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別院正堂裏。


    顧千帆正襟危坐,額頭間已浮現汗珠。


    顯然是被衛淵的那番話嚇到了。


    如果這一切都是侯爺刻意為之,那要不要如實稟報?揣測聖心,這罪名一旦落實.


    嘶!


    想到這裏,顧千帆再次搖頭苦笑,“侯爺,何必呢?何必要告訴卑職.”


    衛淵緩步來到正堂外,背對著他,負手而立,“千帆,好好查吧,本侯相信你,待將來若有戰事起,本侯會將你帶在身邊。”


    聞聲,顧千帆喜上眉梢,但旋即又低頭沉思起來,過了片刻,才開口問道:“侯爺,不知,您要我怎麽查?我應該要怎麽查?”


    這實際上是一種問題,因為隻指向一個結果,那就是衛淵想要怎樣的結果。


    “本侯包下一整艘花船,請江南名妓謝玉英獻藝,又邀請了東南一帶數之不盡的達官顯貴”


    “如今,本侯又將那名藝伎留在身邊,你覺得,本侯做這麽多,是為了什麽?”


    衛淵反問。


    顧千帆再次陷入思慮,良久,他朝著衛淵的背影深深作揖道:


    “侯爺,卑職明白了。”


    “您的意思是說,您召集商賈是為了圖財,您將那藝伎留在身邊,是為了圖色?”


    衛淵點頭不語。


    顧千帆又道:“卑職明白該怎麽查了。”


    他當然不會去查衛淵召集商賈的真實目的。


    他會在呈遞給官家的劄子裏寫到,是衛淵想要圖財,是想讓那些商賈承擔花船上的一切消費,是衛淵好色,將江南名妓留在了身邊。


    至於那些海運利益得失,他不會說,也不敢說。


    於公於私,他都不該說。


    因為他心裏很清楚,大周離不開衛淵,就像是中原政權一日不能無燕雲十六州。


    “卑職告退。”


    顧千帆就此離去。


    待他前腳剛走,林兆遠便來到衛淵身前,好奇道:“侯爺就這麽放他離去了?他若是亂說話該如何是好?”


    衛淵搖頭道:“他有想要的東西,這人隻要有奢求,有欲望,就會有弱點。”


    林兆遠又問道:“侯爺這般所為,究竟為了什麽?”


    為了什麽?


    很簡單,衛淵不想在趙禎這一朝做事了。


    他美好的政治前途,他的遠大前程,在太子那裏,而非趙禎。


    如果,他真的隻是來江南遊山玩水,沒有如趙禎所想,表現出自身弱點或是欲望,隻怕,趙禎會更放心不下自己。


    與其讓趙禎尋一個天大的由頭給自己治罪,倒不如,表現得貪財好色一些。


    唯有如此,趙禎才能放心的將太子托付。


    說一千道一萬,隻因延邊軍改一事影響太大。


    試問,一個太子,由於自身三言兩語,就決定大刀闊斧的改製,倘若今後,自身位極人臣,是不是也有能操控未來新君的可能?


    以趙禎興大獄為自家兒子掃清一切障礙的性子,萬一對衛淵施以沉重打擊,而這個打擊,足以讓他難以複起,屆時,又當如何?


    對於趙禎那樣的聖主來說,國朝外事,不是非衛淵不可。


    太子表現得越聽衛淵的話,衛淵就越危險。


    與其像個定時炸彈一般,不知趙禎何時找個天大的由頭來給自己定罪,倒不如,自己選個不大不小的罪名送到趙禎麵前。


    皇城司的其他人,衛淵都不太熟悉,也不敢信任,可他卻對顧千帆了若指掌,顧千帆想要從軍入伍,燕達豈能不知?


    因此,燕達將顧千帆派到了衛淵身邊。


    至於其中的種種細節,衛淵不願向林兆遠解釋。


    後者見他沉默下來,索性也不再詢問。


    頓了頓,後者突然開口道:“算算日子,小伯爺與大姑娘即將到周禮,侯爺不打算回京都瞧瞧嗎?”


    衛淵忠勇侯的爵位,並非是世襲罔替。


    他若死了,衛棄疾隻能繼承‘忠勇伯’的爵位。


    抓周禮,這當父親的若是不在跟前,難免缺了什麽。


    但是,此時,衛淵難以回去。


    “我早已與桂芬說了,孩子抓周禮這件事,由我老師代為舉行。”


    接下來,衛淵還需要巡視東南水軍。


    如今被革職以後,他真正勢力的來源,其實隻有兩個,其一蕩虜軍,其二就是東南水軍。


    隻要是這兩個方向不出問題,他隨時都能夠拉出一支十幾萬的軍隊來。


    這是安身立命之本。


    稍晚些,衛淵來到住處,命人燒好熱水,打算沐浴更衣。


    太湖別院裏有不少吳王買來的婢女,日常負責打掃宅院。


    所以,在他沐浴期間,倒是有兩名婢子在貼身伺候著。


    身為忠勇侯,對於這種待遇,早已是見怪不怪。


    他坐在浴桶中,攤開雙臂,緩緩閉上雙眼,享受著熱水的浸泡。


    沒過一會兒,忽然感覺到肌膚上傳來輕微的冰涼之意,細細感受,那種手指滑動肌膚的快感瞬間湧上心頭,頗有一種欲罷不能的感覺。


    衛淵開口道:“無需伺候本侯搓身,在旁站著即可。”


    隨後,耳旁就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好。”


    嗯?


    謝玉英?


    衛淵緩緩睜開雙眼,看到此刻站在自己身旁的謝玉英,“不去好生歇著,來這兒作甚?”


    後者低頭羞澀道:“奴家說了,要伺候侯爺,自然是要履行。”


    衛淵見她隻是穿著一身薄薄的紗衣,隱隱透著白嫩如雪的肌膚,赤足著地,當真是好一個尤物,


    “你好像很會伺候人,未出名之前,常這樣伺候男人?”


    聞言,謝玉英臉色煞白,連忙雙膝跪地,急忙道:“奴家.奴家從未服侍過男子沐浴,侯爺若是不信,奴家可以發誓.”


    衛淵瞧見她神情慌亂,朝著她擺了擺手,笑道:“好了,不必慌張,過來,站過來。”


    謝玉英乖巧的像隻兔子一般,溫順的來到她身後站立著。


    衛淵再次閉上雙眼,“繼續吧。”


    謝玉英點了點頭,也不敢亂說話,用著自己的雙手,在衛淵那布滿傷疤的身軀上來回撫弄。


    方才,她真是被嚇到了,她害怕,衛淵會嫌棄她的身份。


    至於服侍別人的事情,她究竟有無做過,其實都不重要了。


    此刻,衛淵正享受著。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他握住謝玉英的一隻手,拿在眼前,看著那如玉如脂的手指,喃喃道:“這麽好的一雙手,怪不得能彈奏出她人彈不出的曲子。”


    謝玉英低頭不語。


    忽的,衛淵豁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出浴桶,將她橫抱在懷抱裏。


    “啊!”


    條件反射,謝玉英啊了一聲。


    這時,門外有虎衛聽到聲音,連忙詢問道:“侯爺,您沒事吧?”


    衛淵大聲回應,“無事,今夜不用當值,都散了。”


    “諾。”守在門外的幾名侍衛齊齊作揖。


    這時,房間裏,謝玉英豈能不知,衛淵接下來要做什麽?


    順勢雙臂纏繞在他的脖子上。


    衛淵直接朝著床榻那邊走去。


    謝玉英將頭埋在他的胸膛裏。


    她比任何女人都膽大心細,沒有剛見到衛淵就投懷送抱,而是用著自己的優勢,盡可能的讓衛淵感到舒服。


    唯有如此,她覺著,才能有繼續下來的可能。


    不然,堂堂一位侯爺,什麽樣的女子沒有見過?


    衛淵直接將謝玉英扔在床榻上。


    她心中小鹿亂撞,不敢說什麽,更不敢看向此時的衛淵,索性閉上雙目。


    衛淵撫摸著她的臉龐。


    謝玉英敢有絲毫抗拒。


    一夜過去。


    衛淵對她沒有絲毫憐憫,將力氣都宣泄在了她的身上。


    這一夜,謝玉英近乎昏厥。


    倘若衛淵對待張桂芬會有一些舍不得的感覺。


    但對謝玉英,隻是單純地發泄而已。


    謝玉英也似乎感覺到了。


    好幾次,想說出那句‘請憐惜奴家’,最終,仍是沒有說出。


    她隻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承受著對她來說,根本就無法承受的衝擊。


    期間,她不止一次的想到,或許對自身來說,在衛淵那裏,承受著這樣的一切,就是自身最大的價值體現。


    ——


    嘉佑七年,六月中旬。


    遼國使者耶律信先抵達西夏都城興慶府。


    李諒祚在第一時間就見到了耶律信先。


    二人曾經同時出使過大周,那時,衛淵與他們鬧了很大的不愉快。


    二人也因此結下深厚的友誼。


    “耶律兄,千盼萬盼,終於將你盼來了!”


    此時,李諒祚正拉著他的手,前往自家府邸那邊。


    耶律信先笑道:“說起來,還不曾恭喜你,今後,這西夏”


    李諒祚笑道:“耶律兄心知就好。”


    二人隨之上了馬車。


    李諒祚又道:“耶律兄,我已在家中略備薄酒,就你我二人,今日定要不醉不休。”


    耶律信先點了點頭。


    稍後,李諒祚壓低了聲音,詢問道:“衛淵被革職的消息,我也聽說了,聽聞,衛淵去了周朝江南,在那裏鬧出不小的動靜,似有些不滿被革職的意思。”


    耶律信先道:“衛淵被革職,是因為周朝陝西路一帶軍改之事,本是有功之事,然而那周國皇帝確實有些老糊塗了。”


    李諒祚道:“細作來報,張輔或因衛淵之事,遭周國皇帝疑心,已上奏章請辭。”


    這段時間,耶律信先一直在趕路,對於各國間最新的局勢消息,有些知之甚少,


    “如此說來,周國雙壁,張輔與衛淵,此刻都已不在周國中樞?”


    大漢有雙壁,乃是衛青與霍去病。


    如今,就已年齡與輩分來說,在大周朝,張輔像極了衛青,而衛淵則像極了霍去病。


    若幹年以後,衛淵將會成為繼張輔之後的‘衛青’。


    李諒祚堅定點頭道:“隻要他們君臣生隙,周國皇帝不願再重用他們師徒,你我兩國,便大有可為。”


    耶律信先正色道:“此次來夏,也是想請伱說個實情,如若戰起,西夏,能派遣多少大軍?”


    聞言,李諒祚愣了片刻,隨後,沉聲道:“三十萬,六大軍司的兵力,全部投入進去!”


    三十萬.


    耶律信先喃喃一聲,又問道:“陝西路一帶周軍,你們能否拖住?”


    李諒祚點頭道:“這個沒問題,你既然問了,我也有個問題,若戰起,你們遼國,想要打到什麽程度?”


    耶律信先看著李諒祚,神情無比正色,一字一句道:“南下,擒龍!”


    南下擒龍?


    聽到這四個字以後,李諒祚頓時瞳孔睜大。


    好一個,南下擒龍啊!


    “能做到嗎?”


    “周國皇帝若不啟用張輔與衛淵,就能!”


    “如此國戰,一兩個人的作用不大”


    “一兩個人起到的作用是不大,但是這兩個人,是周國軍方的信仰!”


    “.”


    六月下旬。


    顧千帆返回汴京,第一時間,就將衛淵勾結商賈之事,寫了劄子交給燕達。


    後者當即入宮麵聖。


    趙禎在知曉來龍去脈後,勃然大怒,


    “瞧瞧,你們瞧瞧,這還有點兒忠勇侯的樣子嗎?”


    “包下一整艘船,大宴數日,隻為搏一藝伎一笑!這將來,該讓史書如何記載?!”


    “身為侯爵,威逼商賈,隻為圈錢買宅院養一個藝伎,朕的好衛卿,還真是出息啊!”


    說著,他就將床榻上,禦史參衛淵的劄子,統統扔在了燕達身前。


    見狀,燕達當即下跪,“請官家息怒!”


    “息怒?你告訴朕,朕該如何息怒?”趙禎氣急敗壞,


    “這就是朕委以重任的忠勇侯啊,不在朝為官,就敢行此放蕩之事!”


    “該罰!該罰!傳旨,廷杖,廷杖!差人去江南,給朕狠狠的打他!”


    廷杖?


    燕達鬆了口氣,“官家,不知要打幾下?”


    趙禎怒氣衝衝道:“打到他吐血,打到他悔改為止!”


    燕達當即作揖,“諾!”


    待離開大殿之後,他不由得鬆了口氣。


    廷杖啊,那就沒事了。


    然而,在他離去之後,趙禎那邊還未解氣,又下了一道聖旨,


    “不光要廷杖!”


    “他不是喜歡江南風景麽?那就讓他這輩子都待在江南,不得旨意,永不入京!”


    接連下了兩道聖旨的趙禎,麵色終於有所緩和。


    這時,聽說消息的太子趙曦前來為衛淵求情。


    趙禎劇烈地咳嗽了幾聲,語重心長道:


    “惡人,朕來做。”


    “衛卿.留給你!”


    趙禎真是氣衛淵貪財好色嗎?


    他隻是覺得,衛淵年紀輕輕,仕途風順,便已身在高位,將來又自認為要成為新皇輔臣


    如此種種,若不打壓,難免目空一切。


    甚至,趙禎覺得,衛淵貪財好色,其實是一件好事。


    最起碼,對皇家來說,是一件好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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