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鮑金東這麽一商議,姚三三便打算等一家人都在場時候,把姐妹分紅的事情提出來。


    姚家這個新年過得前所未有的熱鬧。要說熱鬧,其實年三十、年初一家裏人少了好幾個——按風俗,姚小疼要回婆家過年,姚小改跟陸競波回老家宴客,便留下過年了,鮑金東沒結婚,他在鮑家過年。


    隻剩下姚連發兩口子和三三、小四,姚連發卻硬是張羅著殺雞、殺魚、炸丸子、包湯圓……把張洪菊支使得團團轉,姚小改喜事剛過,家裏光是那扣肉都還剩一大盆呢,剩了不少菜,農村人最不喜歡浪費,隻好分給親戚、鄰居們吃,自家還是剩了不少,哪吃得完,但擋不住姚連發高興啊。


    姚連發他自己呢,忙著貼春聯,貼門簽,磨眼子裏插了一杆青竹,叫做“搖錢樹”,上頭還係了些染紅染綠的花生、毛票子、老銅錢什麽的;魔盤上邊還放了一個米升,裏頭裝著麩皮,寓意“高升有福”;年三十下晚太陽還沒落,他就忙得找了根木棒,放在大門口攔著,說這叫“攔金馬駒子”,家財跑不了,來年好旺實;連豬圈上他都貼了“五穀豐登、六畜興旺”的對聯,忙活得不亦樂乎。


    二閨女嫁了個合心意又有麵子的好女婿,三閨女定了親拐來一個這樣好的上門女婿,家裏收入騰騰騰,姚連發用一句俗話說就是“窮人乍富,挺腰凸肚”,不知要怎樣燒包才好了。


    過年……其實很無聊哈,吃吃吃,喝喝喝,看電視,農村就沒旁的事情幹了。當地還有些搞笑的風俗,過年不準幹活,年初五之內不準洗頭、洗衣裳,還不準亂說話,一不小心哪句話就犯了大人忌諱。


    旁的都還好說,不準洗頭,姚三三吃了晚飯才想起來,隻好大年三十晚上燒水洗頭。洗完頭一看,家裏來了倆叫叔、叫伯伯的鄰居,跟姚連發下棋呢,張洪菊端著炒花生、炒豆子,也坐在旁邊看。莊戶人的土棋,當地叫“六周”,幾條格子幾塊石子兒,旁邊不知道有沒有那玩法,田間地頭莊稼漢都喜歡下,據說是男人玩的棋,姚三三愣沒看懂過。


    小四看樣子也溜出去玩了,姚三三披散著濕漉漉的長頭發,胡亂擦了一把,幹脆也悄悄溜出門,熟門熟路跑到鮑家去玩。鮑家一大家子,人多呀,比姚家還要熱鬧,鮑爸鮑媽,四個兒子,加上大嫂和雷雷。


    雷雷一看見姚三三來,就笑嘻嘻地拉住她問:“三姑姑,我奶說過年給我壓歲錢呢,我媽也給,你給不給?”


    姚三三一摸兜,壞了,沒帶錢,便趕緊說:“雷雷,明天才大年初一,我一準給你。”


    “你三姑姑自己還是個小孩呢,你跟她要壓歲錢!”鮑媽笑著說雷雷。莊戶人觀念裏,沒結婚的都是小孩,管旁人要壓歲錢才對。


    “不一樣,有雷雷,我如今也混成長輩啦!”


    姚三三這麽一說,一家子人都笑起來,金成跟著調皮,攛掇雷雷:“雷雷,你要是叫三嬸,她給你更多。”


    “別亂教小孩,沒結婚呢!”鮑媽責備金成,老輩人畢竟守舊。鮑媽看著姚三三問:“這樣冷的天,大晚上的咋還洗頭?”


    鮑媽一說,姚三三隨手摸了一把,外頭冷,這一小段路,頭發下端居然都結冰了,凍在一塊兒,拿手一理,發絲上全是白白的冰花。


    “趕緊過爐子跟前烤烤。”鮑媽才說完,一條幹淨大毛巾兜頭罩下來,鮑金東沒好氣地給她擦了幾下,叫她:“自己好好擦幹淨!”


    “還是他二叔知道疼人!”鮑家大嫂打趣。三三剛進來,這家夥便起身出去,原來是找毛巾去了。


    “大哥不疼你?”鮑金東瞄著大嫂說,“大嫂,大哥不疼你我疼你。”


    當地風俗,大伯子必須對弟媳婦十分尊重,可小叔子卻可以盡情開嫂子玩笑,鮑金東鄉野裏長大的,自然從容反擊,鮑家大嫂就隻好吃虧了。大家也都不以為意,包括鮑大哥也跟著笑。


    鮑家大嫂便支使雷雷:“雷雷,去幫我揍你二叔。”


    “打不過。”雷雷往鮑金東跟前繞了一圈,跑回去了,委屈的樣子真好玩兒。


    姚三三喜歡鮑家的氣氛。鮑爸鮑媽都是很開朗的性子,愛說愛笑,大而化之,雖說負擔重,農活累,家裏日子也緊巴,可鮑媽卻十分樂觀,整天樂嗬嗬的。姚三三想起自家老媽張洪菊,哭的時候卻比較多。


    真是不一樣的人,不一樣的活法。


    或許正因為這樣,鮑金東的性子便也豁達大氣。


    姚三三心裏便琢磨著,鮑家這樣光指望幾畝地,總不是辦法,解決不了這麽大的負擔,該想個什麽法子,給鮑爸鮑媽找個合適的事情幹。


    估計她想到了,鮑金東也能想到,回頭再一起參謀吧。


    在鮑家玩了一整晚上,鮑金東送她回去,一路上鞭炮聲聲,已經不早了,回去便趕緊睡覺,再等到鞭炮聲把她吵醒,新的一年已經來到了。


    ******************


    年初二,接閨女。風俗上,這天娘家要去人接閨女回娘家來。姚小疼、姚小改沒等著誰去接,早早地就自覺跑回來了。


    姚小改新婚,算是婚後頭一趟回門,便更重要,小夫妻倆拎著好些子禮物,新婚甜蜜的樣子,不自覺就流露出來了。楊北京結婚幾年,隨便拎兩樣點心,輕鬆隨意就來了。


    姚連發就使喚姚三三,叫她去接鮑金東。


    “你們沒結婚,他趕明兒是到咱家來的,年初二按禮節咱家該去接他。”


    “接什麽接,還用我去接?估計一會子就來到了。”隔著兩個巷子讓她上門去接,搞笑嘛!話說姚三三年初一下午還跑到鮑家玩呢,給了雷雷一張錢,吃完了餃子才回來。


    果然沒多會子,鮑金東晃晃悠悠推門進來了,跟姚家人打完了招呼,就跟楊北京、陸競波一起張羅著打牌。打牌要四個人,不夠手呀,三三和小四看一個電視劇上癮了,姚小疼和姚小改兩人被拉去配手,姊妹倆合夥做一家,聽說還是輸得很沒麵子。


    更沒麵子的是,聽說她姊妹倆還耍賴了,被那三個人取笑。


    吃過飯坐著閑聊,姚三三就把姐妹幾個掙錢分紅的設想說了。哪知道她一說,好幾個反對的,頭一個跳出來反對的就是姚連發。


    “你大姐二姐都出門子了,小四還小,你跟誰分?”


    姚連發那意思就差沒直說,他這人,思想守舊,心眼子從來都是偏的。在姚連發的想法裏,鮑金東既然要招贅過來,那就是他家當門立戶的兒子了,才是正根正枝,姚家不論有多少家產,就都應該是鮑金東的,或者說是鮑金東和三閨女的,至於旁的人——不是已經給那老些嫁妝了嗎!


    姚三三對這個爸,是不指望他多開明了,大半輩子的人,思想這東西實在難改變。


    張洪菊沒說話,不知道她咋想的。


    “爸,這就是咱姊妹之間的事情,你就別管了。”


    姚三三這麽一說,姚連發差點就惱了,好嘛,錢是閨女掙的,親爹靠邊站了是吧?他正打算喝斥姚三三幾句呢,那邊陸競波說話了。


    “爸說的是個理。再說我和大姐夫咱們兩家,也都沒啥困難的,咱們多幫著家裏才對。三三你想多了。”


    “二姐夫,你什麽意思啊?”姚三三故意說,“咱家開了春就指望二姐來育苗呢,今年咱們還打算再擴大,張羅著再雇幾個工人,你倒好!你這麽一說,是不是舍不得讓二姐來幹活?”


    “牙尖嘴利。”姚小改見陸競波無奈失笑的樣子,便開口支援自家女婿,“三三,你說的那些,根本不合咱農村規矩。”


    “什麽規矩!”姚三三不屑,“二姐,大姐要說什麽規矩就算了,你跟我兩個,咱倆啥時候講究過那些沒道理的規矩?人家大姐、大姐夫還有個媒人呢,你跟二姐夫婚都結了,媒人在哪兒呢?叫過來我瞧瞧?”


    這句話,叫一大家子都哄笑起來。姚小改也笑著呲吧她:“你這丫頭,哪跟哪兒呀!”


    “不說這個,那你說,咱一家子人忙活掙錢,都攥在我一小丫頭手裏,又合乎規矩了?”


    “叫我說,小改跟三三,你倆聯手才好做事業,掙了錢小改分紅,也算合情合理。至於我跟你大姐,咱也有自家事情,幫不上多少忙,不給家裏出力就罷了,再跟著拿錢,成什麽了!”楊北京說。


    “大姐夫,咱不說大姐為這個家做了多少,不說這幾年你又為咱家做了多少。咱就說按我的設想,往後需要你跟大姐出力的地方還多著呢!”


    “給家裏出點力還不應該的嗎,誰家出門子的閨女從娘家分錢花呀!”姚小疼聲援自家女婿。


    “哎呀,我說你們呀!”姚三三索性站了起來,環視著一家人,“咱這一家人,離了誰也不行。眾人拾柴火焰高,咱一家人,齊心協力做事業,才能做得更大更好!既然一起做事業,自然也一起分紅,這是水漲船高的事情,現在才掙多少錢?往後咱還要做更大的事業呢!你們不要光想著你從家裏拿錢了,你們要想著,你給家裏出力掙錢了好不好?”


    “我覺著三三說得對。”一直默默坐在旁邊的鮑金東出聲了,“大家都應該把眼光放長遠了,三三這種想法,才是能發展起來的正路子。”


    “實話說吧,這事兒,本來就是金東哥提出的。”姚三三說,“就是這個道理,大家齊心協力,把眼光放長遠了。”


    就這樣,這個提議算是通過了,姚三三也不管那誰誰還保留意見,便說了自己的想法。既然姚家姐妹四個,那就分作四股,往後掙錢利潤,她們姐妹四個平均分。——小四雖然小,可她上學讀書,要用錢的地方多了,再說往後小四出息了,給家裏的能量估計才大呢!


    “你們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姚小疼插了一句。


    “忘了啥?”


    “當初三三開始養泥鰍,本錢是金東跟三三兩個人的,他們合夥的。之後金東他當兵,就讓三三一個人管了。”


    “哎,對嘛!小疼說的這個就對了啦!”姚連發可算找到好話題了,一拍大腿,興奮地說:“本錢有金東一半,起碼該先分給金東一半吧?”


    姚三三跟鮑金東對視一眼,憋不住想笑。姚連發那理論就是這麽簡單。鮑金東招來就是我兒子呢,他能給我養老送終,能給我端老盆呢,給我上墳燒紙呢,趕明兒他們的孩子是我正經孫子呢,傳承咱姚家香火呢……


    對他,你是真沒法子了。


    不過,大姐提的這個事,也不是沒道理,今天要不是她和鮑金東訂親了,換成旁人,總得分錢給人家吧?


    “你們大家真想多了。”鮑金東說,“當初我跟三三合夥的事,統共包了一個魚塘,每人出了兩百塊的承包費,收泥鰍的時候,就順便把那些不好賣的小泥鰍放進去暫養,放得也沒多少。我當兵走了以後,也沒管過沒問過,早說過送給三三了。”


    鮑金東這話說的坦誠實在。姚三三心裏卻琢磨著,當初她也說過要抵給鮑金東兩口魚塘,如今,怎麽安排比較好呢?


    這時候陸競波開口說道:“這樣吧,咱家兄弟姊妹,我年齡最大,大家要不聽我說幾句?”


    說這話的時候,陸競波帶著笑意的目光看看楊北京,哈哈,你比我小了兩歲!


    “咱家也是競波的文化最高,不如就聽聽他的。”楊北京倒沒急著扯他後腿。


    “你們大家忽略了一件事。姚家如今的產業,開端是金東跟三三合夥,後來的本錢,幾乎都是三三的。這咱先不說,我跟大姐夫,各有各的事情,他做他的飯店,我上我的班,給家裏幫不了多少忙,而金東他不同,往後他到姚家來,姚家就是他的責任,他必然為著家裏的產業忙活,把姚家的事業做得更大。如果不考慮這方麵,隻說姐妹四個平分,那我的工資,大姐夫飯店的收益,是不是也要拿來一起分?”


    陸競波幾句話,有條不紊,頭頭是道,他一說完,楊北京就立馬表示讚同。


    “到底喝的墨水多啊,競波考慮的,絕對比咱們有道理。”


    “那你說你說!競波你說說咋辦!”姚連發一聽有利於鮑金東,就馬上表示支持。


    “我建議啊,分成五股,金東他出了本錢,出了力,往後還指望他出力做主,今後姚家扛在他的肩膀上,怎麽說也應該給他兩成。她們姊妹四個,每人也兩成。另外我覺著,三三的算盤打得很大,生意必然也一天天做大,要是認真起來,在家裏幹活的人,也得給他合適的工資,比如大姐和小四,暫時沒工夫來幹活,就不發工資。”


    “咱們其他人,單是分兩成利潤,也夠幸福的啦,就是按現在的收入,都比我一年工資多幾倍呢!”陸競波笑眯眯舒了個懶腰,一拍姚小改:“媳婦兒,往後你有工資,還有分紅,娶到你,我算是人財兩得了。”


    當時工資低,鄉鎮單位的工作人員,工資每個月也就隻有幾百塊錢。


    陸競波這麽一說,引得一家子人都笑。


    “二姐夫,我算看出來了,咱們家最老奸巨猾的就是你了!”姚三三笑嘻嘻來了一句。


    “瞎說!”陸競波也笑,“金東,你說呢?”


    鮑金東這半天坐在旁邊,一直在玩手裏的一疊撲克牌,見陸競波點到他,就咧嘴一笑:“你把話都說光了,還讓我說?”


    合理的利益,作為鮑金東這麽個性子,他便也不再拒絕,陸競波說的沒錯,既然出心出力,那就是他應得的。這麽一想,鮑金東就對姚三三笑笑:“三三,老規矩,還是你先給我管著啊!”


    “小四,你咋一直不說話?”姚小改問小四,這小丫頭一直坐在旁邊,專心嗑她的瓜子。


    “啊?”小四一抬頭,小臉上很是驚奇,“還有我說話的地兒啊?”可是她隨即就跳起來,在屋子裏蹦了兩圈,舉手歡呼——


    “哇哦,我要當小富婆啦!”


    這事情說定,大家都十分高興,便又嘻嘻哈哈地張羅著開局打牌。張洪菊一臉喜色去給大家洗蘋果,從她的經驗來說,閨女們往後都有了經濟地位,她是一百個讚成。


    姚連發也樂嗬嗬的,老半天反應過來,他才想起來問:


    “哎,不對,那我沒股啊?”


    “你還要股啊?給你個鑼,你敲不敲?”張洪菊取笑,“孩子們少你吃了?缺你喝了?你呀,擎等著孩子孝敬就行了。”


    “那……那我有沒有工資?”


    姚三三笑著告訴他:“爸,咱那魚塘都是你看護的,當然你有工資。不過這目前也就是個設想,暫時還不能給大家發錢,咱現在掙的錢還少,首先得用來生產投資。”


    還少啊?姚連發想說,你這小孩,心也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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