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朱雀鎮以後,新軍挺進東南方向。


    從淮南東路再到兩浙,距離最近,地勢也最為平坦。


    途徑至淮南東路徐州時,已過去半月有餘。


    衛淵沒有著急行軍,而是將附近山匪一一鏟除之後,才繼續前行。


    鏟除山匪,護佑一方百姓安寧,乃是好事。


    所以,東南經略使範純仁也並未阻攔。


    不過讓他感到詫異的是,在新軍駐紮於徐州城內時,衛淵還將當地有名的幫派——鹽幫連根拔出。


    這鹽幫性質與漕幫相同,不過影響力與勢力都不如漕幫。


    離開徐州以後,範純仁才問道:


    “鹽幫背後勢力錯綜複雜,而且隻是個江湖幫派,沒聽說他們如山匪一般打家劫舍,何須多此一舉?”


    衛淵當然不能告訴他,鹽幫在淮南地界,經常去搶漕幫的生意,讓勢力遍布兩浙的漕幫經常利益受損。


    “據說這個鹽幫在戰時曾哄抬鹽價,而且經常欺壓百姓,使當地民眾苦不堪言,順手拔掉的事情而已,也算利國利民了。”


    衛淵隨口應了句,範純仁便沒在多想什麽。


    鹽幫一除,漕幫的勢力,就能正式滲入淮南地界了。


    畢竟,拔掉鹽幫,那些淮南的氏族們,定會再去扶持另外一個鹽幫。


    與其如此,倒不如讓有著自己支持的漕幫先入為主。


    如果這段期間,再出現什麽變數的話,衛淵不介意待凱旋時再殺一次。


    “海州、楚州一帶靠近沿海,聽說亦有倭寇作亂,如今東南沿海一帶的倭寇,隻知大軍會前往那裏,並不曉得我們會到海州。”


    “本帥已將斥候散出去,打探海州倭寇情況,約莫需要在海州待一段時間。”


    “如果範大人著急上任,就暫且先行一步,待本帥滅了海州倭寇,再去東南找你匯合。”


    從海州開始,一路前往沿海城市,從北殺到南,這鏟除倭寇的任務,也就算完成大半了。


    隻是如此一來,原定六七月左右凱旋,隻怕要往後推遲一番了。


    正所謂兵無常勢,皇帝那邊,倒是無需擔憂。


    左右也就是多出一兩個月的時間而已。


    範純仁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一步,兩浙見。”


    “兩浙見。”衛淵微微頷首,派了一百輕騎護送範純仁前往東南。


    跟隨衛淵一路而來,範純仁能夠明顯感到,對方無論是在討論軍事或是其它,都會叫上自己,這是對自己的尊重。


    人家都做到這個份上了,他這個經略使,自然也不能不給麵子,於是對於衛淵的決策,他也是大力支持。


    同時以經略使的身份,催促兩浙先運一批糧草過來。


    隨軍糧草倒也夠用一段時日。


    範純仁這樣做,是在給衛淵示好。


    待其走後,衛淵便就兵進海州。


    當地刺史與一些大族宗老接到消息後,當日就在城門外等候。


    大概到了午時,新軍才行至此處。


    說實話,根據皇城司傳來的情報,海州一帶的倭寇,頂多也就數百人而已。


    完全無需大軍親赴,隻派遣一名將領率千人即可。


    但衛淵仍是來了,隻因這海州內,有一大士族,便是海氏,也就是負責改鹽製的海舟家族。


    海州臨海,海家如果想要做海運的生意,當然不會舍近求遠跑到兩浙去。


    衛淵率領大軍來此,就是要與他們談一談。


    海家與盛家情況相似,盛家是大房做生意,二房走仕途,然後官商勾結。


    而海家是大房在朝為官,二房從商。


    到了海州城外,衛淵讓大軍就地安營,隻率滿甲營去往城中。


    衛淵並未與當地刺史多做交涉,因為在海州,海家才是真正意義的一把手。


    當地刺史畏懼海家在朝中的權勢,通常海家說什麽,隻要不影響他的利益,他一般都不會反對。


    既如此,衛淵就與他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當夜,衛淵與三百親衛,在海州城防營中落腳。


    整個海州的兵力加起來,約有一千五百餘人,少得可憐。


    翌日,衛淵打算帶著滿甲營前往海家。


    親衛都頭江稷不解道:“衛帥,以咱們得身份,應該等著海氏找上門來才是,為何咱們要去尋他們?”


    衛淵好奇道:“你似乎猜到了本帥要做什麽?”


    江稷拱手道:“卑職不敢胡亂猜測,但是想來應與海運有關。”


    “卑職說那麽多,隻是想說,卑職是衛帥的人,萬事都會為衛帥考慮。”


    衛淵道:“連你都能猜到本帥前往海氏是為了海運一事,看來,這海氏,本帥還真要去一去了。”


    江稷不解,但是也沒有再過多詢問下去。


    身為親衛,有些話,當說不當說,他心裏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隻是要讓衛淵感覺到,他這個親衛,是真的在為他考慮。


    畢竟,將來能否有遠大前程,成為陳大牛那樣的將領,都在衛淵的一念之間。


    衛淵的想法也很簡單。


    他就是要告訴趙禎,他貪財,很貪財。


    趙禎這種君主,不怕做臣子的貪財好色。


    臣子越是重名利、貪財,他越是敢用。


    隨後。


    三百名身著重甲的親衛,隨著衛淵登門海氏。


    負責看守海氏大門的那些下人們,一瞧見那些臉戴可怖麵具,手持關刀,威風凜凜,一身殺氣的將士,頓時打了個哆嗦。


    直接跑到後院,去稟明海氏二房家主海清。


    這時,海清正與家人聊天,


    “朝雲,你這丫頭,好不容易來一趟,就多住幾日。”


    “明兒個我要去拜訪你們京城的那位忠勇伯,不妨先與我說說,他是怎樣的人?”


    在衛淵出征之前,海忠的女兒,海舟的妹子海朝雲就出發來到此間。


    她是要去尋自己兄長的,順道瞧瞧沿途風景。


    此刻,海舟正在兩浙主導鹽稅改製。


    提起忠勇伯衛淵,海朝雲一臉驚訝,


    “他來了?”


    海清道:“你還不知?昨兒個,刺史來尋叔父,就是要與叔父一同去城外迎他,之後又一起到刺史大人府上用膳。”


    “你兄長倒是與叔父說起過他,此人,想要染指咱們海家的生意。”


    海朝雲道:“侄女兒在京很少與勳貴交涉,但也從一些姐妹口中得知,忠勇伯衛淵是一位英雄。”


    英雄?


    海清暗自喃喃道:“若是英雄還好說,怕就怕,是一位梟雄啊!”


    話音剛落。


    海氏下人便跑著來到此間,慌裏慌張的說道:


    “兵兵.老爺,咱們家外,全是當兵的。”


    當兵的?


    海清微微皺起眉頭,旋即豁然起身,向海朝雲等人開口道:


    “你們留在這裏,我出去瞧瞧。”


    此番衛淵能夠領兵,其實海家也有助力。


    當然,也僅限於上了份劄子而已。


    海朝雲自幼生活在江浙,近兩年才去了京城,比較得空時,仍舊喜歡住在江浙這邊。


    但不管怎麽說,此女都是見過些許世麵的。


    聽到有當兵的前來,擔憂自家叔父安危,遂也緊隨海清身後。


    海清那些家眷、子嗣,便也跟著前往了。


    這時,衛淵正站在海家前院裏。


    兩百名親衛守在門外。


    僅有一百名親衛跟著衛淵來到此間。


    海清第一眼就瞧見了衛淵,皺著眉頭不解道:


    “忠勇伯?昨日我們剛飲了酒,交談甚歡,今兒個您就帶兵前來,所為何事?”


    何事伱心裏不清楚嗎?


    衛淵帶兵前來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給海氏一個下馬威。


    好讓他們明白,自個兒擔任東南安撫招討使一日,這沿海各州縣,便由他說了算。


    衛淵直言道:“本帥因何前來,難道海舟沒有向你們提及?”


    海清忽然沉默。


    這時,尾隨他而來的海氏一眾家眷子弟,齊齊站在他的身後。


    一些女子,看到那些戴著麵具,顯得凶神惡煞的士卒後,竟是有些情不自禁的雙腿發顫。


    突然。


    海忠之女海朝雲向衛淵施禮,道:


    “朝中自有法製,如忠勇伯這般,率軍闖入他人家宅,似乎不妥。”


    衛淵瞧了她一眼。


    模樣挺好,有種江南女子的婉約氣質,但不算驚豔。


    遇事心中不慌,瞧見身邊這些士卒,也沒看到露出膽怯之意。


    也不知是強撐著還是有底氣。


    衛淵笑道:“你一女子,口齒倒是伶俐。”


    海朝雲不卑不亢道:“衛將軍過獎。”


    “曾聽家兄說過,衛將軍乃是當世豪傑,我大周擎天之柱石,如今奉旨平倭,卻率兵來我海家以勢壓人,是何道理?”


    衛淵脫口詢問,“擎天柱石愧不敢當,你兄長是誰?”


    海朝雲道:“巡鹽禦史海舟。”


    原來是他啊。


    衛淵笑了笑,“海舟的妹子你是海朝雲?”


    海舟有不少姐妹,但大都已經出嫁,隻餘海朝雲尚且待字閨中。


    聞言,海朝雲點了點頭。


    衛淵大笑兩聲,道:“當初你兄長來尋我時,曾說,若不是我已有婚約,你們海家不介意開個先例,與勳貴聯姻。”


    此話一出,海朝雲頓時聯想到什麽,下意識覺得羞愧,“你!”


    衛淵懶得再搭理她,朝著身邊親衛擺了擺手。


    他們便就退下。


    隨後,衛淵看向海清,


    “海家主,你就打算這樣一直晾著本帥?”


    海清硬著頭皮道:“忠勇伯,請。”


    來到海家正堂。


    海朝雲親自為衛淵斟茶。


    後者突然問道:“聽說你與我外甥盛長柏相識?”


    海朝雲倒是知道,衛淵與盛家有親。


    盛長柏與海朝雲之間並不算認識,隻是前者曾打聽過,家風極嚴的海家,可有什麽待字閨中的女子。


    進而打聽到了海朝雲。


    她搖頭道:“聽過盛長柏這個名字。”


    海清朝著她使了個眼色。


    海朝雲識趣,“侄女兒告退。”


    頓了頓。


    海清主動詢問道:“衛將軍,我海家的生意,不單單隻是海家的生意,若是給了您兩成利,我如何向與我海家合作的那些人交代?”


    “這樣,一成如何?”


    衛淵搖頭不語。


    海清皺眉道:“衛將軍,此前說好的,如果水軍若成,再給您兩成利,如今有關水軍成立的消息尚且不見蹤影,您張口就要兩成利,未免”


    接下來的話,他不敢再說下去。


    衛淵笑道:“你是想說,本帥未免太黑了?”


    海清沉默。


    衛淵道:“海運未開之前,你們海家就曾借著朝中勢力,以皇商名義,將絲綢、玉器運往海外諸國。”


    “其中絕大部分收益都歸朝廷,但是你們為了防止沿海倭寇打劫,每年要給各地倭寇數萬兩銀子。”


    “如果我將這事說給陛下聽,說你們與倭寇有勾結.你們海家在朝中的清名,還能保得住嗎?”


    這個消息,是皇城司傳遞給衛淵的。


    燕達想要的很簡單,海家的生意,衛淵如果賺兩成,那麽他要兩成的三分利。


    所以,衛淵必須要兩成,一成都不能少,不然,他就賺不到錢了。


    海家的確與皇商能扯上勾結,由於海家每年不少利潤都會上貢給朝廷,所以趙禎並未過問此事。


    如今海運一開,海家就不需讓利給朝廷了,隻要與海外諸國做幾筆大生意,其稅收就夠朝廷賺得了。


    禁海運期間,唯有皇商能與海外諸國做生意。


    海清麵露難色,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衛淵繼續道:“水軍一定會成立,屆時,你們給倭寇的銀錢,便能省下來了。”


    “要不然,隨著你們海家生意越來越大,那些倭寇,還會隻要區區幾萬兩銀子嗎?”


    “再退一步,即使海軍不成立,有我在東南一日,你們海家的生意,便繞不開我。”


    “兩成利而已,你們海家,不虧。”


    說白了,兩成利就是保護費。


    衛淵主管東南軍國大事,其中可操作的空間太多了。


    海家,隻是他壓榨的第一個對象而已。


    當然,此事也不能過火,否則,容易被群起而攻,適得其反。


    適當收取一些好處便可。


    隻是唯獨這海家.


    他的責任是掃蕩東南沿海倭寇,與海州關係並不大。


    特意拐個彎跑海州一趟,不能白來。


    當初海舟來尋衛淵,就是要讓他順帶著將海州一帶倭寇清除幹淨,唯有如此,海家的船隻,才能在海上暢行。


    “衛將軍,我們海家為了支持您掃蕩倭寇,也算是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了。”


    “正發往兩浙的兩百艘戰船,可都是由工部監造,與軍器局無關,監造戰船的錢財,也都是工部向朝廷申請,我海氏與東南各商戶捐錢製造。”


    “如今,您還要兩成利,這不是要老夫的命嗎?”


    海清擺出一副特別委屈的模樣。


    衛淵臉色肅然,反問道:“這麽說,這戰船不該造?倭寇要是躲在海上,你想讓蕩虜軍的將士們走著去海裏殺敵不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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