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山林中跋涉了整整五天,丁荒才走出大山,來到綿州東南的涪城附近,距離綿州城還有五六十裏地。


    涪城與果州之間也就四百多裏地,路途本來不遠,哪怕穿山越嶺,以驢僵的腳力一兩天就能跑到。


    無奈他身邊帶了個拖油瓶,速度實在提不起來,隻能慢慢行走,所以才拖這麽長時間。


    姥三秤這廝雖然不是半屍之身,但常年接觸僵屍,身上也染了濃重屍氣,驢馬驚恐,不能騎馬坐車,隻能和大黑一起跟在驢僵後麵走路。


    幸虧他是夷人,從小就走慣了山路,徒步而行也勉強跟得上驢僵,不然還會花更多的時間。


    “唉呦呦,主人啊!小人實在走不動了。”


    涪城以東的涪水邊上,姥三秤坐在地上不住呻喚,抬起一隻腳叫道:“我已經穿壞七雙草鞋了,你看我的腳,都是血泡。哎呀呀,我不行了,我實在走不動了。主人,我們在這裏歇一晚上再走吧?”


    “歇什麽歇?”


    丁荒在驢僵背上嗬斥:“今晚就是約定匯合的最後一天,一定要趕到綿州城,不然燕赤霞那老家夥一定會舍了我們,自己去安龍山!沒他帶路,我們這次就白跑一趟了!”


    姥三秤疑道:“不會吧?這是你的任務,那燕老頭隻是領路而已,沒了主人,他怎麽做事?”


    丁荒冷笑道:“那老家夥的性情我很了解,一聽捉妖,比你搶錢還急,能等我們兩天就不錯了,等不到我,一定會甩了我自己單幹的。”


    姥三秤還是痛苦不堪,呲牙叫道:“可是小人真的走不動了,我的腳疼的厲害,骨頭都快散架了。”


    “你這個廢物,讓你不要來,你非要跟來,跟來就給我添麻煩!”


    丁荒很是惱火,揮動馬鞭在他背上抽了兩記,喝道:“要不是你拖累,我就能按時到達,就不會耽擱三天時間!給我起來,要不我抽死你!”


    姥三秤在地上打滾,抱著頭哀嚎道:“哇呀呀,不要打。主人怎麽不講道理,明明是你讓我跟來伺候你的,可不是我自己要求來的。”


    “一路上你騎著驢,舒舒服服,一點力氣都不費。我隻能憑自己一雙腳掌在你後麵跑,換成其他人,早就累死了,你還不滿意。主人,嗚嗚,你做事不公,我不服!”


    “嗬嗬,你這蠢東西,還敢頂嘴了?”


    丁荒怒笑一聲,用馬鞭指著他罵道:“我讓大黑背著你走,是你自己沒用,不會操控大黑馱人趕路,還怨我?你哪怕有點本事,也不至於變成這樣!”


    姥三秤繼續爭辯:“你若是早點告訴我,讓我多練練大黑背人,我也就會了。可你事到臨頭才說,我又不是天才,怎麽可能一學就會?”


    “你這渾人……唉!”


    丁荒見他這幅滾刀肉的模樣,無奈的歎了口氣,望著遠處的江麵,想著該怎麽處理這廝。


    他之所以要帶姥三秤前來,乃是因為身上攜帶的一些物品需要專人照料,主要是吸血蛇蝠、蚊妖肚囊和掩息袍。


    這三樣寶物平時他可以帶在身邊,一旦打起來,就必須交給他人照看,否則很容易損毀,能信得過的、並且有能力保護寶物的人,隻有姥三秤。


    另外還有一堆行裝、盤纏,一路上獲取物資的事情,也需要姥三秤。而且他也習慣了被人伺候,沒有奴仆在身邊,感覺非常不便,所以才帶著這廝一同上路。


    已經走到這個地方,不可能把這個仆從扔了,丁荒懷疑離開了自己,這貨很快就會被人打死。


    思慮良久,又看到姥三秤蓬頭垢麵的慘樣,他感覺自己對這個仆人似乎太苛刻了,便好聲勸道:“江對麵就是涪城,你再堅持一下,過了江就進城吃肉喝酒。”


    “真的?”


    姥三秤一下坐了起來,又狐疑道:“可是……你不是急著趕路嗎?在涪城耽擱了時間,燕老頭走了怎麽辦?”


    丁荒一擺手道:“我想通了,他想走就走吧,我就不信我找不到妙光庵,在那裏再和他會和也行。”


    “嘿嘿嘿,好好,我們現在就渡江。”


    姥三秤大喜,一下來了精神,跑到水邊,把大黑趕下水,自己拽著大黑身上麻衣,快速往前遊。


    丁荒也騎著驢僵下了水,悠閑自得的騎在驢背上,動也沒動,任褚八載著自己渡水。


    毛僵和活屍落水時都會下意識的往肚子裏充氣,使自己不會沉入水中。趕屍人利用它們這個特性,稍加訓練就能讓它們變成鳧水高手,遊泳速度非常快,缺點是無法潛水。


    大黑自然會遊水,驢僵前世也會水,這一世不用訓練就會遊水。倒是丁荒的幹屍體質,身體密度太大,浮力太小,反而不擅遊水,隻能騎著驢僵渡水。


    主仆兩個很快遊到對麵,兩三裏外就可以看見涪城了。


    丁荒把驢僵和大黑在樹林裏藏好,便和姥三秤上了大路,往城裏走去。


    涪城就在涪水邊上,一麵城牆靠著水麵,還有個水城。沿江一排盡是碼頭漁船和漁民。


    之前怕被人看到,他們從下遊沒人的地方遊了過來,沿著水城城牆走到東城門口,見一大群人圍在城門口指指點點。走過去一看,原來在聽人讀榜文。


    人群很是密集,丁荒怕挨的太近被人看出身份,沒有過去湊熱鬧,繞過人群進了城門。


    距離城門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家酒店,裏麵客人也多,他挑了靠角落的位置坐下,給姥三秤點了一桌子酒肉,自己坐在旁邊看著他吃喝。


    姥三秤狼吞虎咽,吃的頭都不抬。丁荒則觀察著周圍環境,偶然聽到鄰桌有人議論,好像提到什麽妖怪,便豎起耳朵認真傾聽。


    原來那桌人說的就是榜文上的事情。說是綿州刺史近日身染怪疾,神智渾噩,官府懸賞能醫治者,以重金酬謝。


    然後眾人都私下議論,說刺史不是病了是被妖怪驚嚇到了,或是中了邪,甚至有可能奪了魂魄去。


    各地延請的良醫都來看過,卻無法醫治,和尚道士法師巫師也去了一大堆,都無計可施,所以才廣招天下奇人。


    “情況這麽嚴重嗎?”


    丁荒聽的皺起了眉頭。


    出發前陳光蕊還說起此事,那時綿州刺史隻是受了驚嚇,沒想到才過了不長時間,就已經病重若此。


    “這妖怪也太囂張了,竟敢公然傷害朝廷大員,不怕驚動高人被鏟除嗎?”


    丁荒心中生疑,直覺此事內情不簡單。


    一般妖怪絕不會如此大膽,因為妖怪雖然詭異,卻比凡人更加惜命,很少拿自己的性命冒險。


    由此可以推斷出來,一是那害人的妖怪,可能是沒見過世麵,不曉得人外有人,才敢如此放肆。二是它背後有靠山,受了他人的指使,有所依仗才敢來犯案的。


    “對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那妖怪和這位綿州刺史有深仇大恨,所以才不死不休。”


    丁荒理清了思路,心情熱切起來,暗道:“這是送上門來的大好機會,絕不能錯過了!”


    綿州鬧鬼事件是他追查安龍山妙光庵的重要線索,就怕嫌疑人消失了,妖怪還敢繼續作惡,說明它還在本地,對他來說反而是件好事。


    “喂,你吃飽了嗎?能走路了嗎?”


    丁荒有些迫不及待,就想立刻趕到綿州去看那綿州刺史,便催促姥三秤。


    “啊?呃……哎呦,我腿好疼!腰也疼!全身都疼!我全身都沒有力氣了。主人,等我吃完再歇歇看。”


    姥三秤聽了他的話,立刻呻吟了起來,靠著牆軟成了一灘爛泥。


    丁荒瞅了他一會,正色說道:“我先走,一路給你留下記號。你在這裏歇一晚上,明天早上再出發到綿州找我。”


    姥三秤道:“可是你還要去安龍山,你的驢快,一進山我就很難再找到你了。”


    丁荒不耐煩道:“我在綿州不論能不能見到燕赤霞,都會逗留至少一天等你,你隻要不賴在這裏,就能見到我。”


    說著就站起身來,往外就走。


    “哎,主人等等。我好點了,我能走路了。”


    姥三秤好不容易找到個可以混飯吃的主人,怕被他拋棄了,不敢再耍賴,急忙把桌上殘羹剩飯用包袱皮一摟,甩到肩上追了出去。


    “你可真是個賤人!”


    丁荒罵了他一句,大步前行,在街上看到個羊馬販子,使了個眼色,姥三秤就跑過去問價格。


    剛買了三隻羊準備到城外吃,忽見城門口一陣喧鬧,街上人群紛紛往一邊閃開。


    然後就聽念佛之聲大起,就兩個道士舉著旗幡在前麵開路,後麵還有四個和尚敲鑼吹打,接著是兩個道士打扮的年輕女人,手提竹籃揮灑花瓣。


    中間又是四個黃衣力士抬著一頂無棚小轎,轎上彩綢裝飾的花團錦簇,正中端坐著一個頭戴金冠,手持金色法杖,身披華麗袈裟的老和尚,轎後麵還跟著四個身形矯健的持械和尚。


    一隊人大聲誦佛,聲勢煊天,天花亂墜,比朝廷大官的氣勢還足,仿佛真佛遊街一般,把街邊行人震的都不敢亂動,還有的直接跪下磕頭。


    “這是什麽人物?”


    丁荒見這隊人又是道士又是和尚,又是男人又是女人,不由看愣了。


    姥三秤也一臉糊塗,咂著嘴說道:“道士和和尚不會打起來嗎?老和尚帶著女道士,不會破戒嗎?”


    “嗡嗡哇哇!”


    “嗚哩哇啦!”


    說話間,和尚和道士混編隊伍就到了麵前。


    丁荒霎時感覺一股腥臊熱浪滾滾襲來,忙發動五感感應那轎子上的老和尚,卻隻感應到對方血氣強盛,身上散發著濃重的邪異氣息,其他並無異狀。


    “和判官府的番僧氣息很像,是個高手,實力不亞於鐵鵝!”


    丁荒心中自語,扭頭看到那羊馬販子也在身邊看熱鬧,便問了一句,這些是什麽人。


    羊馬販子走南闖北消息靈通,說道:“是摩崖山二仙觀的金岩上人,刺史家人請了好幾次才請來的高人,他這次下山來為刺史驅邪的。這是個有真本事的,一定能治好刺史的怪病。”


    丁荒問:“他是和尚,怎地會有道士和道姑隨行?”


    “哈哈哈,這個和尚不是個正經和尚。”


    羊馬販子也是半個江湖人,豪爽笑道:“金岩上人雖是和尚裝扮,卻不是和尚。”


    “據說他曾是個道士,後來修道遇阻,遊曆四方不能開悟,便轉投佛門,以求突破。結果還是不能提升境界,又遠赴番地修番地佛法,在番地待了十幾年,才回到故鄉蜀地。”


    “後來他就不再四處遊曆,在摩崖山修了座二仙觀,宣稱自己佛道雙修,經常顯露神跡,在周邊降妖除魔,使邪祟不敢犯境,遠近之人皆仰慕之。”


    “還能佛道雙修?”


    丁荒心中起疑,但也不想關注此人,又問:“這金岩上人出山救助刺史,為何不呆在綿州,而來涪城?”


    羊馬販子搖頭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二人正說著,丁荒忽然心頭一跳,立即往心動處看去,就見那金岩上人睜開了眼睛,側首緊盯著他,眼中放出金光,眼中滿是敵意!


    “哼哼,看出我的身份了?”


    丁荒一點也不怵他,心中冷笑,目光冷漠的和他對視。


    若正是正道高僧敵視他,他出於尊重也會退讓一下。但這個金岩上人,滿身邪穢之氣,哪怕名聲再好,丁荒也敢肯定他不是什麽好人,自然不會對他客氣。


    那金岩上人見人群裏的僵屍居然不畏懼自己,有些疑惑,又往周圍看了看,似乎再尋找趕屍人。


    最後把目光投到了姥三秤身上,卻又更加疑惑了,顯然不相信這個最低級的趕屍人會是高等僵屍的主人。


    吹打隊伍一直沒停,稍一遲疑的功夫,已經走出了十幾步,金岩上人麵色狐疑,最後又看了丁荒一眼,才轉過頭去。


    丁荒看著他的隊伍開進了涪城縣衙,等人群散開了,這才和姥三秤拽著三隻驚恐的山羊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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