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縣是翼洲治下的一座小縣城,其占地不大,卻是往來邊關的商人的必經之地,因此異常繁榮。


    在大燕地圖上,槐洲是一個勺子的形狀,橫對琉璃草原,翼洲則是個拳頭形狀,而青河縣就在拳頭的頂尖位置,正接攘槐洲。


    對於大燕百姓來說,琉璃人當然是有如惡鬼,可止小孩夜啼,可是在商人們眼裏,大草原上的各種皮物,俊馬,珍貴的寶石,別俱風情的首飾……都是那麽的吸引人。


    雖然草原居民凶狠了點,去低價收購物品的商人偶爾會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但是,豐厚的利益還是讓貪婪的人們蜂擁而至。


    槐洲離草原很近,交易很方便,但是就是太近了,‘鄰居’總是來竄門,一個搞不好就是人財兩失,而漠北雖然安全一些,但稅收實在太高了,竟然抽三成,拚死拚活全給靖北王幹了,所以,商人們退而求其次,寧肯花銀子租快馬,多跑兩天,也要把貨物囤在翼洲。


    於是,做為接攘槐洲的青河縣就占了先機,其經濟繁榮的堪比一城之地。


    夕陽西下,青河縣的主道上,一個高挑的女人抬頭看著商鋪上掛著的‘百年老號’的金字招牌,她眯起眼仔細瞧著,直到看見招牌角落上一把不起眼的刻刀形狀,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抬起腳,那高挑的女人舉步走進‘百老年號’,直至櫃台前,她停下,舉手輕敲了櫃角兩下,又停住,半晌,又敲了三下。


    一直縮在櫃台裏頭,好像睡著了一樣的小夥計睜開似醒非醒的眼,伸了個懶腰,對那高挑的女人上下打量兩眼。


    這女人好高,這是小夥計的第一印象,這女人臉色黑黃,這是小夥計的第二印象,不是熟客,這是小夥計的第三印象。


    “這位大姐,頭一次來我們店裏,可有引客?”小夥計的八字眉倒豎起來,好像兩條長蟲。


    “我曾在你們京城總店裏定過貨,趙一刀趙老兒是我的引客。”高挑女人伸手捂住嘴,聲音含糊的說。


    謔,好大一隻手啊,小夥計的八字眉豎的更厲害了。


    “原來是趙老師傅。”小夥計抬抬手,抱拳做了個禮,趙老師傅可是他們‘老百老店’的活招牌,由不得他不尊重。


    “即是認的趙老師傅,那……這位大姐,想要些什麽啊?”做了禮之後,小夥計頓時熱情不少。


    這‘百年老號’裏的擺設,俱是字畫古董,山石玉器,看起來就像個古董店似的,而那高挑女人,雖不是破衣爛衫,卻也隻穿著粗布麻衣,瞧起來就不像個能玩兒的起這些東西的人,但奇怪的是,無論是高挑女人,還是小夥計,都沒人對這一現象表示奇怪。


    “有芮英顯嗎?”高挑女人很直接的問。


    “呃,有的,有的。”小夥計驚奇的看了高挑女人一眼,慢半拍的點了點頭。


    芮英顯一般都是做雙層假畫兒用的,這女人,小夥計打量著她,還是個行家裏手?


    也是,趙老兒就是做假的楚翹,這女人即是認得趙老兒,說不定是京城裏的高手呢,小夥計暗想,不過,仔細一看,這高挑女人這雙眼長的是真好看,跟伸了小鉤子似的,一眼兒就能勾魂。


    可惜啊,這皮膚太黑黃,個子太高,眉毛太粗,嘴太大,小夥計隱晦的掃了一下,身材到是不錯,胸夠大的,不過就是胖了點,真是白瞎了那一雙好眼。


    ‘哐哐’敲擊櫃台的聲音傳來,小夥計猛的從幻想中驚醒,就聽見對麵的女人說:“芮英顯,給我包上二兩。”


    “唉,馬上。”擦了擦快流出口水的嘴,小夥計連忙點頭,又招呼了過一個人看店,就獨自去庫房提貨了。


    遞了十兩銀子上去,拿走二兩芮顯,高挑女人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哥,那大姐眼睛長的真好看,俺從來沒見過,京城手意人咋到咱這地方來了?”被招呼過來看店的人憨憨的問。


    “啥你都想知道。”小夥計猛的敲了那憨人腦袋一下,罵道:“早就告訴過你了,想幹這一行,就要多聽,多看,少問,人家為啥來?幹你啥事?”


    “俺不問了,不問了還不行嗎!”憨人抱著頭,委屈的說。


    “以後少把咱店裏的事往外瞎咧咧,掌櫃的都跟我說了,要是在讓他看見你跟外頭的人說咱店裏的事,你就回家吃自己吧。”小夥計嚴厲的說。


    “哥,你跟掌櫃的說說,俺在也不敢了……”憨人急慌慌的說……


    走出‘百年老號’,高挑女人——楚尋拐過一個街角,然後,被長裙直接絆了個大馬扒。


    “我恨穿裙子。”楚尋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死死的抓著裙角,惡狠狠的罵道。


    逃出雒陽已經好幾天了,他一直還做著女裝打扮,媳婦兒有一雙化神奇為腐朽的手,雖然每天都要經曆一遍,但楚尋還是不知道媳婦兒到底是怎麽抹吧抹吧就讓他變成現在這樣的。


    不知怎麽調出來的黃呼呼的粉抹臉,他素來氣死白玉的皮膚就變的黑黃,提拉頭發,讓他的眼角更加上挑,甚至連臉型都發生了一些變化,腰間纏布,胸前塞棉,他高瘦的體型也變的有了一絲,隻是一絲啊,女人的玲瓏。


    就他現在這模樣,就算直接走到塗清麵前,塗清能認出來他嗎?楚尋淚流滿麵的自嘲,雖說他是個注重實效,不在乎外表的人,但是,裝扮成女人這種,也實在是太破他的廉恥了!


    拍了拍身上的土,楚尋抹著眼淚摸向胸口,在柔軟的棉花裏,感覺到包著芮英顯的藥粉包沒碎後,他長出了口一氣。


    那封通敵信,楚尋隻是聽景喻形容過,內容他是背的熟熟的,但卻沒親眼見過,直到媳婦兒偷回來之後,他才得以一見。


    這一見,真是驚喜交加。


    驚的是,這不是一封普通的信,寫信的紙章是經過專業處理的,肯定有內容,帶出去的難度變大,喜的是,這種處理的紙章他見過,雙層的,可以顯影兒的,更可樂的是,他知道怎麽讓它顯影兒。


    ‘百年老字號專業刻假章’啊,這個店真是他的福星啊,在京城的時候,它就讓他賣假畫改善生活了,現在,在青河縣分店裏,他還找到了畫‘煙雨美人圖’這種雙層顯隱畫的專業藥水——芮英顯。


    楚尋有九成的把握,這種藥水也能讓通敵信的‘內容’顯現。


    當然,靖北王府的這種雙層信,顯隱藥水的秘方是特別保密的,但是,架不住人家刻假章的是‘老年老字號’啊!


    百年老字號,品牌認證,強悍無比。


    懷著一腔‘藥粉’,楚尋穿大街,躍小巷,七扭八拐的來到一間偏避的書院前,也不敲門,他直直的就闖了進去。


    院子時,一個身高八尺,腰圍也是八尺的巨漢合身撲了上來。


    楚尋一個錯步閃過,巨漢‘吧’的一聲拍的溜平,整個大體都隨著顫了三顫。


    “錢書諭,你想壓死我啊!”看著好像被砸的凹下去的大地,楚尋驚悚的怒吼著。


    “唉啊,唉啊,摔死我了。”巨漢——錢書諭哀叫著從‘坑’裏‘滾’起來,還氣都沒喘,就連聲追問道:“楚大人,咋樣了?藥水弄著了沒啊?”


    “自然是買到了,信呢?”楚尋狠狠白了他一眼,卻沒在追究,正事要緊。


    這位錢書諭,表麵上是青河縣一名普通的教書先生,還是個學問不咋地,形象也很欠佳的教書先生,但暗地裏,他卻是京城派到這裏來監視漠北的暗人。


    不過,這條線卻已經廢了十多年了,其原因就是,這不是慶元帝安排的,而先帝還在位時,派他的老師範晉安插的。


    範晉被貶官時,暗人基本都已經交代出去了,而獨有幾個他最信的過的,被他隱藏下來,以圖能夠在未來,靠著情報翻身,站在朝堂最前端。


    可惜,他這一等就是十多年,直到先帝去逝,他都沒等到合適的機會,等慶元帝登基,他終於可以翻身了的時候……歲數太大了,都快八十了,土埋到脖子,還翻個毛線啊。


    於是,在關門弟子離京時,範晉把這幾條人脈交到了他手裏。


    “信在這兒,快弄上,看顯出啥來。”錢書諭從懷裏掏出信來,興奮不已的說。


    雖然他在這小縣城教了二十多年的書,但是,他還是很有上進心的,當初科考的時候因為體型不佳,容貌不端被刷下來,並被告知不減肥學究天人也不能當官的時候,錢書諭是下過狠功夫的。


    可惜,他是喝涼都上稱的迎風長*質,想減到正常體重,比要他的命都難,所以,心灰意冷之下,他接受了當暗人的差事。


    畢竟暗人也是給皇家當差,吃著公糧,拿著雙倍月俸,比一般的工作要好的多,他這三百來斤,養活起來也不易,吃的太多了。


    但是,有頭發誰想當禿子啊,二十多年膽顫心驚,生怕被人發現的日子錢書諭可是過夠了,這從天而降的機會,他發誓一定要把握住。


    靖北王府通敵的實據啊,雖然不是他發現的,可隻要能從他手裏遞上去……天啊,這得是多大的功勞啊,升官發財妥妥的。


    “楚大人,這咋弄,我來幫忙啊。”錢書諭看著楚尋,就像在看一塊金磚。


    “去端盆水。”楚尋打了個冷顫,莫名覺得寒意森森。


    端水,兌藥,浸信,一整套做下來如行雲流水般賞心悅目,這事在畫假‘煙雨美人圖’的時候做過太多遍,楚尋早已熟能生巧。


    拿著濕透的信放在陰涼外,兩人苦候了半個時候,信陰幹之後,靖北王府的私章映在整個紙章上,清晰可見。


    “發了,這回發了。”錢書諭雙眼放著精光,臉上的橫肉都在抖動。


    楚尋沒說話,他拿著信,仔細的上下檢察了一遍,發現沒有不妥後,才鬆了口氣,轉身對錢書諭:“這信,你趕緊想辦法送到京城去,這是十萬火急之事,速度一定要快。”


    “楚大人放心,我有分寸。”錢書諭鄭重的點頭,想發財升官是真,可輕重緩急他還是分的出來的,接過信,他正想急急的往外走,卻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回頭問道:“雖說這裏現在還是安全的,可青河縣離漠北太近,大人不趕緊離開嗎?”


    “如果大人想要離開,我到是可以提供些幫助。”錢書諭微微一笑,矜持的說。


    “不必了,本官留在此地還有要事。”被那‘勾魂一笑’驚的寒毛倒豎,楚尋連連擺手,看錢書諭皺起眉毛,明顯想反駁時,他連忙補充道:“錢先生放心,本官自信不會被漠北人抓到。”


    “呃……”錢書諭微微一愣,然後上下仔細打量了楚尋幾眼,點頭讚同道:“是我唐突了,楚夫人風格奇特,想法驚人,這等裝扮,我要不是看了範先生的信物,是絕不會相信大人是個男人的。”


    說完,他就‘滾’出了院子。


    歐擦,你得虧因為體型問題沒進入官場,要不然,就你這張嘴,早就被人打死了,楚尋看著錢書諭寬厚的背景,眼睛瞪的跟銅鈴似的。


    站在院裏默默的生了半天氣,他最終還是甩手離開,往青河縣南邊兒,他和媳婦兒租下的小院走去。


    走了約一刻鍾,就到了個獨門獨院的小宅子前,伸手敲了敲門,裏麵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一把溫和卻略帶緊張的女聲從門裏傳來:“是誰啊?”


    “如兒,是我。”他回。


    門猛的打開,簡如帶著放鬆和驚喜的臉出現在眼前,她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卻又警惕的閉上,眼珠一轉,她一邊打量著四周,一邊抽出帕子按著眼角,用悲切切的聲音問道:“姐姐,你可找到適合安葬相公的墓地了?”


    楚尋麵無表情的看著她,隻覺無比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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