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州府衙,後院客堂內。


    陳光蕊父子團聚,一番驚喜暢談後,相貌清瘦的果州刺史打發了兒子去睡覺,撤了筵席,清退了仆人,和捕頭燕五對坐密談。


    “燕捕頭,你可認出截殺你的賊人,是何來頭?”


    燈燭之下,陳光蕊神情嚴肅,麵上怒色積聚。


    燕五已經換了一身赭紅公服,頭戴襆頭,劍眉星目,如一英俊男子,拱手道:“稟大人,截殺公子的賊首諢號白煞無常。”


    “此賊來曆不明,兩個月前突然現身果州,領了一群山賊在了北麵的牛腿嶺占山為王,劫掠毆打過往商販,倒也傷人不多。因其為害不烈,在周邊眾多賊人中名聲不顯,因此官府也沒有派兵圍剿過。”


    她露出不解之色道:“這白煞無常作惡不多,猥瑣謹慎,原本以為是個膽小的山賊。屬下見到他殺出來時,都有些不敢相信,沒想到這賊膽子如此之大,竟然敢截殺大人公子,著實出人意料。”


    “哼,沒有膽小膽大,隻有獲利夠不夠多!”


    陳光蕊冷哼一聲,麵色冷峻道:“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命人暗中查過,有人出了一大筆錢要劫我禕兒。各路盜賊都知道利害,無人敢接,最後被一個無名之輩接走了,原來這個白煞無常。”


    燕五恥笑道:“這麽燙手的錢都敢接,看來,那白煞無常是個蠢貨無疑!”


    “唔,此賊的確夠蠢,才不曉輕重,被人利用。”


    陳光蕊點點頭,又一抬手,鏗鏘道:“白煞無常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筆錢是何人所出?”


    “這人不顧官場規矩,動用下作手段來對付本官,其後肯定還會做出更加激烈的舉動。此鬼祟之徒異常危險,我們一定要盡快將之揪出來!”


    燕五表情凝重,起身拱手:“大人有何指示,屬下赴湯蹈火,定為大人辦好。”


    “燕捕頭,你我二人,不必拘謹。”


    陳光蕊笑了笑,伸手請她坐下,搖頭歎道:“我一個外來主官,想為果州百姓做點實事,卻遭到本地官吏豪強的一致抗拒,步履維艱,一籌莫展。”


    “如今連我家眷性命都遭到了威脅,不出意外的話,已經有人打算對我下手了。可歎我手下能信用者,隻有燕捕頭一人,你又無分身之術,奔波勞碌,四處滅火,這次又為救犬子險些喪命,我心中有愧啊。”


    “唉,還是可用之人太少,我縱有千般策劃,也無力實施,若是你父親天南神捕也能來助我就好了。”


    燕五麵有難色,抿了口酒,小聲說道:“我父親他……有機會的話,我會為大人勸說父親的。”


    “盡力即可。”


    陳光蕊擺擺手,為她斟了一杯酒,又道:“哦,對了,你們在荒山破廟遇險時,出手相救的那位神秘高手,你可能請他前來,我要當麵道謝?”


    “啊!那人呀!”


    燕五表情一愕,低頭看著地麵,躊躇不決。


    她當然能聽懂陳刺史想要招攬人才,可是……那個‘人’是能招攬的嗎?


    “那位神秘人……他……他……”


    燕五遲疑了好一會,才抬頭說道:“那人的武功自不用懷疑,可能比我還要高過一籌。”


    “隻是他修煉的是非常邪門的邪派功法,性子極怪,亦正亦邪,還要吸人血吃人心。此人隨時都可能失控,要是招進府衙來,我不敢向大人保證會不會鬧出禍事來。”


    “這樣啊!”


    陳光蕊很是失望,捋著長須思慮片刻,對燕五道:“如此,便罷了。燕捕頭最近把心放下,養傷要緊,其他事情,待傷好之後再說。”


    “我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燕五笑道:“還是托那位神秘人的救治。”


    “那人會一種療傷巫術,對我施展之後,本來要一月才能養好的傷勢,才過了大半天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最多明天晚上,就能徹底痊愈。大人肩負重擔,勞心勞力,屬下也無心將養,有差使還請盡管下令。”


    “這般最好!”


    陳光蕊很是欣喜,又歎了一聲:“可惜如此奇才,不能為我所用,著實遺憾。”


    “我……”


    燕五欲言又止,沉吟了一下,還是沒有說出來。


    陳光蕊敬了她一杯酒,鄭重說道:“那就勞煩燕捕頭在江湖上多多打問,爭取盡快查出幕後主使之人。尤其是那白煞無常,一定要活著回來,加以拷問!”


    “屬下遵命!”


    燕五拱手施禮,又和對方交談了一會,便告退出來,站在府衙門口,望著北方的大山陷入了沉思。


    “要不要……還是……算了吧。”


    良久之後,她歎了口氣,手裏扶著劍柄,轉身往自己住處而去。


    ……


    就在燕五離開府衙門口不久,兩個人影也從不遠處悄悄路過,很快轉進了另外一條街巷,正是剛從山上跑下來的丁荒和白煞無常。


    他們到達果州城時,已是後半夜,城門早就關閉了,二人從城牆殘**翻越進來,來到城南角落裏的一間偏僻客棧。


    “邦邦邦!”


    “開門!開門!”


    客棧也關門了,一串褪色的紅燈籠在風中飄搖,白煞無常粗暴的敲打店門,大聲叫喊。


    半晌,才見一老漢端著油燈打開門,哈腰笑道:“我是小店店家,客官要住店嗎?實在抱歉,本店已經客滿,還請……”


    “你說什麽?”


    白煞無常大怒,一把揪住店老板的衣領,威脅道:“我不管你怎麽辦,立刻給本大爺騰一間上房,不然我放火燒了你的豬窩!”


    店家見他目露凶光,知道是個惹不起的凶徒,急忙擺手道:“大爺,大爺不要急,我把自家臥房騰給大爺可行?”


    “這才像話嘛。”


    白煞無常把一錠銀子按到他額頭上,鬆開手笑道:“嗬嗬,本大爺從不強買,除非別人不賣!”


    “是是,大爺請進。”


    店家擦了把汗,急忙抓過銀子,帶著二人穿過門廳,往後院走去。


    丁荒的聽覺和嗅覺異常敏銳,耳朵抽動了兩下,鼻子嗅了嗅,便大概知道店裏住了多少人,性別年齡如何。


    出乎意料的是,他還發現最裏麵的一間客房裏居然住著一個活人和兩具屍體!


    其中一具屍體沒有老老實實的躺著,而是趴在地上,啃食另外一具屍體,活人則恍若無事般在一邊看著。


    “又是一個趕屍人和僵屍!”


    他很是無語,暗暗搖頭道:“僵屍橫行,公然食人,這是什麽鬼世道?”


    看了眼前方的白煞無常和店老板,兩個人似乎沒有發現異狀,便沒有點破,記清了那間屋子的位置,沒有再去理會。


    二人進了屋,白煞無常要酒要菜,店家半夜開火一時供不上,隻能送來兩壇美酒,兩隻燒雞和半扇熟羊肉先行湊合。


    丁荒嚐了嚐肉,皆味如嚼蠟,惡心的吃不下去,酒倒是能當水喝,卻解不了饑餓,鼻端又嗅到那間客房裏的血腥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僵屍大爺,想喝血了?”


    白煞無常蹲在椅子上瞅著他,疑惑道:“你昨天喝了許多人血,還吃了兩顆人心,按說撐七八天都沒問題,怎地才過了一天一夜就餓了?”


    “你別管!”


    丁荒暴躁回應,問道:“我吃不得普通食物嗎?”


    “對啊。”


    白煞無常點頭道:“你是僵屍嘛,軀體不類凡人,隻能喝鮮血吃生肉。”


    丁荒無語,忍著饑渴不去看他桌上肉食。


    白煞無常見他神情複雜,偷偷發笑,又道:“你不想吃人,要不,給你要兩隻活雞來,先墊墊肚子?”


    “不用,我忍得住。”


    丁荒喝了一聲,扭過身子,抓起酒壇自顧自的喝酒。


    白煞無常看著桌上酒肉,想吃又不敢吃,故作可惜道:“這些本來都是我為大爺你點的,你卻吃不了,唉,浪費了,浪費了。”


    “你想吃就吃!”


    “嘿嘿,多謝大爺。”


    白煞無常得了允許,立刻動手,左手雞腿右手羊排,餓死鬼般往嘴裏塞。


    丁荒看的來氣,一拍桌子,瞪眼問道:“你也是半屍之身,憑什麽你能吃,我不能吃?”


    “唔唔唔……”


    白煞無常使勁咽下嘴裏食物,急忙回道:“半屍之身,顧名思義,就是將一半身體化為僵屍形態。”


    “我隻是將軀殼和心髒半屍化了,其他內髒還是活人的。特別是男人的那個東西以及和它相關的一嘟嚕髒器,我還留著享樂呢,寧死都不會屍化。”


    “我沒這功能……”


    丁荒感到了深深的自卑,雙腿下意識加緊了,再次無語。


    白煞無常埋頭吃喝,他在旁邊喝了會酒,被這廝的吃喝聲攪擾的煩躁,實在忍不住,把酒壇墩在桌上,沉聲喝道:“不要藏了,把你同夥也叫出來吧!”


    “大爺說的是前院那個家夥嗎?”


    白煞無常卻不驚慌,一臉不屑道:“那廝手下隻有一隻最低等毛a僵,也好意思出來現眼,同為趕屍人我都嫌丟人。哪像你是靈屍鐵……呃,咳咳。”


    他見丁荒目有慍色,忙打住話頭,恭恭敬敬的說道:“前院的那個家夥也是個趕屍人,我一進門就察覺到了,但他不是我的同夥。”


    “那家夥實力低微,連半屍之身都不是,豢養的僵屍也隻是普通的黑a毛a僵屍。就這點本事,竟然敢在城中客棧吃人,嘖嘖,真是不知死字怎麽寫。”


    “看他這幅無知做派,應該是剛出山的,沒見過世麵的趕屍人,肯定發現不了我們,大爺別管他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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