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衛淵與張桂芬二人打算在十一月初舉辦宴席慶賀升爵之事。


    但考慮到如今官家身體不適,實在不宜大操大辦。


    不過,官家卻記著這事。


    十一月初,趙禎身體剛有好轉,就將衛淵喚到寢殿裏來問話,


    “朕聽說,你升爵宴尚未辦?”


    衛淵一愣,皇帝怎麽突然關心起這個來了?


    “回官家,確實未辦。”


    “如今朝中事務繁雜,可謂千頭萬緒,聽聞王尚書都將某些地域的大考一事推遲.”


    “臣此時舉辦升爵宴,多有不妥,不如等著官家身體好些再辦也不遲。”


    衛淵如實所說。


    趙禎不出意外的點了點頭,“朕知你心思,你如今著甲佩刀鎮守禁中,想必外麵的人,都要傳朕快死了吧?”


    聞言,衛淵心中一緊,連忙單膝下跪,“陛下福壽.”


    話還沒說完,就被趙禎打斷,


    “朕的命數究竟如何,其實朕心中清楚。”


    “朕如今時而昏聵,時而清醒,若是一直這個模樣,莫非你那升爵宴就不辦了?”


    “朕認為,不僅要辦,還要大辦特辦,由宮裏操持,將朝中文武大吏乃至各國使節,都邀請過去。”


    聽到這裏,衛淵有些明白趙禎想要表達的意思了。


    他身為殿前司都指揮使,武將之最,他的態度,在某種程度上,就代表了大周的軍方。


    如今他著甲佩刀,外人定然以為,趙禎出大問題了。


    可若不讓衛淵這麽做,韓章、富彥國、歐陽永叔、司馬君實等幾位中樞大臣,都不會放心。


    “臣聽官家的,不知這升爵宴,官家認為何時辦比較妥當?”


    衛淵詢問。


    趙禎想了想,“自然是越快越好,朕會讓禮部尚書蘇轍以朝廷的名義向各百官發送請帖。”


    衛淵作揖,“諾。”


    趙禎又道:“朕如今下榻都需他人攙扶,不知何時才能行走自如每日朝會也是韓相一人操持.”


    “朕想讓河南經略招討安撫使文彥博回京,複尚書省,讓其擔任尚書令,你認為如何?”


    前朝時期,有三省,即中書、門下、尚書三省,分別負責起草詔書、審核詔書和執行政令等,統領天下政事。


    如今,這尚書省早已名存實亡。


    韓章職務的全稱名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也就是負責管轄中書、門下兩省。


    其權力不可謂不大。


    趙禎康健時還好說,相權再大,也大不過皇權。


    可如今趙禎自個兒都不清楚何時能下床走路,更別說處理政務了。


    這樣一來,韓章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大周常務副皇帝。


    想要製衡韓章的權力,不至於使其影響到皇權甚至是太子,他思來想去,也就隻有複尚書省,讓尚書令製衡韓章了。


    其實按照趙氏皇帝的想法來說,樞密使就已經能夠起到與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抗衡的作用了。


    但是,有富彥國那些人在,縱然是張輔,也隻能處處掣肘,根本就無法在政務上與韓章一較高下。


    既如此,趙禎隻能請他不太喜歡的那個人,也就是文彥博出山了。


    為何不喜歡他?原因很簡單,趙禎是個有雄才大略的皇帝,想要通過改革改善如今大周存在的三冗弊端。


    但文彥博是出了名的反對改革。


    起初王安石要吏治大考,文彥博可是直接上書朝廷,河南府官吏拒不參與大考,當然,這是他個人的意思,不是整座河南府官吏的意思。


    因這件事,還讓趙禎頭疼了許久,甚至都想到再將文彥博貶一級。


    正打算解決這事得時候,忽然,病倒了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趙禎隻能退而求其次,讓他來京製衡韓章了。


    文彥博與富彥國關係極差,二人可以說是政敵。


    而韓章今日能夠坐上宰相這個位置,又離不開富彥國的幫助。


    所以,不用想也知道,文彥博一旦回京,對於大周的官場來說,勢必是一場水深火熱的戰爭。


    如果能夠在一時間分出勝負還好,怕就怕在雙方都漸漸陷入膠著狀態,可這又是趙禎想要看到的結果。


    當然,對衛淵這種武將來說,無論文彥博還是韓章,本質上並沒有什麽差別。


    如果說,文彥博與韓章等人,最為和睦團結的一段時期,應該就是狄青擔任樞密使的時候了。


    韓章對狄青說,東華門外唱名方是好男兒。


    文彥博對狄青說,無他,朝廷疑耳。


    最終,狄青一個人承擔了所有。


    朝廷是誰?趙禎?想想都覺得不太可能。


    衛淵對文彥博提不上好感,但是並不妨礙他回答趙禎的問題,


    “陛下做出這個決定,想必已有周全的考慮,臣無異議。”


    關鍵也不敢有。


    “這幾日,由你守在禁中,使遼夏兩國使者不敢再有妄動,徐長誌也已去了代州,由你們二人在,朕對外事無憂矣。”


    “你要好生幫著伱的老師,將我大周的軍國大事穩住,至於這內政之務,你們也無需涉及過問,聽懂了嗎?”


    趙禎的意思是說,我告訴你文彥博回京的事,是讓你提前打個預防針,但這個決定不是針對你們武勳,隻要你們做好分內之事,就沒有太大的問題。


    “臣明白。”


    衛淵作揖。


    自從著甲佩刀的那刻起,他在宮中足足待了七日。


    某次,有夏使想要求見趙禎,打探趙禎身體虛實。


    結果差點兒被衛淵嚇尿了褲子。


    就此,原本有些蠢蠢欲動的遼夏兩國,再也不敢說求見趙禎的事情。


    衛淵也清楚,遼夏並不會選擇開戰,他們隻是想借著趙禎身體抱恙為由,以勢壓人,迫使大周的相公們可以交出些許錢財息事寧人。


    但趙禎這一朝的士大夫,除了在極個別事情上,大多時候,表現的還是挺有骨氣。


    所以,遼夏兩國的想法自然落空,關於趙禎抱恙有可能帶來的後患,也消去了一半。


    等過了年關,徐長誌大概就可以從代州回來了。


    返回忠勇侯府時,衛淵將舉辦宴席的事情告知張桂芬,並且囑咐道:


    “官家的意思,是由宮裏來操辦,但說起來,這也是咱們衛家的事,總之你與宮裏協調一番,將宴席辦得隆重些。”


    對於這升爵宴,衛淵有著自己的疑慮。


    皇帝讓一個武勳在這種宴席上大操大辦,豈能不增加武勳自身聲望?


    既然會增加,那皇帝願意看到這個結果嗎?


    衛淵百思不得其解,但趙禎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這宴席,不想大辦都不行。


    新婚燕爾,幾日不見衛淵,張桂芬心裏想的緊,前兩日還想去宮裏見衛淵,結果被告知,最近這段時間,除了中樞的一些官員外,任何人不能入皇城。


    就連張輔都住在了皇城裏,嚴禁家人探望。


    張桂芬總不能顯得衛淵比他人特殊吧?隻好不了了之了。


    如今見到衛淵回府,沒有人比張桂芬激動與高興,


    “既然是官家的意思,咱們自然是努力辦好。”


    “你這次回來,還住宮裏去嗎?”


    衛淵搖了搖頭,“暫時沒什麽事了。”


    說罷,忽的端起身旁的杯子喝了口茶,有別樣滋味湧上心頭,抿了抿,甚是好喝,道:


    “這茶泡的不錯,誰做的?”


    一眼望去,衛淵就知,這是極費工夫的茶百戲,如果單純是用茶葉泡出來的茶湯色澤不會這般濃鬱厚重。


    張桂芬笑了笑,沒有回應。


    站在她身後的田蓁突然應聲道:“侯爺有所不知,這是夫人得知您要回來,提前費心費力做好的茶。”


    “你做得?”衛淵看了一眼張桂芬,一臉驚詫道:“我去宮裏之前,聽府裏人說你在學茶藝,我以為你隻是一時興起,沒想到真用心鑽研了。”


    張桂芬笑道:“你覺得好喝?”


    衛淵點了點頭,“自然是好喝。”


    張桂芬道:“那我每日都做給你喝,換著花樣的來,保證你喝不膩。”


    衛淵笑道:“我家娘子果真是賢惠。”


    “對了,你可與大姐商議了林兆遠與小蝶的婚事?”


    張桂芬道:“說過了,宜早不宜遲,不如就定在十二月初如何?”


    十二月?


    “還有一個月,這般匆忙,來得及嗎?”


    衛淵知道,自己待在東南時,京城這邊,就已經開始著手準備自己與林兆遠的婚事了。


    張桂芬道:“若是尋常人家,一個月定是有些不夠充分,但以咱們家的實力,一個月辦一場婚事,倒也足夠了。”


    衛淵叮囑道:“官家要求的升爵宴你也要上心。”


    張桂芬頷首道:“你放心好了,即使我忙不過來,還有大姐與明蘭,她們總會幫我的,實在不行,我讓母親來操持著。”


    衛淵笑道:“如果嶽母大人能親來操持,那就萬無一失了。”


    張桂芬道:“明日就著手安排,我命人請母親過來。”


    頓了頓,她又道:“還有一事.前些日子,你在宮裏時,大牛兄弟特意來尋我,說要拜托我一件事。”


    陳大牛這幾日雖然也在殿前司當差,但是他吃住都不用在宮裏,所以倒是可以抽出功夫來侯府。


    “他來尋你?所為何事?”


    衛淵好奇道。


    張桂芬笑道:“大牛說,他相中了一戶人家的女兒,我說這是好事,但有點兒棘手,你猜他相中的是誰家女子?”


    衛淵脫口道:“怪不得在殿前司這幾日,他見了我就躲著走,我以為他又闖出什麽禍事來,原來是讓你去說親。”


    “誰家女子?在你麵前還棘手?”


    張桂芬直言道:“輔國公家的幼女秦蒹葭。”


    輔國公家的?


    衛淵思慮片刻,道:“這確實有些棘手。”


    張桂芬道:“升爵宴那天,我請秦家姑娘過來,當麵問問她的心意,她若是不喜歡大牛,那便作罷。”


    “若是喜歡,就盡力撮合撮合,若是不喜,那我就幫大牛兄弟在物色物色。”


    聞言,衛淵瞬間將張桂芬攬在懷裏,笑道:“你這個當嫂嫂的,還真是盡心盡責。”


    因此間乃是後院,身邊的丫鬟們見此早就轉過身去。


    再加上幾日不見,張桂芬當真是萬分想念衛淵,所以也不覺得害羞了,直接抱著他的脖子,柔聲道:


    “那些都是你的生死兄弟,是跟隨你從代州一路走來的袍澤,你一個人好,不算是好,你們一起好,才是真的好。”


    “我身為你妻,又被他們喊一聲嫂嫂,自然要對他們的事情上點兒心,這也是為了幫你。”


    衛淵點頭道:“即使你不對他們上心,他們也得尊稱你一聲嫂嫂。”


    “我在男人堆裏是老幾,你在女人堆裏,就是老幾。”


    張桂芬笑道:“這話我可記住了,要是有朝一日,我受欺負了怎麽辦?”


    衛淵道:“你若受欺負了,光是兆遠與大牛他們就不會願意,更遑論是我?定為你出頭。”


    張桂芬又問,“若那個欺負我的人就是你呢?”


    衛淵想了想,笑道:“那要看是哪種欺負。”


    ——


    翌日。


    張桂芬是第一次用家中主母的身份舉辦宴席,生怕有什麽差錯,所以特意將自己的母親張夫人與大姐衛恕意等人請來,一起張羅著忙活。


    如果是尋常,倒也不必這般重視。


    但誰讓衛家的升爵宴,都驚動了官家呢?


    此事又涉及著政治,張桂芬實在是不敢大意,萬一出現差錯,傳到官家耳朵裏,那可就不妙了。


    有了張夫人幫忙,該怎麽辦宴席,又該準備什麽,張桂芬瞬間一目了然。


    與此同時,整個府裏的下人,都開始忙活起來。


    雖然升爵宴的排場不用比成婚宴要大,但是該有的程序,也是一樣都不能少。


    “官家的意思是,屆時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都會來。”


    “前院仍舊招待男客,但是要分清主次排序,比如像是韓相公還有你父親這樣的勳貴,要坐在首座,但是文武不同席,這是忌諱,你要牢牢記在心裏。”


    “請京中幾家不錯的戲台班子來捧捧場,熱鬧熱鬧,到了那天,就別整什麽讓各家點曲的事情了,所有的曲目,都由咱們來定,至於要點什麽曲目,這個我待會兒再交代你。”


    “後院招待女客,為了防止有人醉酒鬧事,你要在前院與後院的幾條走廊、通道裏安插一些侍衛,別讓醉客衝撞了後院的女客,屆時再鬧出笑話來,就不太好看了。”


    “.”


    聽到自家娘親的長篇大論,張桂芬絲毫不敢走神,每個字眼都是聽到心裏去了。


    隨後,她看向站在衛恕意身後的明蘭,道:“趙小娘子的茶不錯,到了那日,請她來府裏做茶。”


    “大姐推薦的那家鄭記糕點也不錯,到升爵宴那天,請他們來府裏做茶點。”


    說完沒過多大會兒,又喃喃說道:“衛哥哥的演武場那邊,可以臨時改成投壺射藝的地.”


    “後山那塊地也不錯,就是不知現在改成馬球場或是曲水流觴還來不來得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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