同聲稟告到:


    “靖北王入宮,求見萬歲爺。”


    “皇後請萬歲至鳳兮殿,說靜嬪有要事稟告。”


    靖北王?靜嬪?這父女倆怎麽湊到一塊來了?林子墨和楚尋對視一眼,滿是不解。


    這時,慶元帝好像緩過來一些了,他站起來,握住下擺,狠狠蹲了蹲,然後尋問小太監,得知靖北王正老老實實等在南書房,未見焦急,而皇後卻派了貼身大宮女前來請人,而且特意說明是靜嬪有要事稟告。


    於是,慶元帝去了鳳兮宮,他了解皇後那人,沒什麽破天的事,這位從不來前殿請人。


    慶元帝邁著四方步,大搖大擺的去了後宮,乾坤殿中,徒留下兩位心腹朝臣和背景板一樣的太監們。


    媽蛋的,你後宮賞美女了,他這好幾天沒看見媳婦兒了,楚尋惡狠狠的看著慶元帝的背景,無聲的吐糟著。


    玩什麽情同兄弟,抵足同眠啊,跟你不熟好不好?想獎勵他帶信回來,放他回家不行嗎?他很擔心媳婦兒兒子啊。


    怎麽?以為他不知道這位萬歲是擔心他被漠北收買,又不想冷了忠臣的心,這才把他困在皇宮裏。


    “說起來,自回京後,楚大人好像就進了皇宮,一直沒回府是不是?”幹呆著也是無趣,林子墨索性開口聊起天來。


    楚尋翻了個白眼沒回話,哪疼紮哪啊,當他不想回府啊,煩著呢,沒看見嗎?


    “楚大夫不用擔心,內人曾前往楚府見過尊夫人,說她休養的很好,還有曦哥兒,說是找了禦醫看過,也健康的很。”林子墨沒在意楚尋的冷淡,接著說。


    “多謝林大人告知了。”雖然內心嫉妒恨著林子墨可以離宮回家,但表麵上,楚尋還是風輕雲淡的道著謝。


    “無妨無妨,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我聽內人說過,昨日尊夫人抱著孩子回了娘家,楚大人也知道,最近京裏不太平,回娘家呆兩天也好事。”林子墨揮揮手,平淡的道。


    楚尋一愣,轉頭卻想最近京裏鬧哄哄的,媳婦兒帶著兒子到城外避避也好,免得最後真鬧起來媳婦兒擔心他,想明白這一點,他便笑眯眯的對林子墨說:“我與內子剛回京,她身子又不好,諸事不通,多謝林大人和尊夫人的照顧了。”


    林子墨搖頭,剛想說‘咱倆家的關係,說那客氣話幹什麽?’的時候,外頭就有小太監三步並做兩步的跑進殿來,然後一跟頭摔在地上,唇無血色,臉色蒼白的好像見了鬼似的哆嗦著。


    還沒等首領太監出聲嗬斥,那小太監就瞪著充滿血絲的大眼,用天塌了一樣的聲音嘶叫著:


    “不好了,不好了,萬歲爺被靜嬪娘娘刺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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