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楊懷仁離開汴京前往渭州那一刻,經由兵部、樞密院、殿前司等共同商議的既定戰略早已傳達下去。


    如今在這宣政殿中大談邊疆戰事,不過是要進一步掌控全局。


    但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前方形勢究竟如何發展,誰也不敢確定。


    “衛將軍的想法固然很好,可西夏不是傻子,西夏軍更不是酒囊飯袋,他們豈會一步步落入你的圈套?”


    韓章在年輕時常與西夏交手,所以對於西夏軍的實力,有個比較清晰地認知。


    衛淵道:“韓相說的是,可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打出怎樣的一個戰果,隻要持續能對西夏造成消耗、滋擾,對我軍來說,已然是功成。”


    西夏近幾年都在受災,若不是李元昊年輕時積攢下來一些家底,隻怕早就出現大亂子了。


    三國間,此刻最不願發動戰爭的,就是西夏。


    衛淵想用滋擾戰術,迫使西夏不堪重負,遣使來求和,這是此次大周用兵西夏的最高戰略意圖。


    可大周想要拖垮西夏,西夏又豈能讓大周白白如願?


    “怕就怕在,渭州、慶州一帶,會有較大戰役發生。”


    “眼下,就看楊懷仁等人,該如何臨機決斷了。”


    文彥博喃喃至此。


    稍後,以中書門下的名義,命鳳翔、秦州各地駐軍集結在渭州一帶,隨時應對西夏軍的突襲。


    “先讓楊懷仁他們打打看,實在不行,就邊打邊談,隻要能起到讓西夏外憂內患的目的,我大周自可立於不敗之地。”


    衛淵話音剛落。


    一直裝沉默的趙禎忽然睜開雙眼,輕聲道:


    “就按照衛卿的法子做吧。”


    “若是西夏想要大打,我軍也不必與他們展開決戰。”


    避免雙方主力發生衝突,隻用小股軍力不時騷擾,待到西夏軍糧草耗盡,難以耕種養殖畜牧時,這場戰爭自然也就結束了。


    離開宣政殿時,張輔忍不住誇讚衛淵,


    “淵兒,你比以前更懂得如何掌握全局。”


    “為將者,隻記一時、一局之得失。”


    “但為帥者,就要如你這般,戰事剛起,就已對全局了然於心。”


    衛淵連忙拱手道:“老師謬讚,學生之所以能夠總觀全局,也要看是用的哪位將領,楊懷仁乃名門之後,學生放心。”


    縱然與張桂芬成婚,他稱呼張輔,還是習慣以‘老師’來尊稱。


    張輔撫須道:“你請旨出兵西夏,為師還擔心,你是想親自掛帥。”


    “如今桂芬剛有身孕,離不開你,不到萬不得已,莫要離開京城。”


    張桂芬是他唯一的親生女兒。


    站在父親的角度上考慮,自是不願衛淵又上戰場。


    “請老師放心,學生明白。”頓了頓,衛淵想起一事,道:


    “前不久郭顥來信,說是東南沿海一帶又發現些許倭寇蹤跡。”


    “如今正值用人之際,睿弟對於水軍頗為關注,不如讓他前往東南參軍如何?”


    此前,張睿就有表明過這個念頭。


    衛淵出於對‘郭顥’的考慮,也同意了此事,隻是一直未來得及向張輔言說。


    “睿兒想去東南?”


    張輔略微思慮片刻,道:“滿朝文武都知你在東南經略半載,東南水師統領郭顥又代州邊軍出身.”


    “如今你再讓睿兒去,怕是不妥。”


    衛淵苦心積慮的勸說道:“恩師此言差矣,我等勳貴子弟,若是有機會能為國效忠,何須在意他人看法?”


    “再說,學生隻是想讓睿兒去了東南從都頭做起,難道學生安排一個都頭,也要被人說是任人唯親?”


    張輔笑道:“伱小子,盡是一些歪理。真若是想讓睿兒為國效忠,為何不願讓他去渭州?”


    “您舍得?”衛淵挑了下眉頭,笑道:“所謂人盡其才,物盡其用,睿弟對水事頗有鑽研,待去了東南,才能更好地一展拳腳。”


    張輔認真看了他一眼,隨後扭過頭去,冷哼道:


    “別以為我不知你這個臭小子打得什麽主意。”


    “歸根結底,你是擔心郭顥自立門戶,睿兒去了,可以助你牽製郭顥。”


    “你這小子,先是讓鼎兒去了代州,如今還要將睿兒趕到東南,再過一些時日,是不是還想將瞻兒送到延邊?”


    衛淵心中一喜,下意識脫口道:“瞻弟想去延邊?學生怎麽沒聽他說過?”


    張輔猛地瞪眼,狠狠踹了衛淵一腳,怒氣衝衝道:


    “你小子,將我那幾個寶貝兒子當成什麽了?給你白白務工?”


    衛淵笑道:“嶽丈大人,您這是哪裏話,我也是您半個兒啊,怎會那般待自家兄弟。”


    張輔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其實但凡身邊有可用之人,衛淵也不想讓張家三子過早入局。


    武將不像是文臣。


    文臣隻要養望養到一種程度,有的是可造之材會拜在他們的門下當門生。


    但武將呢?想要培植自己的勢力,在朝中掌握一定的話語權,就隻能任人唯親。


    這也是為何軍中將領比較重視袍澤兄弟的原因。


    大都是一人有了前程,拉著兄弟們一同去建功立業。


    一旦犯了事,那些與犯事武將過於親密的軍中將領都會遭到連坐。


    離開宮裏以後,衛淵就去了皇城司見了燕達,


    “無事不登三寶殿,方才宣政殿中議事,官家的意思是,將皇城司重點放在延邊。”


    “顧千帆是個不錯的人選,將他派到延邊去吧。”


    燕達一愣,好奇道:“為何是他?”


    衛淵道:“東南時,他查了幾件大案要案,是個有能力的,如今延邊戰事焦灼,他去,我比較放心。”


    所有人在內,都不知在‘兩王案’時,衛淵與燕達就已經走在了一起。


    這姑且算是軍方與皇城司之間的一次秘密聯盟。


    燕達想在衛淵身上下注,倒也無可厚非,畢竟誰都知道,衛淵是趙禎留給太子的班底。


    “好,可還有什麽要叮囑的?”


    衛淵道:“最好是能讓大批皇城司幹吏前往西夏腹地打探情報,在第一時間告知楊懷仁、種諤,不要怕死人。”


    深入西夏腹地?


    燕達搖頭苦笑道:“這何止是要死一些人?西夏的諜報不亞於我皇城司。”


    衛淵道:“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戰爭,哪有不死人的?”


    “皇城司多死幾個人,延邊軍隊就能少死數千人,孰輕孰重,無需我再多言了吧?”


    燕達點了點頭,“好,我即刻讓顧千帆啟程。”


    “突然對西夏用兵這事,官家為何答應的如此痛快?”


    聞言,衛淵想了想,笑道:“官家對西夏一向深惡痛絕,如今有個名正言順的機會可以討伐,有何不妥?”


    燕達搖了搖頭,“最近韓相與文相爭得厲害,所謂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少州府政策朝令夕改,官家這是想讓朝野上下,莫要過多關注黨爭。”


    衛淵道:“黨爭形勢再嚴峻,與你我又無關係,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做好咱們分內的事。”


    燕達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說道:“官家身體欠恙,兩相之爭勢如水火,今朝不是這個官吏被免職,明兒個就是那個官吏犯了事,搞得我皇城司也不得安寧。”


    “官家這麽做,是不是想借文相公的手將韓黨連根拔除?”


    衛淵笑道:“朝廷的事,哪有那麽多陰謀詭計,近日被革職的那些官吏我也有所耳聞,平日裏就是占著茅坑不拉屎,不革他們革誰?經此一鬧,朝廷的風氣也能好不少。”


    燕達笑了笑,“你倒是看的看。”


    ——


    衛淵返回侯府以後,與張桂芬溫存了片刻,聽她說道:


    “前幾日,明蘭對我說,是時候該給咱們孩子取個名字了,你可想過?”


    衛淵正色道:“想過了,叫靜姝如何?”


    靜姝?


    衛靜姝?


    張桂芬眉頭一皺,“這是個女孩名?男子呢?”


    衛淵毫不在意道:“隨便吧,阿貓阿狗都行。”


    張桂芬:


    “官人的心思還真是讓人琢磨不定。”


    “隻聽說重男輕女的人家,卻從未聽說重女輕男.”


    張桂芬搖頭笑著。


    衛淵道:“俗話說窮養男富養女,若你肚子裏的孩子是個男丁,取個賤名反而容易養活。”


    “若是個女孩,那得從小就寵著,隻有這樣,將來待她長大成人,才不至於被某些男子的花言巧語就給忽悠了。”


    張桂芬笑道:“官人倒是從未對我說過什麽花言巧語。”


    衛淵將她摟在懷裏,笑問道:“你想聽什麽?我說與你聽?”


    張桂芬纏著他的脖子,順勢坐在他的雙腿上,笑道:“才不要讓你說那些羞人的話。”


    她本就喜歡衛淵,嫁給衛淵更是得償所願。


    在這種情況下,衛淵要是還說什麽花言巧語,隻怕她連東南西北都找不到了。


    她對自己的心思拎得很清。


    頓了頓,張桂芬又道:“無論男子女子,你這個當父親的,都應想個名字。”


    “而且咱們衛家是將門勳貴,衛靜姝.太文雅了些,哪裏符合什麽將門虎女的稱謂?”


    衛淵皺眉道:“誰說生在咱們衛家就一定要是將門虎女?做個江南溫婉女子,我覺得也挺好。”


    “至於男子之名.要不你得空想一想,叫什麽無所謂。”


    張桂芬徹底無語了。


    誠然,家族繼承需要男丁,但這絲毫不妨礙衛淵想要個閨女。


    如果說,張桂芬真得生出一個女子,那此女就是忠勇侯府的嫡長女,隻怕將來求親的人都要將侯府的門檻給踏破了。


    隨後,衛淵說出讓張睿去東南的事情。


    張桂芬聽了,先是沉默片刻,而後正色道:


    “我那三位兄長,兩位都被你安排到了別處,與爹娘也不常居。”


    “三哥與我年紀相仿,你別讓他再離開汴京了。”


    “如今我又有了身孕,爹娘身邊,總要有個人照顧著才是。”


    她是用著一種哀求的語氣說出這番話。


    因為她不知道衛淵到底有著怎樣的心思,也不敢打破砂鍋問到底。


    衛淵點點頭,道:“好,我答應你,讓你三哥陪著你爹娘,絕不讓他離開汴京。”


    說實話,他也是有些於心不忍了。


    為了暗中積攢勢力,將張家三兄弟都給拆散,也不太妥當。


    張輔的白發越來越多,這段時日,張夫人也患了風寒。


    確實不宜將張瞻再調出去了,盡管,他有想讓張瞻去延邊的心思。


    ——


    第二天,衛淵聽說一件事,昨日王安石特意邀請盛長柏去他府上。


    二人以師生相稱,相談甚歡。


    衛淵總覺得王安石別有深意,不過當前,他也沒有太多精力關注這事。


    如今為了延邊戰事,殿前司這邊也不消停,每日都有戰報傳來,需要衛淵統籌大局。


    就比如衛淵剛到殿前司,就聽道一則軍報,說是楊懷仁已經跨過長城,進入西夏腹地。


    由於古長城與西夏和大周接壤,所以雙方都未在那裏駐軍,如今更像是一個三不管地帶,屬於一個戰略緩衝區。


    誰跨過長城,誰就是在侵略。


    從渭州一路北上,周軍跨過的長城,不過是一些散碎城關而已,早就沒了長城的原貌。


    而種諤軍要經過的從長城,還保留著較為完善的設施。


    “楊懷仁這是想從兜嶺進軍.”


    “割踏寨首戰就要打響了。”


    衛淵對楊懷仁很是了解,所以能輕而易舉的看透他的軍略意圖。


    割踏寨是大周通往西夏腹地的必經之路,那裏如今已被西夏經營成一座軍事要塞。


    根據皇城司探子來報,如今割踏寨中有帶甲精兵五千。


    “割踏寨的地形就是個葫蘆口,易守難攻,楊懷仁能拿下嗎?”


    這時,與衛淵一同分析當前戰事的兵部尚書曹耀衡深感憂慮。


    衛淵道:“盡人事聽天命,楊懷仁性格穩重,從不做無把握之事。”


    事實上,很多人都沒想到,楊懷仁第一陣,竟是要打割踏寨。


    此時此刻。


    楊懷仁早已兵圍割踏寨兩日,並未著急進攻,而是選擇每日叫陣,消磨西夏軍士氣。


    一處山坳前。


    楊懷仁將大軍駐紮於此,距離割踏寨僅有數百步之遙。


    顧廷燁領命叫陣,靠著一杆顧家槍,倒是殺了幾名夏將,使得大周將士軍心大振。


    但楊懷仁始終不急於發動總攻。


    這可急壞了一眾將領,


    “楊將軍,再不打,等西夏周圍州縣兵力合圍,咱們可就成了案板上的魚肉了!”


    “如今李寧令哥率領的西夏精銳不知蹤跡,咱們隻能一鼓作氣,搶在李寧令哥有所行動之前,拿下割踏寨!”


    “.”


    就連顧廷燁也是積極請戰。


    大帳內,楊懷仁看向眾人,緩緩開口道:


    “這幾日,我一直在想,若是衛帥在此,此戰,該怎麽打。”


    “衛帥一向用奇,思來想去,本將軍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蕩虜軍中有位將領,想必各位都聽說過,他叫陳遠之。”


    “陳將軍一向喜歡打硬仗,啃硬骨頭,若是他來打割踏寨,該怎麽打?”


    “今日,我想明白了,即使拿下割踏寨,我們也守不住,若是一昧強攻,反而易損兵折將。”


    “所以,割踏寨,我們不要,也不能讓西夏再擁有,幹脆毀了它!”


    毀了它?怎麽毀?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知否:我,異姓王,明蘭舅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z詠橘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z詠橘並收藏知否:我,異姓王,明蘭舅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