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八年,三月十六。


    江南各州府戍衛兵力,已經集結在蘇州城外。


    就在昨日,他們接到命令,要以最快速度趕到蘇州,然後北上抗擊遼軍。


    江南十萬兵已經日久未參與戰爭,早就不知仗該怎麽打,如今聽說要去打遼軍,心中更是膽怯無奈。


    他們正等著主帥到來,期間,不少士卒左右相顧議論紛紛:


    “你聽說咱們的主帥是誰了嗎?”


    “我也不知,就知道要北上勤王”


    “咱們打遼軍,這不是開玩笑嗎?”


    “據說遼軍無敵啊!”


    “.”


    這種議論聲很快就蔓延全軍。


    還未北上,但是江南士卒的氣質,就已經跌到穀底。


    他們從來都沒想過,有朝一日,竟然能與遼軍對戰。


    在他們印象裏,遼軍就是虎狼,他們實在是怕啊。


    隨著一陣戰鼓聲音響起,諸多議論的將士,瞬間聚精會神。


    因為他們知道,即將率領他們北上勤王的將帥要出現了。


    對此,他們很好奇,究竟是誰?


    朝廷的旨意並未昭告天下,衛淵擔心,耶律仁先會提前收到消息,進而有所防備。


    江南十萬兵戰力低下,除非用奇,否則很難與遼軍一戰。


    而且,耶律仁先一旦知道是自己掛帥,那麽,定會打起精神。


    畢竟,遼軍在衛淵手上,是吃過虧的。


    是以,在兵進汴京之前,衛淵沒有將自己身為主帥的身份說出。


    此刻,蘇州城內,有虎衛列於兩旁。


    隨著馬嘶長鳴,振聾發聵。


    衛淵身著金甲,手握彎刀,跨馬越過城門,立時來到江南大軍麵前。


    這一刻,所有的將士,全部沸騰起來,


    “是衛帥!是衛帥領兵!”


    “早就該想到是衛帥!聽說衛帥在咱們江南住了很久呢!”


    “傳聞衛帥與遼軍交戰數次,每戰皆勝,如果是衛帥率領我等,沒準還真能打贏!”


    “這就是衛無敵嗎?”


    “.”


    原本有些士氣低落的將士,在見到衛淵出現的那一刻,心中突然燃起希望。


    認為,在衛淵的率領下,遼軍,也不是不能戰勝!


    衛淵騎在馬背上,巡視三軍。


    見到江南軍隊裏不乏老幼,心中不免有些悲哀,這便是冗兵的嚴重性。


    十萬帶甲之士,隻怕連禁軍的一萬精銳都比不得。


    所以,他才更要用奇兵製勝。


    “周軍威武!周軍威武!”


    衛淵騎行在大軍當中,不停地將手中兵刃高高舉起,大聲呐喊著。


    也就在他一遍又一遍的呼喊中,江南軍隊的士氣,史無前例的達到了頂峰。


    從第一個人,到第二個.第十個,直至所有人,都效仿著衛淵的動作,將手中兵刃舉過頭頂,齊齊大聲道:


    “周軍威武!”


    “周軍威武!”


    “.”


    其聲勢,似乎震撼到了蘇州城的千家萬戶。


    不遠處,有一些江南將領見到這一幕,都是忍不住對衛淵感到欽佩起來,


    “江南長久未經戰事,戍衛江南各州府的軍隊,也許久未見過血,已經沒了身為將士的那種精氣神。”


    “然而,衛帥卻僅用著三言兩語,就將一支軍隊徹底喚醒.衛侯在軍中的威望,整座江南,都無人能及!”


    “.”


    遠遠地。


    距離蘇州城數百步距離的一處山林中。


    謝玉英帶著自己的兩名婢女,也在親眼目睹著衛淵將要出征的一幕。


    此時,縱然是身為女兒家,都不自覺有一種熱血上湧,


    “侯爺,不愧是當世英雄.”


    蘇州城外。


    衛淵放下兵刃,再次來到大軍列陣之前,大聲道:


    “遼賊,侵我土地,掠我百姓,霸我孩童,占我女妻,罄竹難書!”


    “本帥奉監國太子令,率軍抗擊遼賊,諸位,建功立業,隻在今朝!”


    “隨本帥,北上勤王,殺敵報國!”


    嘉佑八年,三月十六日,辰時三刻,衛淵奉命北上勤王,史稱——季春北上。


    ——


    嘉佑八年,三月十七日。


    耶律仁先得知謝武率禁軍精銳固守邯鄲,決議繞道相州,攻打湯陰。


    三月十八日,遼軍進攻黎陽,與汴京城最後一道屏障‘安利軍’展開決戰。


    三月二十日,衛淵一路奔襲,行軍至蔡州,距離潁昌,尚有幾日距離。


    三月二十一日,安利軍三萬將士全軍覆沒。


    此刻,黎陽城前一座山峰上。


    剛經曆過一場大戰的遼軍,不僅沒有顯出疲憊之勢,甚至,還有一種異常激動的心情。


    因為他們知道,他們即將兵臨汴京城外。


    此時,他們距離汴京,仍有幾座軍事重鎮要啃下,比如陽武、方勝幾鎮。


    對於他們來說,這已經是唾手可得了。


    此時,無論頭發還是胡子,均已花白的耶律仁先,可謂中氣十足,神采奕奕,絲毫不見衰老。


    單論精氣神來講,倒是與壯年男子都有一拚。


    “哈哈!大遼的勇士們,到了你們建功立業的時候了!”


    “南下擒龍!”


    耶律仁先大喊一聲,旋即,二十餘萬大軍,陸續高聲道:


    “南下擒龍!”


    “擒龍!”


    “.”


    嘉佑八年,三月二十二日,負責大名府戰役的秦振為了削減汴京方向的壓力,於本日辰時再次向耶律信先主力發起總攻。


    雙方即刻陷入混戰。


    猶如大名府城外,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地帶。


    遼軍戰馬的優勢,在這一刻,淋漓盡致的體現出來。


    周軍幾乎要用兩條命,才能換遼軍一條命。


    但此戰,又不得不打。


    如果再拖下去,耶律信先的計劃就算是成功了。


    畢竟,他也沒想著,在重兵把守的情況下,將大名府收入囊中。


    隻是將周軍主力拖在此處即可。


    倘若秦振抽出部分兵力支援汴京一帶的戰役,那麽,大名府這邊的情況就會比較複雜。


    原本兵力的優勢,也會蕩然無存。


    秦振不敢這樣做,就隻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讓大名府戰役盡快結束。


    但是,貿然出擊的代價,他也看到了。


    兩條命換一條命,這買賣,怎麽看,都虧本。


    大名府第二次大規模戰役尚未結束。


    汴京那邊,就已經出現亂象。


    許多世家商賈,都是拖家帶口的,打算離開汴京。


    就連一些官吏也不例外。


    就比如此時盛家。


    盛竑做出決定,要讓王若弗、衛恕意與盛老太太,先行離開汴京,就說去揚州探親。


    結果,盛老太太說什麽都不肯離開汴京。


    這可急的盛竑滿頭大汗,


    “娘啊,您怎麽還不明白,這遼人馬上就要打到汴京了.後果不堪設想啊!”


    這時,王若弗正在指揮著下人們搬運東西。


    不多時,衛恕意在明蘭等人的攙扶下來到此間,語重心長道:


    “主君,您若是走了,官家與監國,會怎麽看你?”


    盛竑道:“不是我要走,是你們!”


    他有官身,若是走了,將來這一戰若是被朝廷打贏了,隻怕,他將死無葬身之地。


    衛恕意道:“主君留在汴京,我們就更沒有走的道理了。”


    盛竑一臉著急。


    盛老太太語重心長道:“你與柏兒都在朝為官,若是我們走了,將來那些禦史生事,你與柏兒的前程該怎麽辦?”


    盛竑頓時陷入沉思,他的確沒有想到這一點。


    頓了頓,他應聲道:“娘,不隻是我們盛家,就連一些禦史家裏,也提前安排了親人離開,包括皇室.”


    “咱們要是再不走,就怕來不及了啊!”


    這時,盛長柏也急匆匆趕來,“父親,不能走!朝廷前幾日就已經讓衛家舅舅率領南方三十萬大軍北上勤王。”


    “隻要舅舅來,汴京之危可解!”


    盛竑歎了口氣,“可若贏不了呢?”


    明蘭脫口道:“那就更不能走了!”


    “這一次,我舅舅是主帥,若我舅舅兵敗,我與娘親,也絕不獨活!”


    聞言,盛竑深深皺起眉頭。


    衛恕意瞪了一眼明蘭,隨後語重心長道:“主君,我與明兒已經決定,不走了。”


    “若是吾弟能勝,自然是皆大歡喜,若是吾弟敗了,汴京失守,妾身自當不獨活。”


    他們這些官吏的家人可以走。


    包括一些商賈,也可以搬離汴京。


    但唯獨一類人不能走。


    那就是武勳。


    受大周敕封,世襲罔替的武勳,世代深受皇恩。


    他們要是走了,汴京就真的沒希望了。


    而皇室,也不會讓他們走。


    見狀,盛長柏也是沉聲道:“父親,此時不走,或許對我盛家來說,也是一次機會。”


    盛竑自然明白他的話外之意。


    糾結許久,盛竑最終向盛老太太深深作揖,道:“兒,不讓娘您走了。”


    隨後,林噙霜帶著盛墨蘭,還有幾個下人搬著幾大箱子行李緩緩走來,


    “主君,我們何時走?怎麽都站在這裏?”


    聞聲,盛竑瞪了她一眼,“我盛家沒有貪生怕死之人,不走了!”


    啥,不走了?


    聞言,林噙霜頓時瞪大了雙眼。


    東西都收拾好了,你告訴我不走了?


    還有,盛家沒有貪生怕死之人?


    你說出這句話之前,有考慮過我嗎?


    我是啊!


    此刻。


    朝殿裏。


    基本上,三品以上的大員,都已經匯集此處。


    範純仁親自請命,從即日起,三品以上大員,就在朝殿裏處理政務。


    誰也別想走。


    要是汴京被破了,大家一起死。


    “遼軍距離我汴京隻有咫尺之遙,伱們也討論半晌,本宮隻想知道,能不能將遼軍阻擋在汴京城外?”


    趙曦發問。


    百官沉默。


    最終,還是韓章緩緩開口道:“如今調集援軍已經來不及了。”


    此話一出,不少官吏都是沉默起來。


    連這裏最知兵事的韓章韓大相公都這樣說了。


    誰還能有法子解汴京燃眉之急?


    隨後,他們聽到韓章的下一句話時,頓時鬆了口氣,


    “但我汴京城內,仍有十萬守軍,且汴京城高牆厚,不亞於群山之險。”


    “隻要遣一良將負責守城事宜,遼軍一時半刻,攻不過來。”


    遣一良將?


    誰可為良將?


    緊接著,韓章深呼吸一口氣,深深作揖道:“臣,願率軍死守汴京!”


    韓大相公親自鎮守?


    聽到這番話時,就連趙曦都陷入到了震撼當中。


    “老相公,你.”


    趙曦話還沒說完。


    耳旁便再次響起韓章的聲音,“老朽雖是文臣,可曾也與西夏一戰,雖有失利,但未曾落下大錯。”


    “殿下,老朽這把骨頭,尚能賣力!”


    話已至此,趙曦還能如何?


    “老相公,危難之際,方有忠臣挺身而出。”


    “汴京防務,拜托了。”


    “本宮與父皇的性命,就全權交由韓相公了!”


    趙曦說這話的意思再明確不過。


    那就是,無論戰勢發展到什麽情況,他與趙禎,都不會離開汴京。


    說到這裏,趙曦幹脆起身,用著最稚嫩的聲音,說著最為振奮人心的話,


    “本宮與父皇,誓與汴京共存亡!”


    頓了頓,他又做了一係列安排,“王安石,城內百姓,但凡有想走的人,就讓他們走。”


    嘉佑八年,三月二十四日。


    汴京保衛戰打響。


    韓章親自鎮守京畿。


    耶律仁先抵達汴京之後,隻是稍作休整,便是集結軍隊來到城外。


    當看到韓章身著甲胄,矗立在城頭上的一幕時,不由得嘲笑道:


    “周國無人,竟派文官守城,讓人恥笑!”


    遼軍將士盡皆大笑起來。


    當守城的周軍將士聽到這些聲音時,內心想法紛亂如麻。


    韓章聚精會神,死死盯著耶律仁先。


    不多時,遼軍便下達命令攻城。


    這是遼國軍隊距離汴京城最近的一次,沒有之一。


    耶律仁先很清楚,倘若他真的將汴京城拿下了,那麽,他足以載入史冊。


    一時間,喊打喊殺聲驚天動地。


    接連幾日,遼軍一直在猛攻汴京。


    遼人本就不擅長攻城,耶律仁先這樣的安排,使遼軍精銳死傷慘重,但他已別無選擇。


    而韓章那邊的情況也不是太好。


    十萬守軍,在士氣低迷的情況下,付出了兩萬餘人的代價,才勉強保住汴京。


    嘉佑八年,三月二十六日,深夜裏。


    遼軍大帳中。


    有遼將建議耶律仁先圍城不攻,


    “攻至汴京時,我軍尚有二十五萬,這才幾日,就已傷亡五萬人。”


    “大帥,再這樣打下去,咱這些家底,可不夠看啊!”


    其餘將領也是如此想法。


    汴京城,很難啃。


    可一旦啃下來,帶來的利益,是無法想象的。


    耶律仁先笑道:“其實這幾日不惜一切代價攻城,隻是為了做戲而已。”


    做戲?


    做什麽戲?


    諸多遼將極其不解。


    耶律仁先解釋道:“在來到汴京之前,就已有周將聯係本帥,本帥與其定下,後日午時,三軍用飯之際,他會打開城門,放我軍入城。”


    “隻要我軍一旦入城,汴京,也就是我等囊中之物了!”


    “至於不惜代價攻城,隻是要讓韓章老兒認為,我軍除了強攻汴京之外,別無它法,他定會因此掉以輕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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