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二姐跟小圓圓強上了,姚三三不禁好笑。


    “她才多大?二姐,你還是趕緊哄哄她吧,要是媽回來看見,還不是你挨訓!”


    “誰回來也不行!”姚小改手看著小圓圓,指著她說,“你就哭吧,你姥娘、你爸都不在家,我看誰給你撐腰!”


    “你行了啊,也不想想,你閨女這脾氣隨了誰!”姚三三好笑地說,“小娃又哪兒不如意了?是不是餓了?”


    “剛吃飽奶,也沒尿濕,她就是想叫我抱出去溜達,我都累死了。旁人她不要抱,一抱就哭鬧,競波和媽她都不怎麽想要,一天到晚賴著我。競波和媽要是不在家,我上個廁所的工夫都不給!”


    好吧,當媽的辛苦啊!


    可是這麽個小粉團團,真讓人不忍心看著她哭鬧。姚三三憋著笑勸解:“二姐,小孩子不是一下子管好的,再說女孩有點性格也好,省的長大挨欺負。你這麽治她,哭得急躁人,哪裏是個辦法?”


    “她這就是拿哭當本事,她一哭就有人抱她哄她,那她稍不如意就哭鬧。誰都別理她,就讓她哭會兒,她慢慢就知道哭不管用了。”


    大牌公主哭鬧了半天,沒人理,也可能是哭累了,哭聲忽然停歇,卻還努力扁著嘴,抽著小鼻子,一臉委屈的樣子。


    “老實了吧?”


    姚小改得意的話音剛落,沒想到大牌公主隻是休整了一下,忽然一聲更高亢的哭聲響起,小臉都漲紅了。姚小改認命地抱起圓圓,拍著小脊背,無奈地說:“小東西,要是把你媽氣死累死了,叫你爸給你找後媽去!”


    “找後媽”這樣的話題,姚小改最近可提了不止一回啦,究其原因,便是陸競波調進農業局之後,居然有未婚女同事打聽他有對象了沒有,居然還有“熱心者”幫忙去問陸競波,陸競波的回答十分好玩兒。


    “沒有對象。就是家裏有個媳婦,還有一寶貝閨女。”


    就說陸競波是個腹黑的,耍人嘛!


    結果這件事經由陸競波本單位的一個朋友,傳進了姚小改耳朵裏,姚小改就不止一回地拿來調侃陸競波,陸競波也不著急,全當是夫妻情.趣了。


    “三三,育苗場招工的事怎麽樣了?”姚小改問。一邊說抱著懷裏的閨女出了門,去院子裏轉悠。一到外頭,大牌公主果然就舒展了小眉頭,小嘴巴也不撅了,小臉蛋上居然一片怡然,姚三三看著直好笑。


    “新招了八個,加上去年的熟手,差不多夠了吧?”姚三三說,“你有空去過過眼。”


    “你看中了,我就不用見了,這點眼光你還能沒有?”


    關鍵她這會子也去不了啊!姚三三看著她懷裏的小圓圓,笑。


    “二姐,金成跟我說,想讓鮑小雙也來咱育苗場,你看行不?”


    “當然行啊!那姑娘性子文靜,沉得住,人也勤快,怎麽不行?”姚小改想想又說,“她算是自家人,看著也聰明板正,你注意培養一下,往後攤子大了人手多了,好讓她牽頭管管事兒什麽的。”


    姚三三點點頭,她也正想培養個人手,育苗場總不能光指望她跟二姐兩個人,眼下還行,攤子再大,顧不過來了。姐妹倆便商量著,把工人分成兩組,去年的熟手安排去做鋼針魚的育苗,新招收的工人,安排兩個老工人帶著做泥鰍的育苗。


    對於姚小改來說,泥鰍育苗她早摸透了,鋼針魚育苗去年她嚐試成功了,技術關卡解決了,算是有了經驗,但畢竟才開始做,還是要仔細一些。


    “圓圓小,你現在根本分不開身,我今年真有點擔心了。”姚三三說著,伸手逗小圓圓。


    “沒事兒,也就是這陣子家裏忙,旁人看她少,粘我。叫媽多看著她,她習慣了就行了。再說老工人都熟手了,不用人盯著。”


    姚小改說著一挑眉,取笑她:“其實方法技術你都懂,你自己也能行,幹嘛一副離了我就不行的樣子!”


    “咱說好了的,你管育苗,我管養殖和銷售。”姚三三笑嘻嘻地說,“離了你本來就不行。金東哥又弄了幾十畝水麵養鋼針魚,往後他管門市,這邊還不都是我的事兒?”


    姐妹倆聊著天,抱著圓圓在院子裏溜達了一會子,似乎是滿意了外頭的大好春光花紅柳綠,也興許是春日的暖陽曬舒服了,小圓圓沒多會子就睡著了。


    睡著了也不好對付,她要是沒睡熟,就得抱著,往床上一放,立馬就醒。姚小改隻好晃悠著,等到她睡熟了,才輕輕走進屋裏,把她放在床上蓋好,搞什麽特務活動似的,躡手躡腳地關上門出來。


    這個媽當的,也真不容易!


    姐妹倆一人拉了個椅子,姚小改又去端了盤鮮紅誘人的草莓出來,這時節的草莓是露天栽種的,味道十分好。倆人便坐在走廊下,吃著草莓說話兒。


    “咱媽呢?”姚三三問,這半天都沒見她回來,張洪菊平常很少出去的。


    “跟爸一塊出去了。”姚小改平平淡淡地說,“好像爺奶那邊出了什麽事!”


    “出了什麽事?”姚三三忙問,姚老奶那邊出事很正常,這幾年二文不停地惹事,就沒安生過,帶動著三文、柱子也吊兒郎當的惹禍。然而出了多大的事情,叫張洪菊也去了?


    要知道,張洪菊這幾年基本就不跟姚老奶那邊搭腔的。


    “不知道什麽事。大文慌慌張張來叫的,好像是咱奶怎麽的了。”姚小改笑笑,“反正不是什麽好事兒。”


    “病了?並且小病也犯不著叫咱媽跟去,難道……得什麽重病了?”不能怪姚三三往壞處想,實在是比較異常。


    “不知道。大文跟爸嘀咕了什麽,咱那個爸孝心大唄,就拉著咱媽匆匆走了。我抱著圓圓,就沒過去細問。”姚小改咬著草莓說,“你這結婚還沒滿月呢,她要是那啥了,還得戴孝。晦氣!”


    看二姐這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就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不錯,說她夠冷情吧,不如說姚老奶做人夠失敗!


    ******************


    到天下晚了張洪菊和姚連發還沒回來,姚三三跟姚小改先吃了飯,便回自己住的新房。


    到晚上,鮑金東帶來了確切消息:姚老奶沒啥大病,就是突然昏厥暈倒,送進醫院搶救了。


    “然後呢?”


    “然後?住院了唄,在等全麵檢查,怕有腦淤血。”


    “怎麽會突然昏倒了?”


    鮑金東瞟了她一眼,說:“急怒攻心吧。二文讓公安局抓了,柱子也一塊抓走了,估計也不利索。”


    姚三三真沒感覺意外。就二文那個樣兒,早晚都得出大事。她頓了頓,納悶地說:“公安局抓人這麽大的事兒,沒聽到動靜啊!”


    “在沂城遊戲廳抓的,村裏還沒傳開——不過現在該傳開了吧。”鮑金東說,“我找公安局的熟人打聽了,聽說是偷車,具體不清楚,反正案子挺大的。”


    偷車?姚三三想,也沒聽說這陣子二文多闊氣啊。


    “你不是去聯係養鋼針魚的網箱了嗎?怎麽又把你叫去了?”


    “爸急慌慌打我手機,叫我給找車送你奶去醫院。”鮑金東說,“我本來都到墊城了,隻好打車趕過來,跟著忙了一下午,都沒顧上跟你說。爸他啥都不懂,光知道著急,我總不能不管吧?”


    “你回來了,我媽呢?”


    “也回來了。爸留在醫院照看呢!”鮑金東說,“如今你二叔三叔半點指望不上,住院費全等著爸掏,你也知道,爸身上沒啥錢,我總不能看著爸犯難,隻好把住院費給付了。”


    話說得到通知,姚老奶一口氣沒上來,直挺挺就昏厥過去了,姚二嬸隻顧打滾哭嚎,姚三嬸則是忙著咒罵二文帶壞了她兒子,男人們慌作一團,加上去醫院要用錢,本能地就來找姚連發。


    三文幸好還在念初中,孬好有個管束,倒是沒跟著進去。柱子上學是有名的笨蛋差生,呆在學校他渾身難受,早早的就自己退了學,整天跟二文混在一塊兒。這堂兄弟倆倒是臭味相投,要進局子也一起,夠仗義啊!


    “還不都是我奶自己作的,好孩子也給她慣壞了。”姚三三慨歎,“還有二嬸那個護短,三嬸呢,嬌慣不說,好的教育不來,淨教柱子刁吃懶幹了,還覺著她那是聰明不吃虧。”


    ******************


    半個月之後,姚老奶出院了,治療到位,總算撿回來一條老命。


    姚三三漸漸也聽說了整件案子。二文跟他另兩個狐朋狗黨,總共偷了兩輛車。一個多月前,他們合夥偷了一輛卡車,開到外省低價賣了,贓款便在沂城瀟灑一番,很快花光了。沒錢心裏就癢,偷車得來的錢容易,前陣子索性又偷了人家一輛轎車,開到外地轉悠了一圈,銷贓給了另一個慣犯,結果叫公安局一路追蹤,一個一個都抓住了。


    九十年代,盜車絕對是大案啊。至於柱子,他倒是沒偷車——他負責望風放哨的。


    於是姚三嬸便四處哭訴,說柱子冤枉,說柱子沒偷車,隻是叫二文坑了,給他把風,錢也沒得著多少,按姚三嬸的語氣,柱子根本就沒啥事兒,全怪二文他們亂咬,公安局亂抓。因為這種言論,免不了跟姚二嬸狠狠地罵了幾回架。


    姚三三和姚小改在去育苗場上班的路上遇見二叔,一陣子不見,二叔一下子老了許多,斷了脊梁骨似的。


    姚三三本以為姚老奶能痛定思痛,反省一下自己,哪想到姚老奶出院的頭一件事,就是想法子撈孫子出來。沒隔多久,這天姚家一家人正吃晚飯呢,姚老奶哭哭啼啼來找姚連發,跟姚老爺子、姚二叔一起來的,說是要借錢。


    “老大啊,咱總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一筆寫不出兩個姚字,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姚老奶說,她找到了一個人脈很厲害的娘家的遠房侄子,答應把二文和柱子撈出來,人家白天悄悄來說,關係鋪好了,需要三萬塊錢。


    三萬塊錢,那年代夠一個普通農民家庭收入十年八年的了,不用問,人家肯定也知道姚老奶他們沒這多錢,可是姚三三家有啊!


    據姚老奶轉述,人家說了,盜車,盜竊數額大,團夥作案,這是重罪,等法庭宣判,孩子這輩子可就完了。關係硬,走法院的路子,做做手腳,要給二文改虛假年齡,讓二文戶口不足十八歲,未成年不能判刑,柱子呢本來也才十五,通融通融,這案子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三萬塊錢,還不是看了我那侄子的麵子,一般人哪裏能辦得了這事情!兩個小孩也就是年紀小,不懂事兒,犯了這麽點錯,真能讓他們小小年紀就坐牢嗎?老大啊,我知道你心善,你最孝順媽,你把錢借給我,咱先把倆孩子撈出來,我一定叫一家子好好幹活掙錢,趕緊還給你!”


    這樣漏洞百出的話,姚老奶居然也信!姚三三瞅瞅滿臉糾結的姚連發,就知道這個爸撐不住。


    張洪菊一臉不在狀況,也不知在想什麽,姚小改抱著圓圓,隻顧低頭喝她的鯽魚湯,這湯是專門做來給她催奶的,總不能浪費。


    鮑金東看看陸競波,陸競波看看鮑金東,各自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氣憤無奈。弄不好,姚老奶又要大鬧一場。這兩個大男人,自然也不怕她鬧,可也不希望老太太鬧起來,折騰得大人孩子不安生。


    “奶,你那個遠房侄子,到底是什麽人?”姚三三開口問。


    “原先在寧波打工,現在回來,打算在沂城做生意。”姚老奶說,“他是個能耐人,法院有朋友,家裏還有親戚在公安局工作。”


    姚老爺子和姚二叔呆坐一邊,一直都不怎麽說話。姚老奶說著,忽然就撲過去拉住姚三三,姚老奶自然也知道,如今大兒子家,一多半是這個她沒眼看的三丫頭在當家,為了孫子,姚老奶索性豁出去老臉來求姚三三。


    “三三,奶知道你心善,奶心裏也疼你,知道你心眼好,你先把錢借給我,晚了法院要是宣判了,就沒用了。”


    姚老奶那雙枯枝一樣的手忽然抓在姚三三胳膊上,尖利的指甲都把她掐疼了,姚三三嚇了一跳,本能的就想甩開,姚老奶卻一抹眼淚,作勢就要給姚三三跪下了。


    “三三,三三,你行行好,二文柱子都是你弟弟,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等他倆出來,我叫他倆往後好好對你,奶往後一定好好疼你!”


    姚三三才想推開她,旁邊鮑金東忽地站了起來,雙手托住姚老奶兩肋輕輕一拉,就把姚老奶拉了起來,拎麻袋似的,拎著姚老奶走了幾步,把她摁倒在沙發上坐好。


    “奶,你做什麽呢!你是長輩,有話好好說。”


    鮑金東那口氣態度,完全是關心尊重長輩的樣子,叫人不好挑出什麽來。


    今天他要是讓姚老奶給三三跪下去,出了這個門,姚老奶他們還不知怎麽胡說八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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