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這是封建思想,為著你死了有人燒紙,你非得把親生閨女逼死不可?”姚三三幾乎是吼出來的。


    幾千年的封建思想,本來是一點點消亡了的,然而到了姚連發這種人的腦袋裏,竟然又死灰複燃,還無限加強了。遺憾的是,像他這種人,一直都不缺。


    姚連發坐在板凳上,氣急敗壞地拍著膝蓋,說:“罷罷罷,不無用不孝的玩意兒,全指望不上,有多遠給我滾多遠去!這個事先擱一擱吧,我趕緊生個兒子是真的。”


    生兒子?這個想法,總比他逼著大姐,包辦大姐的婚姻強。等他再折騰幾年,大姐也該有個如意的對象,結完婚了。


    至於二姐,她有她的辦法保護自己。二姐的精明,姚三三心裏是有數的。


    姚三三這麽一想,就開始高興起來。三嬸子這個人最討厭,紅糖嘴,胡椒心,嘴裏說的甜如蜜,心裏還不知算計什麽呢。從這點說,姚三三.反倒更願意跟二嬸子打交道,二嬸子就是個農村潑婦,不懂什麽道理,然而,她直白的愚蠢,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的心眼子,心地沒三嬸那麽壞。


    兩天之後的一個晚上,姚連發叫來三姐妹,說:


    “如今割完麥,下茬種差不多了,我跟你媽出去混了,你幾個,在家該耪地耪地,該間苗間苗,豬喂好了,莊稼照管好了。”


    姚連發生了這幾天的悶氣,開始安排家裏的事了。要知道他從來沒消了生兒子的念想,這個把月,他跟張洪菊都在家,村裏幹部都來找兩趟了,叫他去結紮,結紮他還怎麽生兒子?姚連發,這是又打算跑路了,當他的超生遊擊隊。


    張洪菊小心試探著說:“咱命裏要是沒有,就別想那個了,看著幾個閨女過吧,再躲出去,也不一定能懷上男孩……”


    “別說那樣話,喪氣!我聽說庫北鄉小寨村有一家子,六個閨女了,等了多少年?頭陣子生了個白胖兒子呢,四十八結秋瓜,咱如今也沒滿四十歲,哪能就沒個兒子?”


    姚連發好一番勵誌言論,呲吧完張洪菊,又說:“咱這回要走走遠點,利利索索的,我聽說村裏不少人在天津混得不錯,有拾破爛的,也有石子廠的,那些活咱也能幹,我帶你去混幾年,掙點錢,安穩生個兒子再回來。”


    姚三三一陣心酸,姚連發張口就是幾年,也不想想,家裏拋下三個閨女,最大的才十六!不過——


    也好啊,姐妹三個,反正早學會照顧自己了,姚連發不在家,姐妹三個反倒過幾天安生的小日子。


    姚連發回頭吩咐三姐妹:“我跟你媽出去了,有人問,你幾個就說出去打工了,有事聽你奶的。”


    “行,記住了。”姚三三答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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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說,姚連發一走,三姐妹在家種田喂豬,操持家務,這些活她們也都幹慣了,雖然很辛苦,但沒了那種壓抑感,小日子卻是悠然自在的。


    然而,姚連發張洪菊出了遠門,家裏就剩下三個花朵一樣的閨女,年紀又小,很快就來了禍端了。


    姚連發才走了幾天,這個晚上,三姐妹早早收拾完家務,姚小疼、姚小改便在燈下縫鞋墊,姚三三寫她的作業,屋子裏一副靜謐安閑。


    姚三三寫完了作業,三姐妹正打算去睡,忽然響起了拍門的聲音。


    姚家沒有院牆,就隻有外屋兩扇木門關著,三姐妹經常獨自在家,也是小心慣了,大晚上的有人拍門,姚小疼站了起來,沒有忙著開門,就問了一句:


    “誰呀?”


    “我啊!”


    這聲音不熟悉,是個男人的聲音,姚小疼哪能開門?姚小改跟姚三三一聽,也停下手裏的事情,一起看向木門,姚小疼又問:


    “你是誰?”


    “我你都聽不出來?小疼,你開開門,我找你有話說。”


    姚三三聽著那透著輕浮的聲音就愣了愣,站起來走到姚小疼身邊,這個聲音,似乎哪兒聽過的,姚三三喝問了一聲:


    “你到底是誰?有啥事?”


    “我就是我唄,小疼,你先把門開開,你開開門咱好說話。”


    “你到底是誰?大晚上的你要做什麽?”


    “你看你,小疼,我是你對象啊,你不想著我,我還想著你唻,咱說好逢集買衣裳訂親的,你怎麽又忽然變卦了?也不怕傷我的心。這不,我今晚就是來問問你,找你拉拉呱,我心裏可沒忘了你!”


    王小莽!姚小疼嚇得退了一步,小臉都發白了。


    姚三三一聽,果然是他!她眼睛在屋裏一掃,隨手摸起飯桌上的菜刀,舉在手裏,看了一眼門閂,老式的木門栓,很結實的,卻還是有幾分不放心,趕緊端了家裏最大的板凳,頂在門上,用腳蹬住了。


    “王小莽,你來這做什麽?你趕緊滾,要不我拿刀砍死你。”


    姚三三這麽一罵,姚小改也抄起飯桌上的大擀麵杖,站到姚三三旁邊,姚小疼見她兩個這樣,便也摸了個老沉的木板凳在手裏,盯住兩扇木門。


    小村子不大,村民之間都很熟悉,平時都還算友善的,哪遇上過這樣的流氓無賴大晚上敲門?家裏就她三個小丫頭,能不怕嗎!


    “呦嗬,怪厲害啊!小疼,我對你一片心意,你怎著能這樣!趕緊開門我進去,咱兩個好好說說話!我喜歡死你了,小疼小疼,這名字沒叫錯,一眼見了就叫人想疼你,我就是喜歡你,想跟你做親,我哪有一點壞心!”


    王小莽也不知道屋裏是誰對他說話,就小疼小疼地叫,滿嘴噴糞,姚小疼氣得把手裏板凳砸到門板上,眼淚都出來了。


    姚三三真恨不得一刀剁了這個無賴,舉著手裏的菜刀罵:“狗東西,你趕緊給我滾,你再不走,我喊人來打死你!”


    “你喊啊,喊啊,我還要喊呢,你姚家要招我做女婿的,我跑了幾十裏路來相親,看都看中了,你有情我有意,如今把你女婿關在門外頭,像什麽話?”


    王小莽賤腔賤調地說著,把門拍的啪啪響,再後來就用腳踢了。


    “開門,聽見沒有!敬酒不吃吃罰酒,不開門我一把火燒了你這兩間破屋!”


    “狗東西,你個臭流氓……”姚三三氣得哆嗦,怪不得煙墩村都說這王小莽潑皮無賴,沾不得靠不得,姚三三現在能理解,為啥原先他纏上的姑娘被逼的遠嫁外地去了。黃鼠狼不打惹身騷,真這樣嚷嚷的全村都知道了,人嘴兩層皮,對姚小疼影響恐怕不好。


    姚三三看看手裏的刀,心裏尋思著,要是開門,她姊妹三個能不能打得了王小莽?總不能讓他堵著門在這滿嘴大糞吧?


    姚小疼一抹眼淚,轉身進了裏屋,家裏的鐮刀,是她親手放在床底下的,姚小疼抽出三把鐮刀,拿大拇指試了試刀鋒,麥收剛結束,平時也割豬草,這鐮刀,十分鋒利的。


    姚小疼拿著鐮刀,恨恨地走出去,給兩個妹妹一人遞了一把,咬著牙說:“臭流氓,你等著,我這就給你開門,開門我非砍死你不可。小改,三三,你兩個給我往他脖子上砍,砍死了,公安局來了我抵命。”


    “大姐,砍死他咱也是正當防衛,公安局不能抓咱。”姚三三故意大聲說,“這把鐮刀,我昨天才磨過的,開開門,咱三個一起砍死他,我不信咱三個砍不死他一個!”


    外頭暫時沒了聲音,大概是在衡量三姐妹的話吧,姚小疼看了兩個妹妹一眼,索性就踢開板凳,猛地一拉門閂,閉著眼睛,拿著鐮刀劈頭蓋臉就往門外劈過去了。


    就算拚個死,她也不能就在門裏頭忍受這樣的屈辱。


    姚小疼一鐮刀落了空,姚三三跟姚小改兩個怕她吃虧,也舉著鐮刀衝出了門,月光下再一細看,那個王小莽,早已經退到了好幾步遠,對著她們嘿嘿地笑。


    “你看你看,這麽厲害做什麽,小疼,我是真心喜歡你,就找你說說話,做什麽拿刀弄槍的,跟個辣椒子似的。”


    姚三三心裏琢磨著,王小莽矮了吧唧的,她三姐妹合力,拿著鐮刀也不怕他,就兩手緊握著鐮刀,舉起來往他跟前走。


    “臭流氓,你有本事別走,我一鐮刀劈死你個壞種!”


    “別這樣啊……”王小莽拖腔拉調地說著,姚三三往前走,他便也往後退。


    就在這時候,一道亮光照過來,接著就直對著王小莽臉上照,照得他睜不開眼,本能的抬手擋著臉。


    “哪來的生人?幹什麽東西的?”鄰居三爺一聲喝斥。


    王小莽見驚動了人,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麽人,反正今晚也占不到便宜,索性就趕緊溜掉了。三爺沒再去理會溜走的王小莽,拿手電筒照了照舉著鐮刀的三姐妹,重重歎了口氣。


    “作孽!我都睡下了,就聽見這邊有聲音,不放心才起來看看。你爸這人,叫人說什麽好呢!甩手一走,他也能放心。你三個丫頭,往後要是有啥事情,使勁喊我一聲,三爺爺這把老骨頭,嚇唬嚇唬小毛賊還管用!”


    “三爺,謝謝你了,咱姊妹幾個都嚇壞了。”姚小疼趕緊跟三爺道謝。三爺是姚家本家長輩,鄰裏鄰居,對三姐妹還算照顧。


    “說什麽呢,三爺爺又不是外人,有事就喊我一聲。”三爺說著轉身往家走,又吩咐她們:“你三個小丫,回去拿根粗實的棍,把門頂上,光有門閂不行。”


    三姐妹答應著,姚小疼把鐮刀遞給姚小改,就去豬圈後頭找了一段碗口粗的木棒,寒天搭地瓜窖子用的,一人多長,拖著進了屋,姚三三想了想,把門旁的扁擔摸進了屋裏,順手又把钁頭拿進來了。


    “姐,咱光關好門也不行啊,他在外頭胡說八說,就算他進不來,癩蛤.蟆爬腳麵上,不咬人他膈應人啊!”


    “那你說怎麽弄?”姚小疼咬著嘴唇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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