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八年,三月底,林兆遠成功收複堂邑。


    半個月之內,接連攻克兩座由遼軍重兵把守的城關,讓不少將領,都見到了林兆遠帶兵的實力。


    雖說傷亡不小,二十萬大軍,戰死者約有一萬五千人,但結果是好的,便足夠了。


    如果是衛淵領兵的話,可能死傷會少點。


    但他是三軍主帥,他需要培養自己的班底。


    一些戰役,如果不讓林兆遠等人切身指揮,他們永遠也無法成長。


    盡管,這樣做的代價,是損兵折將。


    正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名將帥的成長,往往會伴隨著屍山血海,這是無法避免的事情。


    湯陰縣大營裏。


    大名府那邊的三十萬大軍,已經抵達此處。


    為了快速的與蕩虜軍、江南軍等各部軍種形成統一戰力,大戰前的練兵,是必須要進行的手段。


    此時,蕭逾明正跟在衛淵身後,說著有關秦振的事情,


    “衛帥命秦振從大名府抽調兵力前來湯陰,他是持反對意見。”


    “他認為,耶律信先此刻麵臨著無險可守的局勢,如果傾注兵力,在大名府大打,或有出乎意料的效果。”


    “但如果執意攻打相州,無論敵我雙方,都將會損失慘重。”


    衛淵行走於正在操練的士卒身前,忽的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向蕭逾明,笑道:


    “這不光是秦振的念頭吧?”


    蕭逾明搖頭一笑,“果真任何事都瞞不過衛帥,如今軍中許多將領,都有這個念頭。”


    耶律仁先駐紮在相州,而耶律信先隻是依山建營,從地理位置上來說,向耶律信先發動總攻,更切合當今局勢。


    衛淵問道:“你也有這個疑惑?”


    蕭逾明毫不違言的點頭道:“是有,不過末將知道,衛帥這樣做,一定有理由。”


    衛淵笑而不語,徑直來到主帳當中。


    蕭逾明緊隨其後。


    二人站在沙盤前。


    衛淵語重心長道:“耶律信先駐紮在大名府城外,他從始至終的目的,都不是要攻克大名府,而是借由大名府一戰拖住我軍主力,為耶律仁先攻打汴京爭取時日。”


    “汴京之戰時,耶律信先在大名府一帶傾注全力阻擋大名府援軍,從這一點上來看,遼軍真正的主力,一直都是耶律仁先”


    聽到他的長篇大論,蕭逾明心中逐漸明了。


    相州地理位置尤為特殊,耶律仁先輕易不會選擇撤軍。


    但是耶律信先就不同了。


    他真正的目的,是在汴京之戰打響後,不惜一切代價,阻止大名府的軍隊回援。


    當時的秦振,一門心思的,想要在大名府全殲耶律信先,所以,隻派了少量的援軍前往汴京。


    因為秦振壓根就不信,耶律仁先真有本事,能在極短的時日內攻下汴京,而且衛淵從江南也帶著軍隊出發前往汴京。


    這讓他有足夠的底氣不至於太過憂心汴京的安危。


    誰知汴京城真就差一點兒被耶律仁先攻破。


    每每想到此處,秦振便是不由得後怕起來。


    “所以,相州之戰,衛帥想要殲滅遼軍真正的主力?”


    蕭逾明好奇詢問。


    衛淵笑道:“主力不主力的,暫時不論,但想要用一場戰役,就殲滅大多數敵軍,不太現實。”


    “再說,我們的目標,也不一定就是相州。”


    不一定是相州?


    蕭逾明再次感到困惑。


    但是這一次,衛淵沒有再向他解惑。


    蕭逾明被譽為儒將,一部分是誇讚,另有一部分,是說他適合當軍師、幕僚,而非領軍作戰。


    但衛淵想要將他培養成一代儒帥。


    所以,才會告知他一些事情。


    但最為關鍵的因素,需要他自己去猜。


    這樣才能有利於他的成長。


    衛淵很喜歡看漢高祖劉邦的生平。


    他發現,劉邦身為一名遊俠,前半生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各處遊曆,增長見聞。


    後來群雄逐鹿期間,善於用人的劉邦,更是主動發掘出了身邊將士的閃光點,加以培養,讓他們都成為了獨當一麵的將帥之才。


    後來,民間有傳聞說,一縣之才就足以治理天下。


    其實,是因為跟隨劉邦的那些人,都經曆了足夠的成長,在不斷學習與進步中磨礪自身,再到後來治理家國,便就順理成章了。


    而能熬過這個成長的過程,一半因素得利於劉邦,另有一半,就要多虧他們自己了。


    如今,衛淵培養身邊的人才,其實與劉邦的做法並無二致。


    嘉佑八年,四月一日,按照原定計劃,楊懷仁率領十萬大軍攻打邯鄲。


    耶律仁先在邯鄲部署了整整三萬兵力,按理說,三萬人守城,就算守不住,在糧草輜重都富有的情況下,也能支撐相當長的一段時日。


    但是耶律仁先忽略了一個問題,遼軍的勇士,從小就生活在馬背上,野戰,他們在行,堪稱天下無敵。


    可若是守城戰役,沒有一個擅長守城的將領,麵對擅長攻堅戰役的楊懷仁,多少是有些不夠看。


    盡管如此,遼軍也展現了極強的戰鬥力,麵對楊懷仁連續三日的攻城下,愣是沒有讓一名周軍將士登上過城牆。


    而這時,楊懷仁的軍隊,損傷已近萬。


    為了保全有生力量,他不得已向衛淵求援,希望能以最小的代價拿下邯鄲。


    此時,湯陰大營裏,衛淵召集諸將議事。


    眾人商討半日,都一致認為,該向邯鄲增兵。


    衛淵經過深思熟慮後,卻認為,一旦增兵邯鄲,就意味著決戰提前到來。


    如今,尚有最為關鍵的部署沒有到位——武安。


    如若現在決戰,很容易就會被遼軍撕開口子,進退有餘。


    “我們一旦增兵,耶律仁先定會選擇在邯鄲展開決戰。”


    “若我等不增兵,耶律仁先就不敢擅動。”


    “告訴楊懷仁,讓他不惜一切代價,拿下邯鄲,我不要傷亡數字,我隻要邯鄲!”


    說到這裏時,衛淵的臉色無比嚴肅。


    三日後。


    邯鄲城外。


    周軍大營裏。


    經過連日征伐,都略顯灰頭土臉的周軍將士們,此刻正站在楊懷仁身前。


    他的手上,握有衛淵傳來的絕密信件。


    楊懷仁看向諸將,正色道:


    “諸位,衛帥說了,讓我們不惜一切代價,拿下邯鄲!”


    能待在這裏的將士,都是楊懷仁的心腹,他的心腹,便也就是衛淵的心腹。


    他們對於衛淵,都有著一種近乎瘋狂的信任,仿佛,衛淵就是他們的軍魂,是他們逢戰必勝的信念。


    可是這一次,他們實在是不理解衛淵做出的決定,


    “衛帥手中有六十萬大軍,隻需派來十萬兵,我軍也可以最小代價收複邯鄲啊!”


    “十萬兵對於衛帥來說,不是什麽大事吧?”


    “.”


    站在衛淵的那個角度上來說。


    一旦向邯鄲增兵,相州必有動靜。


    屆時,邯鄲將會形成一座巨大的絞肉機。


    敵我雙方隻能不停地往邯鄲方向增兵,這有違背衛淵從一開始就做出的部署。


    在邯鄲進行大戰,恰恰對周軍來說,是一個賠本的買賣。


    因為衛淵真正想針對的重點,可能不是相州。


    楊懷仁大概能明白衛淵的心思,但也僅限於大概。


    身為將領來說,服從軍令是天職。


    “夠了!”


    “衛帥的決定,豈容我等質疑反駁?”


    “命全軍休整一日,明日,全軍將士,輪番攻城,以最短的時日內,收複邯鄲!”


    楊懷仁緩緩開口。


    嘉佑八年,四月七日,代州十萬兵抵達武安,開始攻打此城。


    武安城內的守軍僅有一萬,對於從代州趕來的將士來說,並不是什麽難題。


    是以,武安與邯鄲之戰,戰況最為慘烈,犧牲最為悲壯的,還是邯鄲之戰。


    後世史書有載,‘胡國公楊懷仁率軍戰邯鄲,半月未果,士卒損傷過半,後因趁雨夜攻城,克複邯鄲’。


    足足半月的攻城戰役,十萬人死傷高達六七萬左右,才算是成功收複邯鄲,全殲戍衛邯鄲的遼軍將士。


    說是全殲,其實是守在邯鄲的遼軍,無一人投降!


    晚年的楊懷仁回憶這場戰役時,一切都猶如曆曆在目一般,將這場極其殘酷的攻城戰役,講述給後人。


    那一夜。


    傾盆雨水,將牆麵、城外的屍體、血跡,都給衝刷幹淨了。


    整個地麵,宛若血湖。


    待攻進邯鄲時,每一名周軍將士的身上,都被血漬沾滿。


    甚至行走的腳印,都有道道血痕。


    有一些血跡,似乎已經粘在了城牆上。


    就連那傾盆之雨,都未能將那些血跡衝刷幹淨。


    城門、城頭上,堆滿了屍體。


    他們每行走一步,都要踩踏在屍體上。


    天際間,電閃雷鳴不止。


    而整座邯鄲,宛若煉獄一般,衝擊著每個還活著的人得心靈。


    就算是身經百戰的士卒,在見到這極其慘烈的一幕時,胸腹裏,都是忍不住地翻江倒海。


    血腥味、屍體腐爛的惡臭味,經由雨水的衝刷,徹底融合在一起。


    讓整座邯鄲,變成了鬼城。


    待將遼軍士卒全殲之後,作為勝利者的楊懷仁等人,臉上卻沒有洋溢出那種作為勝利者,該有的開懷之意。


    此戰,實在是過於殘酷與悲壯!


    邯鄲城頭之上。


    楊懷仁與幾名周軍將領站在一起,看著將士們不停地往城下搬運屍體,都是不約而同的心顫起來,


    “講句老實話,從軍這麽多年,還從未見過這般慘烈得攻守之戰。”


    “短短半月,雙方死傷近十萬人,再加上城中百姓的屍體.此戰,我軍能贏,已屬萬幸。”


    “衛帥說了,待收複邯鄲以後,武安方向,會派來三萬兵力協助我等守城。”


    “.”


    邯鄲之戰,他們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隻是因為衛淵的一道軍令而已。


    待眾人議論之後,楊懷仁緩緩開口道:


    “派人告知衛帥,就說,邯鄲已複.”


    嘉佑八年,四月十日,代州十萬兵收複武安城。


    四月十五日。


    湯陰。


    蕭逾明正向衛淵匯報著邯鄲的情況,


    “雖然曆時半月,但不管怎麽說,楊將軍沒有辜負衛帥您的期許.”


    說到這裏,他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見狀,衛淵好奇道:“還有事?”


    蕭逾明沉重道:“邯鄲之戰的傷亡具體數量已經出來了.”


    衛淵又問道:“多少?”


    蕭逾明道:“六萬三千兩百餘人。”


    六萬?


    衛淵聽到這個數字時,也是愣了一下。


    部隊損失過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形同被全殲。


    可是在軍隊損失大半的情況下,楊懷仁還能咬著牙將邯鄲城啃下來。


    可見,他的用兵天賦極強。


    過了會兒,衛淵歎了口氣,“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說罷,便就恢複常態,向蕭逾明等人說道:“命武安方向,秘密向邯鄲增兵四萬。”


    “各軍都已到達指定位置了吧?”


    沈青作揖道:“均已到達衛帥先前所部署的位置。”


    衛淵點了點頭,“令。”


    僅是先說出一個令字。


    諸將便從座位上起身站立。


    衛淵看向眾人,顯露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神態,一字一句道:


    “武安、邯鄲,按兵不動。”


    “永安、堂邑,嚴防耶律信先回援。”


    說到這裏,他深呼吸一口氣,再次做出決斷,


    “嘉佑八年,四月二十日,卯時一刻,向相州,發起總攻!”


    “諸君,能否一雪前恥,就看此戰!”


    陳大牛等人齊齊開口,“諾!”


    相州之戰,是大周發起反攻號角的第一戰,也是注定名留青史的一戰。


    雙方總投入兵力已經超百萬。


    在冷兵器時代,超過百萬人規模的大戰,無不是氣運之戰,定鼎之戰。


    此戰,若勝,則衛淵就能有十足把握,收複失地,甚至是為在中原殲滅遼軍主力做夠鋪墊,而後一路打到燕雲十六州。


    此戰,若敗,則耶律仁先可奠定統一大周北方的基礎。


    就好比是當初的官渡之戰。


    袁曹雙方前後投入總兵力近三十萬。


    雙方投入共計二十多萬的軍隊,換算到現在,不亞於是百萬人級別參與的曠世大戰!


    而這場戰爭,是由衛淵謀劃發起組織的戰役。


    也是他率領大規模兵團以來,發動的第一次大規模戰役,意義非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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