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衛恕意院子外,林噙霜得知她們母子平安,便就鬱鬱而歸。


    顧廷燁眼見無事,也已離去。


    衛恕意房間裏。


    明蘭一臉擔憂的看著躺在床榻上,麵色蒼白,氣力衰弱的娘親,心有餘悸道:


    “娘,您沒事就好。”


    緊接著,小蝶匯報了一件事情,


    “小娘,家裏的兩個接生婆子,一個有事外出,另外一個,不知被誰灌醉了...”


    聞聲,衛恕意眉頭一皺。


    小蝶又道:“早些時候,林小娘來過,被林大哥攔在院子外麵了。”


    衛恕意聽到這裏,焉能不清楚其中原委?


    隻歎這官宦人家是非極多。


    頓了頓,她認真地看向明蘭,


    “為娘危險之際,給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明蘭想起,衛恕意生產之時,因胎兒體積較大,差點昏厥過去的一幕,便是後怕不已。


    隨後,應聲道:“女兒記得。”


    衛恕意正色道:“你重複一遍。”


    明蘭點點頭,“娘說,如果娘您有性命之憂,就讓我隨著姨媽,去代州投奔舅父,舅父自會護我一生平安。”


    衛恕意欣慰一笑,“將這句話牢牢記在心裏,你是女兒家,與你弟弟不同。”


    “將來,娘要是真因為什麽事走了,這家裏,便不會有人疼你護伱,可你舅父待你如親生女兒,也隻有如此,才能保你一生無憂。”


    她為盛家產下一子。


    如果說,此前,因為衛淵的存在,她在盛家的地位水漲船高。


    那麽如今,她將因為給盛家生下的這個兒子,地位再漲。


    聽到她所言,明蘭隻是一個勁兒的點頭不說話。


    坐在床榻邊沿的衛如意握著衛恕意的手,語重心長道:


    “姐,如今小弟已然發達了,你又生下個兒子,今後在這盛家的日子,必然過不差。”


    衛恕意搖頭道:“妹妹,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若非小弟早有安排,有醫師與張媽媽在,你覺得,今日我還能活下來嗎?”


    “盛家裏一些人,明知咱們得小弟發達了,可依舊敢行此事,可見,何其猖獗。”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衛如意沉默了。


    她雖然心疼自家姐姐的處境。


    可又能如何?


    站在明蘭身後的小蝶不滿道:


    “小娘,您平時什麽都不與她們爭執,可到頭來,還是差點被別有用心之人害了...”


    衛恕意瞪了她一眼,她不敢繼續說下去。


    不過,經曆今日之事,衛恕意心境已有所變化,她看了看明蘭與剛出生的嬰兒,心中思緒萬千。


    突然,像是做出了什麽決定,眼神變得堅定起來,向明蘭開口道:


    “你記住,以後在這家裏,切記不可招惹是非,要學會藏拙,莫得罪她人。”


    “可若她人得罪了我們,就記在心裏,待遇到合適時機,就讓她們再無翻身之日。”


    明蘭感覺到自家娘親的身上似乎發現了些變化,說不清道不明,可本能的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娘,我記住了,我一定聽娘的話。”


    明蘭信誓旦旦的開口道。


    衛恕意勉強擠出一抹微笑,點了點頭。


    待眾人離開屋子,讓她好生歇息的時候,她卻獨自在思慮,


    “小蝶說得對,以往我什麽都不爭,可某些人,還是敢將事情做絕。”


    “這次,若非小弟已提前安排,怕是我命休矣。”


    “若我死了,明蘭一個女孩,焉能照顧好弟弟?她是女子,若我出事,縱然可去小弟那裏,可我那兒子...又該如何?”


    “小弟如今雖然發達,可說到底,不能日日留在盛家,今後也不能事事都幫著...”


    “明蘭畢竟還是個小丫頭,一些是是非非,最好不要讓她涉及。”


    “既然你敢將事情做絕,我衛恕意,不妨與你爭上一爭。”


    古代本就重男輕女,明蘭是女子,將來是要出嫁的,即使被她舅父養著,旁人也不會多說什麽。


    但是,如果衛淵養著盛家的兒子,那就不同了。


    衛恕意知道,這種事不切實際,而且,她也不願,再麻煩她這個在刀尖上舔血的弟弟。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以前,她總是覺得,不讓明蘭出頭,便可讓明蘭安穩的渡過一生。


    可如今看來,事情並非如此。


    “我弟乃堂堂團練使,是戍衛邊疆的英雄。”


    “我為盛家產下一對兒女。”


    “我衛恕意,出身書香門第,自幼熟讀經書,投壺射藝樣樣精通。”


    “我為何...不能爭?”


    衛恕意在心中牢牢默念著‘林噙霜’三字。


    如果一切陰謀詭計,都朝著她來,便也就罷了。


    可如今不同了,她今日僥幸躲過一劫,心有餘悸,不忍在想,倘若自己死了,明蘭與他弟弟,又該怎麽活?


    今後該怎麽辦?


    她不能事事都要麻煩她那個好弟弟,畢竟,她覺著,她的弟弟衛淵,已經過得夠苦了。


    所以,她決定了,要爭。


    要給明蘭姐弟倆,一個相對安穩的生長環境。


    但某些事,因為母愛作祟,她又不願讓明蘭摻和進來。


    所以,還是希望,明蘭通過藏拙,可以給人營造一種人畜無害的感覺。


    而且,在衛恕意看來,藏拙不是任人欺負,而是要壓得很低,最終跳得更高。


    “小弟從軍,是為我衛家兒女不再受人欺辱。”


    “我衛家兒女,不見得要比她人要差!”


    衛恕意緩緩閉上雙目。


    兩個時辰後。


    盛紘回府。


    得知衛恕意產下一子,心中頗為高興,連忙去了衛恕意的院子裏,想要看看自己那剛出世的孩子。


    此刻,嬰兒正被衛恕意細心嗬護著,漸漸熟睡。


    後者見到盛紘風塵仆仆的回來,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聲道:


    “主君,孩子剛剛睡著。”


    盛紘點了點頭,邁著較輕的步伐,來到她們跟前,看了看孩子,越看心中越是歡喜,


    “這孩子倒頗為壯實。”


    衛恕意笑著說道:“主君,您剛從外麵回來,該去好生歇著的,明日再來看孩子不遲。”


    盛紘搖頭道:“哪有孩子出生,當父親的,不來看得道理?”


    衛恕意故作苦笑一聲,“妾身是擔心主君累著,主君是我盛家的主心骨,要以身體為重。”


    “主君在外忙碌一日,妾身不能為主君做些什麽,心裏已是備受煎熬...”


    說著,似有淚花在雙目中盤旋,眼睛顯得紅通通的,惹人憐愛。


    盛紘今日被王若弗氣到不行,回到家裏,聽到衛恕意這麽一說,心裏頓時感到暖洋洋的,笑道:


    “你有心了。”


    衛恕意道:“主君,既然來都來了,就給孩子賜個名吧?”


    盛紘道:“名字我早就想好了,就叫長林如何?”


    長林?


    “盛長林,你爹給你取的名字很好聽,你要不要睜開眼看看你爹?”


    衛恕意小聲向嬰兒說著。


    盛紘連忙道:“就讓他睡吧。”


    衛恕意點了點頭,


    “多謝主君疼愛。”


    “主君,妾身今日生產時,聽聞家裏兩個有過生產經驗的婆子,都臨時出了事。”


    “妾身這心裏著實有些害怕,真不知是偶然還是...”


    “主君,是妾身多嘴了...”


    說著說著,衛恕意流下兩行淚來。


    盛紘一聽,深深皺起眉頭,“竟有這等事?”


    衛恕意道:“主君,都怪妾身多嘴,您就當沒有聽到今夜妾身所言,您即將升遷,如此關鍵時刻,家宅要安穩寧靜才是。”


    盛紘一聽她處處為自己考慮,便感到欣慰至極。


    忽地,衛恕意又說起一事,


    “主君,小弟在盛家的時候,天天都盼著妾身肚子裏的孩子能落地...”


    “如今小弟去了邊疆,妾身想將這件喜事寫封信告知他,不知主君意下如何?”


    盛紘一愣,道:“他是你弟弟,自然也就是咱盛家的親戚,自然要告訴。”


    “為夫已經給長林取了名,還尚缺一小名,不如就讓你弟弟來取如何?”


    衛恕意一聽,心中一喜,“主君,這樣不妥...”


    盛紘見她,連給自己弟弟寫信的事情,也要知會自己一聲,征求自己的意見,可見是將自己視為主心骨。


    於是他瞧著衛恕意愈發乖巧懂事,心中不免憐愛,


    “這有什麽?一個小名而已。”


    衛恕意笑道:“那就聽主君的吩咐。”


    “主君,天色漸晚,妾身剛剛產子,難以伺候主君就寢。”


    “主君又忙了一日,還是快早些回去休息,待明日,妾身身體好些,做些可口吃食,請主君來品嚐,不知主君意下如何?”


    “若是主君政務繁忙,就當妾身沒有說起此事...”


    “隻是妾身覺得,妾身今日能夠大難不死,為主君誕下一子,已是托了主君的福澤,故而想要感謝主君。”


    盛紘心中大暖,“你身子還虧損著呢,需要靜養,哪能讓你親自動手,明日我讓後廚做些吃食,再來尋你。”


    衛恕意笑著點頭。


    二人又閑聊片刻。


    盛紘才戀戀不舍的離開此間。


    他聽到衛恕意說了那麽多暖心的話,早就不想離開這裏。


    是衛恕意執意要讓他走。


    隻有如此,盛紘才能想著她,念著她今夜所言。


    她早已將盛紘了解得頗為透徹。


    待盛紘前腳剛走,衛恕意就恢複正常模樣,看著仍在熟睡的盛長林,喃喃道:


    “孩子,你記住,你的命,你娘的命,都是你舅舅救下的。”


    “你要永遠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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