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洲總督蘇致,從二品官員,論品級,在整個槐洲的武官裏,他算是頂尖的。


    他是隆興朝的武狀元,先帝親點,在槐洲經營了二十多年,就算不論品級,隻論影響力,也無人能出其右。


    按大燕慣例,在同等品級之下,文臣的地位要比武將略高一頭,可在槐洲,卻是武將狠狠的壓治住了文官。


    這其中故然有槐洲鄰近關邊,乃兵興之地的原因,卻也不伐蘇總督長年累月的經營。


    他有學曆,有本事,最重要的是,有運氣,他的妹妹,嫁的可是靖北王世子塗清,是漠北未來的無冕皇後。


    鑒於他的地位,和塗世子夫妻的臉麵,蘇老夫人的六十大壽辦的風光至極,其場麵之大,奢侈之巨,比之當朝皇後,也不遑多讓。


    順著來來往往的賓客,簡如和林戚月等人被請進蘇府。


    “如兒,這裏人多,你小心些。”楚尋眼巴巴的叮囑著。


    男女賓客不在一個院招待,就算在擔心,楚尋也隻能一步三回頭的往前院去了。


    “得了,姐夫,你趕緊走吧,有我在呢。”林戚月撫著簡如的一隻胳膊,哭笑不得的擺擺手,這對夫妻,有事沒事就秀恩愛,真是夠了。


    分分場合,沒見看一旁還有她這等婚姻不幸福的閨怨少婦嗎?


    說笑幾句,四人就此分開,各自去應酬了。


    正五品的知府夫人,放在小地方那也是一方巨頭,受眾人追捧,可惜,在這蘇府裏卻化身食物璉最底端,如果不是身邊有個林戚月,莫說上座了,能在正堂裏混個末席就不錯了。


    扶著肚子坐在梨花椅上,簡如噓了口氣,外放到雒陽兩年多了,從剛開始的各種不適應,各種被排斥到現在站穩腳跟,她們夫妻著實是吃了不少苦頭。


    簡如不怕吃苦受累,她初來乍到,被冷落,嘲笑幾句算不得什麽,她不過混跡後宅婦人之中,在受刁難也是有限,但楚尋卻要麵對著派係和政治的雙為難,對比於他,簡如覺得,自己麵對的那些,根本就不叫事兒。


    困擾她兩年多,讓她日不能思,夜不能寐,連寢食都難安的是孩子。


    前世,她是慶元元年十月被落霞郡主鞭打,掉了一個月的胎兒,今生,她是慶元元年七月末從京城出發,九月的時候,她還在前往雒陽的路途上。


    孩子沒來!!哪怕她在路途中,抓住每一點空閑時間和楚尋拚命造人,一個來月就榨的楚尋瘦了十斤,可那個讓她後悔了兩世的孩子還沒來!!!!


    和諧的小翅膀這麽扇,科學嗎?簡如欲哭無淚。


    到了雒陽安頓下後,簡如開始往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方向努力發展,每天都和諧的楚尋眉開眼笑,身心巨爽的。


    在曆經一年多的努力之後,她終於懷上了,摸著六個月大的小圓肚皮,簡如的眉梢眼角都透著一股溫和之氣,雖然來的晚了些,但她有感覺,現在她肚子裏懷的,就是前世那個無緣的孩子。


    六個月的孕育過程,不同於前世的身心懼疲,勞病欲死,簡如真正感覺到了做為母親孕育孩子的幸福,就算在怎麽嘔吐,不適,那種生機勃勃的感覺也充滿了她的整個身體。


    她的孩子在成長,健康的成長,透過孩子偶爾在她腹中的翻身,伸手踢腿,簡如能明顯的感覺到,而這些,讓她的心情舒暢至極,每日都神采飛揚。


    簡如相信,就算落霞,簡玲,容氏,楚凝一起出現在她麵前,她都會笑著跟她們打招呼。


    當然,打完招呼之後,她還是會麻利兒的把這群傷眼的家夥送進地獄的,免得影響她孩子的三觀。


    簡如的心情很好,好的不能在好,好到有人當麵諷刺她的時候,她都能笑眯眯的應下來。


    “楚夫人看起來氣色不錯,可是聽我家夫君說,最近在衙門裏,楚大人卻是眉頭緊鎖呢。”領座一麵相刁鑽的年輕婦人捂著嘴,貌似好心的提醒:“楚夫夫,不是我說你,這女人啊,不管什麽時候,丈夫都是最緊要的,你現在因著孩子疏忽了他,等出事的時候,後悔可就晚了。”


    這婦人的話聽的到是有幾分道理,好像是良言相勸般,可那表情和語氣卻著實有幾分怪異,聽著就讓人覺得不順耳,更何況,這婦人是妥妥的靖北派,跟簡如這慶元派的交情並不算好,這話就說的有幾分交淺言深了。


    “真是多蒙蘇太太的良言相勸了,想必這是蘇太太的經驗之談。”簡如挑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似有深意的道謝。


    這位蘇太太,是蘇總督庶弟的閨女,自簡如到雒陽就,就跟她不對付,不管在哪家的碰見她,這位都一副簡如搶了她老公的樣子,怪話連連,剛開始,簡如是初來乍到,不知這裏的水是深是淺,也就隻能硬生生的聽著,生怕給楚尋惹上麻煩。


    後來,她天天跟楚尋坐被窩裏討論,直到把雒陽官場的脈絡擼順了之後,簡如才明白,趕緊這位蘇夫人就是靖北王一係派出的先鋒狗,用來打探慶元帝派出的兩位心腹的棋子。


    這位蘇夫人,不敢去惹被各種二代光環籠罩著的林戚月,就來欺負她這個沒權沒勢沒背景的。


    她能忍楚尋不能忍。


    政治站隊不可避免,他們跟靖北王一係根本沒有交好的可能,就算明知道他和景喻就是來調查靖北王的罪證的,但隻要漠北不想造反,就得忍著。


    當然,要是景喻和他被抓住什麽罪證的話,靖北王也會毫不猶豫的發動力量,告死他們。


    在這種情況下,忍個毛線啊,別說蘇夫人的丈夫隻是個六品小官,就是一品二品,他的媳婦兒也不受氣。


    ‘她要在敢拿小話苛刻你,你就頂她,玩命頂她,氣死她咱都不用償命。’楚尋如是說。


    簡如是個特別賢惠的人,出嫁從夫,三從四德她學的很好,相公即然說氣死蘇夫人都不用償命運,那她自然是要遵從的,於是……


    “蘇夫人不惜用自己的人生經驗來提醒我,我真是……”簡如眼睛微紅,感動不已:“愧不敢領啊。”


    “噗!”坐在一旁的林戚月正在喝著果酒,聽見簡如這樣做態,剛喝進嘴的酒差點一口噴出來,她狼狽的咽下酒,一邊咳嗽一邊憋笑的對左右道歉著:“噗,失禮了,咳,咳,失禮了。”


    “無妨,無妨。”同桌人忙擺手示意,在座的都是久居雒陽之人,聽見簡如這樣回蘇夫人,都一個個低頭垂首,生怕被戳中肺管子的蘇夫人看見她們眼中深藏的笑意,哪還顧得上去看林戚月失不失禮啊。


    聽著林戚月毫不掩飾的笑聲,蘇夫人的臉色瞬間就扭曲了。


    原來,這位蘇夫人是蘇家二房的所出,雖說蘇二爺是庶出,但做為二房唯一的孩子,蘇夫人的地位比之一般的庶出的嫡出,要強出很多。


    蘇夫人是獨女,又被父母寵的嬌橫囂張,因此嫁人的時候就有些困難,左挑右挑也沒找著合心的,最後,蘇二爺把心一橫,直接為女兒招了個上門女婿。


    不同於一般窩囊無用的贅婿,蘇二爺招的這位,卻是個讀書人,還是個舉人,這位家無恒產,守父孝不能出仕,母親又病的嚴重,無奈被蘇二爺連迫帶勸的搶進蘇府當了上門姑爺。


    這樣成就的夫妻怎麽可能會幸福,更別說蘇夫人那個脾氣了,不過成親半年,那舉人就發下毒誓,寧肯這輩子沒嫡子,也在不進蘇夫人的房。


    對此,蘇夫人大怒,寧可沒嫡子也不進她的房?哼,既然這麽有骨氣,那你就絕後吧。


    從此,舉人身邊,別說漂亮丫環了,連個清俊小廝都沒了。


    這一管就是三五年,麵對蠻橫的妻子,如無視般的蘇家,舉人在眼看真要絕後的壓力下,終於出手了。


    他開始四處勾搭家裏的丫環仆婦,不管年輕,無視相貌,隻要是女人,他就會出手,如同瘋魔了一般。在蘇夫人怒氣衝天的打殺家裏的‘小,老妖精’時,一個大著肚子的農女被人護送著回了舉人的老家。


    舉人有了兒子,現在已經八,九歲了,詩書一般,但品行還好,養在老家,跟他的姓,繼承他家的香火。


    為了這個事,蘇夫人被暗地裏嘲笑了十年,到不全是為她太囂張,而是因為她囂張的同時,卻沒管住丈夫,鼠目寸光,隻知在家中對奴才使橫,卻不知丈夫已在外暗渡沉倉了。


    當然,暗渡沉倉是要付出代價的,自從確實舉人有了兒子這後,他就在沒升過官,一直坐死在從六品的位置上,不搖不動。


    “嗬!”蘇夫人眼睛都恨紅了,認識她的人都知道這事是她的死穴,借著蘇家的勢力,就算有人嘲笑她也不敢當麵,可現在簡如卻這樣貌似誠懇的說出這些,簡直是把她扒的一幹二淨的話。


    “那你到真的要好好謝謝我,楚大人天仙般的人物,你一年老色衰的,又天生有殘疾,不注意些,日後可怎麽辦啊?”蘇夫人咬牙切齒的笑著,一字一頓,口齒清晰,像是生怕簡如聽不清似的。


    從簡玲的記憶裏知道,胭脂水粉對胎兒不好,所以,自懷孕之後,簡如就一直素麵朝天,她本就不算絕色,再加上懷孕之後的各種色斑問題,站在普通人身邊,那還算是姿色尚可,但和顏值逆天的楚尋一對比,那簡直就是被秒成渣的節奏。


    聽見蘇夫人攻擊性這麽強的話,現場刹時一靜,剛才還切切私語,眼神交流的貴婦們就跟被按了暫停一樣,瞬間就消聲了。


    林戚月眉毛倒豎,圓圓的眼中怒氣一閃,當著她的麵欺負她閨蜜,當她姓林的不喘氣啊!


    “唉,蘇夫人說的是,我到長勸相公讓他莫要太辛苦,可惜,他的公務太過繁忙,這男人前頭的事,咱們身為女人還真不好管。”簡如掃了林戚月一眼,試意她稍安勿躁,隨後便捂住肚子,幸福無限的嬌笑道:“因著這小冤家,我也覺得自己最近的樣子著實狼狽了些,不過好在相公讓著我,都不曾說過什麽。”


    她相公楚尋不過二十多歲就是正五品,蘇夫人的相公四十多歲,坐穩從六品一動不動,她的孩子眼見就要出生,蘇夫人的孩子目測永無影蹤,她和楚尋夫妻恩愛,蘇夫人和相公十多年不曾同房。


    她六指嫁了忠犬男神,蘇夫人正常人嫁了個出軌的不挪窩,這樣的對比讓她對蘇夫人說的任何怪話都無氣可生,反而會有些詭異的滿足感。


    簡如這種就是用‘秀恩愛,閃瞎你眼’的高調行為,讓蘇夫人兩太陽冒火,七竅生煙,那臉皮抖動的頻率,簡直讓人懷疑她是帕金林前兆。


    “姐夫那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像是唯恐氣不死蘇夫人般,簡如話語剛落,林戚月就來了個神補刀。


    “楚夫人這肚子有六七個月了吧,也不知是男是女,生出來像誰。”嫉妒和憤怒讓蘇夫人失去了理智,她的眼神死勾在簡如的肚子上,冷笑一聲道:“若是個女孩,又隨了楚夫人可是不好,要知道,不是每個生了六指的姑娘都像楚夫人這樣幸運的。”


    原本微笑撫著肚子的簡如一下就沉了臉,說她沒什麽,但扯到她的孩子可是不行。


    “蘇夫人,請你慎言,要知道,禍從口出。”陰冷的聲音好像從牙縫裏擠出來般,蘇夫人猛的一驚,就看見簡如和楚戚月一臉不善,如視大敵般的死盯著她。


    “你們說什麽?”感覺那一瞬竟有些懼怕簡如的冷顏,蘇夫人氣憤不已的用大聲斥責來掩蓋心中的慌意。


    “婉清,還不閉嘴。”就在蘇夫人忍不住要暴發的時候,一道悅耳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婉清自幼得我二哥嬌寵,難免霸道些,還請楚夫人不要見怪。”一位二十幾歲的做婦人打扮的女子緩緩而來,她的容貌秀麗之極,顧盼之間,當真如明珠生暈,美玉瑩光,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


    她微斜眼,瞟了一下蘇夫人,隨後俯身對簡如致歉,態度很是誠懇。


    “世子夫人客氣了。”簡如連忙起身。


    不同於隻會嘴上找便宜的蘇夫人,眼前這位美婦可是靖北王的兒媳,塗清世子的正室,在靖北王妃明惠長留京城的情況下,她就是當之無愧的漠北皇後。


    她的禮,簡如可不敢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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