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十月底,在遼國戰敗之後,西夏也由於吐蕃帶來的壓力選擇撤退。


    十一月初旬,遼國割讓朔州、寰州、應州三州之地,就此,燕雲十六州已複其三。


    十一月中旬,經過周遼兩國進一步交涉,遼國賠償銀千萬兩、絹千萬匹,同時每年向周朝貢銀百萬兩,絹百萬匹。


    十一月底,衛淵接到旨意,說要讓他帶兵巡查燕雲三州。


    與此同時,秦烈老將軍已班師回朝,他的身體快要撐不住了,想要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時日裏,好好陪伴家人。


    十二月中旬,衛淵隻率領十萬甲士來到代州。


    其餘大軍正在相繼班師。


    這是自代州大戰以來,衛淵第一次來到此地。


    在陳大牛、梁達等人的陪同下,衛淵來到了雁門關。


    彼時,整個代州,十萬甲士,已經齊聚此關,等待著衛淵檢閱。


    當眾人來到雁門大營,衛淵下了馬車以後,十萬甲士,齊齊單膝跪地,陸續大聲道:


    “拜見冠軍侯!”


    “拜見.”


    “.”


    聲音此起彼伏。


    隻要是在代州當兵的將領,就沒有不感激衛淵的人。


    是他,讓代州成為誕生將領的搖籃。


    也是他,讓代州子弟對未來看到了一些希望。


    代州百姓,幾乎人人家中都供奉著衛淵的長生牌位。


    可以說,衛淵在代州的名望,要遠遠大於皇帝。


    不隻是軍人對衛淵感到心悅誠服,就連代州的讀書人,都多有讚揚衛淵。


    此時,大營外。


    衛淵看著眼前的將士,心中思緒紛飛。


    若幹年前,他於代州參軍,在嘉佑元年,參與了一場國戰,史稱——雁門大戰。


    他隻用了八年的時間,從一名小卒,上升到了萬戶侯的地位。


    是軍中當之無愧的傳奇!


    “代州的兒郎們,請起!”


    衛淵話音剛落。


    下一刻,這些堪稱虎狼之師的邊卒,便就整齊劃一的站起身來,緊緊握著手中兵刃,目光皆是投向衛淵。


    “代州威武!”


    “代州威武!”


    “.”


    衛淵有著千言萬語,想要對代州的這些年輕將領說起。


    但是話到嘴邊,卻隻說出‘代州威武’四字,但僅是如此,便也就夠了!


    “代州威武!”


    所有的將士,都在重複著這句話。


    那四個字,久久響徹在這片天地。


    稍後,衛淵巡營,在雁門大營裏,處處看到一些新奇的標語,比如‘能打勝仗、作風優良’,又比如‘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等等。


    這是獨屬於代州兵營的一大新奇特點。


    梁達跟在衛淵身旁,開口道:“自您離開代州以後,將士們仍舊保留著您定下的規矩,比如晨起之時,要練操、喊口號等。”


    聞言,衛淵點頭道:“不錯,但切記,口號喊得再漂亮也無濟於事,作為邊軍,要將作戰能力放在第一位,不要光喊口號不作為,那是假把式。”


    梁達笑道:“不瞞衛帥,如今邊軍的戰力,除了不如您親自訓練的蕩虜軍,放眼天下,也絕對是一支百戰百勝的虎狼之師。”


    隨後,他又向衛淵介紹了一些事情,


    “每年,代州兵營都會舉行全軍大比武,以最終勝出者十名為最佳,而比武不僅是比試拳腳等,還有兵法。”


    “再從那十人裏,挑選出三到四位忠勇之將,調到蕩虜軍中加以培養。”


    “代州每年可向您可向朝廷輸送將才不下三人,這還隻是剛剛開始而已。”


    “還有您離開代州之前創建的官司會,按照您的指示,官司會不僅建立在以營為建製的軍隊裏,還深入到每個將士之間。”


    “總之,正如您所言,不敢保證軍中有絕對公平公正,但最起碼,是有相對。”


    “.”


    衛淵心滿意足道:“你在代州做出的成績是有目共睹的,待回朝之後,我會稟明陛下,封你為代州刺史兼團練使,今後,你就是代州名副其實的一把手了。”


    其實以梁達指揮四十萬兵團作戰的能力,留在代州當個一把手,完全是屈才了。


    他的廣袤前途應該在京城。


    但代州,離不開梁達。


    代州是為代州集團提供人才的發源地,也是代州集團眾人的養老地,這裏,不容有失。


    十二月二十五日。


    衛淵來到雲州城。


    此地距離雁門關不到兩百公裏。


    這裏的百姓,聽說有朝廷大官要來巡視,早早地,就跪在了街道兩旁。


    祖祖輩輩生活在雲州的百姓,已經不算是漢人了。


    因為,他們不僅改變了服飾、發飾,就連血統,也與遼人融合。


    衛淵到來之時,看到城內百姓跪倒在地的一幕,心中忍不住生出幾分悵然。


    曾經,這裏是漢土。


    然而,這裏的百姓,早已變成了‘關外人’。


    衛淵騎在馬背上,俯瞰著跪地不起的百姓,心中五味雜陳,忽見一留著遼人發飾的孩童正呆呆地看著他。


    他遂下了馬去。


    就在這時,孩童的母親,連忙讓孩童屈膝下跪,母子二人不停地向衛淵磕頭,用著一種衛淵聽不懂的遼語在表達著歉意,


    “大人,孩子不懂規矩,請您寬恕!”


    衛淵歎了聲,站在孩童身前,不再讓他下跪,而是語重心長的詢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孩童明顯也聽不懂漢語,隻是木訥的呆在原地。


    有人將衛淵的周語翻譯給她們母子聽時,她們才算是聽懂。


    孩童小心翼翼的開口道:“九歲了。”


    翻譯又將孩子的話說與衛淵聽。


    九歲


    緊接著,衛淵又笑問道:“你知道唐詩宋詞嗎?”


    孩子回答:“不知道。”


    “你知道李白、杜甫嗎?”


    “不知道。”


    “你知道女媧造人,伏羲創八卦,後裔射日嗎?”


    “不知道。”


    “你知道”


    衛淵問了孩子很多問題。


    但是那孩子,始終回答隻有三個字,“不知道。”


    衛淵深深皺起眉頭,他當即弄了個懸賞令,城內,但凡是十歲左右的孩子,能背出一首唐詩宋詞,賞銀十兩。


    但是整整一上午,百餘名孩童裏,卻隻有兩三人,能夠背出一首唐詩宋詞。


    甚至,大多數人,都不知‘漢’是什麽。


    他們隻知道,眼前的這些當兵的,包括衛淵在內,都是‘侵略者’。


    有些擁有血性的孩子,還指著衛淵的鼻子臭罵,說有朝一日,他定會收複失地,將周軍趕出大遼的土地。


    衛淵內心無奈至極。


    原本是要巡視燕雲三州,結果,他隻在雲州待了一日,就打算歸朝了。


    途中,特意見了朝廷派來三州之地的幾名官吏,對他們叮囑道:


    “三州之地丟失百年之久,那裏的百姓,已經不認為自己是漢人了。”


    “我在三州之地留下了六萬人馬,若有民變,即刻鎮壓,不可猶豫。”


    “待伱們到任之後,定要興辦教育,將儒家文化散播於百姓,讓他們知道我神州曆朝曆代的璀璨文化.”


    之後,衛淵便不再猶豫,以最快速度趕到京城。


    途中,他不止一次,向徐長誌等人感歎道:


    “再過五十年,我們就算收複了燕雲十六州,隻怕也征服不了民心了。”


    徐長誌點頭道:“短短百年,那裏的孩子,竟是不知唐詩宋詞是什麽了”


    沈青道:“這也是遼國刻意為之,除了燕雲十六州之外,其餘各地的遼國百姓,都能讀書,學習儒教,但唯獨十六州土地的百姓不行。”


    蕭逾明道:“不僅如此,就連十六州的百姓要去上京或是離開十六州,都需要層層關防,極其嚴密。”


    衛淵道:“遼國這麽做,其實也是一種怕。”


    怕?


    陳大牛不解,“怕從何來?”


    衛淵解釋道:“他們懼怕我神州之文化,擔心燕雲百姓在了解我神州文化之後,會對遼國反抗。”


    ——


    年關過後,趙曦改元‘開武’。


    開武元年元月中旬。


    衛淵、沈青等一眾衛國功勳終於來到汴京。


    皇帝趙曦親率百官前來迎接。


    衛淵見到皇帝身影那一刻,連忙翻身下馬,來到皇帝身前,單膝下跪,


    “末將,不辱使命!”


    趙曦深深地看了一眼衛淵,又看向他身後那些齊齊跪倒在地的將領,肉肉的臉頰上,終於漏出一抹笑意。


    他親自將衛淵攙扶起來,道:“衛師,隨朕來。”


    衛淵心生好奇。


    隨後,趙曦牽著衛淵的手腕,一步步去往汴京城頭上。


    君臣一時無言,又仿佛什麽都說了。


    待將要來到城頭之上時,趙曦突然停下前行的腳步,猛地轉過身來,目光凝視衛淵,


    “衛師,你與朕,不該有所隱瞞,你是朕的老師,是朕最信任的老師,是朕的親人。”


    衛淵受寵若驚,深深作揖道:“末將惶恐。”


    趙曦雙手負後,氣鼓鼓的說道:“這普天之下的臣民,見到朕,都該惶恐,可唯獨,你,衛淵,朕的冠軍侯,朕的老師,不該有惶恐二字!”


    衛淵咬了咬牙,抬頭看向趙曦,君臣對視。


    片刻後,衛淵問道:“陛下,想說什麽?”


    趙曦道:“朕的確有事要說,朕怕不說,就要與衛師你心生芥蒂了,朕不想,有那一天!”


    衛淵抱拳道:“請陛下直言,臣,絕無隱瞞!”


    “好!”趙曦語出驚人道:“朕問你,你不伐燕雲十六州,可是擔心,收複十六州之後,朕會行卸磨殺驢,兔死狗烹之事?”


    衛淵心頭一驚。


    趙曦逼問道:“朕,隻問你,是,或不是!”


    衛淵深呼吸一口氣,搖頭道:“不是。”


    趙曦似乎也像是鬆了口氣一般,語氣有些緩和,道:“那為何,衛師不盡早解決中原之戰?為何,不乘勝追擊?”


    衛淵緩緩解釋道:“臣離開汴京行軍之前,曾向陛下說過,臣一生誌向,惟有收複燕雲,然,我大周軍隊雖人數極多,卻良莠不齊。”


    “陛下,臣苦心經營相州之戰,已絕對優勢兵力對陣遼軍,將其四麵圍困,殲滅敵軍之時,仍是近乎以一比一的戰損結束那場戰役。”


    “如若臣收複燕雲失利,陛下可知,會折損我大周幾成國力?又會使我大周國運折損幾成?”


    說到這裏,他唉聲歎道:“陛下,您不妨想想,太祖皇帝當年是如何英武?憑借一杆蟠龍棍,橫掃中原無敵,但太祖北伐卻仍失利,將開國精兵折損過半。”


    “後來太宗皇帝再次北伐,近乎將開國兵將損失殆盡!至此,我大周與遼國,再無一戰之力!”


    “每當我大周國運磅礴之時,北伐之戰必將失利,一旦失利,於國何益?”


    “臣說這些,也絕非是怕了,而是按照太祖旨意,收複燕雲十六州,仍要以蠶食之策為主!”


    衛淵的一番話,成功將小皇帝給唬住了。


    眼前這小皇帝,雖然過於早慧,但說到底,還是個孩子,還能忽悠忽悠。


    不過,衛淵所言,也並不是沒有道理。


    逐漸蠶食遼國,進而收複燕雲十六州,能夠更好地穩住國內局勢。


    聽到衛淵的解釋,趙曦開心地笑了,笑得像個孩子。


    對他來說,收複燕雲十六州,將來還有著大把的時間和機會。


    但他不能承受衛淵與他離心離德。


    因為,衛淵對他的影響太大了。


    “衛師,來,登城,跟著朕!”


    趙曦話音剛落,緩緩登上城頭。


    衛淵緊隨其後。


    當登上城頭,來到內城之後。


    衛淵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全京城的百姓,竟然都站在了城內的各個街道、角落裏。


    當他們看到衛淵出現的那一刻,無論是販夫走卒還是貴族子弟,都在用力高呼,


    “冠軍侯!冠軍侯!”


    “壯哉冠軍侯!”


    “.”


    能將全城百姓集結在一起,而且還能穩住秩序不亂。


    整個汴京,能做到這一點兒的,隻有趙曦。


    顯然,接受全城百姓膜拜,是趙曦的意思。


    “衛師,享受吧,好好享受!”


    “這一切都是你應得的。”


    “幾年前,你教朕何為榮譽,你說,戍衛國土不失,是榮譽,保護百姓安康,也是一種榮譽。”


    “今日,這份榮譽,就屬於你,也隻屬於你。”


    “朕更要感激你!”


    趙曦言至於此,緩緩站到衛淵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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