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染紅了西邊的雲彩,下午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哎,收工了、收工了,吃飯、吃飯。”一個洪亮的嗓門響徹整個工地。


    許飛揚撂下手中的鏟子,擦了把汗,抬起了頭。


    周圍的工人們相繼放下手裏的活,走向那個喊話的男人。那個男人的身前正是一排簡單到有些粗陋的大鍋飯菜。


    許飛揚和眾工人走到近前,簡單的在水池子洗了下手,便在旁邊一摞子飯盒當中找到屬於自己的那一個,然後排到了先他一步的工人的身後。


    他前邊的工人名叫張懷才,名字聽起來不俗不雅,是讓人一聽便感覺是看過的哪部電視或電影中的戲名。


    許飛揚曾聽張懷才說過,他的農民父親給他起這麽個名字是想讓他成個知識分子,而他卻隻是把初中讀完了,原因是現在考高中比考大學還要難,他成績不太好,家裏也沒錢給他掏高費。


    張懷才長的有些寒酸,綠豆小眼,那張大嘴巴一笑起來更是露出了一口黃牙。


    他雖然長的寒酸,但人好,和許飛揚的關係不錯。


    張懷才轉頭一看,見是許飛揚站在了他的身後,露著一嘴的黃牙擠著看不見眼珠的笑容對許飛揚笑道:“揚子啊,來來來,你站我前麵。”


    許飛揚笑著拒絕他的好意:“不用了,我站你身後就好。”


    “哎呀!”張懷才道:“你早早把飯打上,不是還要回家學習呢麽,你今年就要高考了,我怎麽能耽誤你的時間呢?”他說著就要把許飛揚往他身前拉。


    許飛揚輕輕打了他一拳:“得了吧,你站我前麵能耽誤我多長時間?而且我後天就考試了,現在再怎麽學都沒用了。”


    張懷才眨巴著綠豆大小的眼睛,認真的道:“怎麽沒用,小時候我就聽說過了,正所謂臨時磨槍不快也光嘛。(.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來來來,你站我前麵。”他說著愣是把腳底用力的許飛揚給拉到了他身前。


    許飛揚拗不過他,隻得隨了他的意。


    許飛揚有時候真的懷疑過,一個人是不是真的可以心腸好到可以隻為別人著想完全不為自己考慮。當然,他懷疑的對象就是張懷才這個綠豆小眼大黃牙。


    本來張懷才和許飛揚換了位置,是應該站在許飛揚身後的,可是轉眼間,許飛揚往後一看,張懷才和他之間竟然又隔了兩個人。


    而連退三個位置的張懷才的肩膀又被他身後的人拍了拍,張懷才轉過頭,他後麵的一個粗壯漢子對張懷才笑道:“懷才呀,你看,王哥今天早上沒怎麽吃飯,現在餓得不行了,你可不可以讓王哥站你前麵呀?”


    “是麽?”張懷才眨巴眨巴了小眼道:“王哥啊,你早上怎麽能不吃飽飯呢,那樣幹活哪來的力氣,以後可不能再這樣了,小心傷了身子,來來來,你站我前麵。”


    張懷才又和那漢子換了位子。


    而此時張懷才身後的一個漢子則又去拍張懷才的肩膀。


    許飛揚看不下去了,他叫張懷才:“懷才!”


    “啊?”張懷才看向許飛揚。


    許飛揚張嘴,本想說讓張懷才再別和別人換位子了,卻聽排隊吃飯的隊伍裏一個工人突然叫了起來,“哎呀,那是誰把水泥車放在樓頂的邊上了呀!”


    眾人聞言抬頭去看,隻見正在修建著的四層樓頂的邊緣正有一架水泥車在風中竟然被吹得有些搖晃。


    “這不是胡鬧呢麽,那水泥車萬一掉下來還不出大事了!”張懷才叫了一聲道:“不行,我得上去看看。”他說著就跑向那樓。


    “懷才!”許飛揚叫了一聲。(.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張懷才轉頭露出那招牌的一嘴黃牙和看不見眼珠的眼睛的笑容對許飛揚道:“揚子,你先吃,吃完早點學習,記住了,臨時磨槍不快也光呐。”


    轉頭看了眼周圍的無動於衷,不去看張懷才而專心聊天打飯的人。許飛揚歎了口氣,對著張懷才的後背低語了聲“你這個傻子。”隨後便緊跟著他的背影追去。


    “你來幹什麽,我一個人就搞定了。”張懷才顯然對追來的許飛揚的用意很不解。


    許飛揚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道:“不幹什麽,陪陪你不行啊。”


    “行,當然行,隻是你浪費時間陪我幹嘛?你現在的時間可是非常寶貴的,而且我也不是姑娘,用不著你陪的。”


    許飛揚翻了翻白眼,幹脆一句話不說了,他和張懷才一同站上了升降梯。


    升降梯緩緩的抵達了四樓頂。


    “也不知道是誰這麽不小心,竟然把水泥車放在樓邊,這不胡鬧呢麽。”走向那輛水泥車的同時張懷才道。


    “還能是誰,就是那個王強!”許飛揚沒好氣的道。


    張懷才聞言恍然大悟,嗬嗬笑著:“哦,是王哥啊,唉,那也不能怪他了,王哥中午沒吃飽飯,估計是累壞了吧。”


    什麽沒吃飽飯,許飛揚忍不住想勸勸張懷才,他這性子可不好,容易吃虧。


    可是話還沒到嘴邊,意外生了。


    這個樓房蓋得還不完全,頂上還擺著不少鋼筋,袋子裝的水泥等工具。


    臨走到樓房邊緣,打算把水泥車往樓房中間拉的張懷才伸手要去碰水泥車的推手,一不小心,腳下被一個還剩下半袋的水泥袋子給絆倒了。


    “啊!”張懷才驚呼一聲,身子朝前摔倒。手上情急一抓,竟把那個水泥車給推dao,水泥車從空中墜落,而張懷才眼看著就緊跟著水泥車的腳步。


    “懷才!”許飛揚驚叫一聲,在那瞬間,他似乎看到了張懷才摔下去的慘狀。不敢再想下去,許飛揚大手一揮,拉向了張懷才已經鞋底朝上的腳。


    虧當做了不短時間的工地工人,手臂夠勁,許飛揚愣是扯抓住了張懷才的腳,而他自己也是被扯的趴在了樓頂的邊緣。


    一摔之下,胸口生疼,許飛揚顧不了許多。左手撐在樓頂邊緣處,拽著張懷才的右手使勁讓底下的張懷才不再晃悠。幸好,樓頂邊緣設計的向外擴張了不少,頭朝下的張懷才在搖擺中並沒有磕碰到什麽東西。


    許張兩人俱是一聲冷汗,緩和了一下,被血充成紫臉的張懷才有些顫抖的道:“揚子,真是多虧了你啊,你人真好!呃……你能不能把我拉上去呀,如果不行就撐一會兒,等他們來了一起拉。小心把你累著。”


    都什麽時候了還怕把我累著?!


    許飛揚簡直想罵這家夥,他看了眼底下,那些被水泥車砸到地上嚇了一跳的工人們果然都跑向這邊。


    飛揚試著提了一下張懷才,感覺自己應該可以把張懷才提上來,但是為了保險起見他覺得應該等其他人上來,然後合力把張懷才拉上來。


    底下那些趕來的工人都跑進了樓房的一樓裏麵,升降梯在樓房的中間,許飛揚苦苦等待,卻聽見下麵吵哄哄的,就是遲遲不見有人上來,便在許飛揚感覺手臂越來越吃力的時候,那些跑進一樓裏的工人們又跑了出來,那些人急急躁躁的一個個如同被燒了屁股的猴子一樣蹦蹦跳跳的朝許飛揚和張懷才大叫著。


    許飛揚聽得真真切切:升降梯壞了!我們上不去啊!


    **!


    許飛揚和張懷才同時爆了粗口。


    許飛揚心下一橫,道:“懷才,我拉你上來,你自己也使勁兒著!”


    張懷才哭喪著臉道:“知道了,你拉吧。”末了他添了一句:“你小心點,別把你的胳膊拉傷了,過兩天還要考試,你把胳膊拉傷了可寫不了字了。”


    呃……


    許飛揚好不容易鼓起一把勁,卻被張懷才這句話愣是給弄沒了。


    一陣火大,許飛揚叫了聲:“你給我閉嘴!”隨即大喊一聲,全身鼓力,使勁把張懷才向上拉。


    許飛揚的左手撐著樓頂邊緣,右手使勁的拉著。隨著張懷才一點點的向上移動,他從趴著的姿勢改成雙膝跪著。


    眼見到了足夠的高度,張懷才曲起身子,雙手反手握住了樓頂邊緣。


    “啊!”張懷才大喝一聲,雙手使勁一拉,他整個人終於趴到了樓頂之上。


    “呼。”許飛揚抓著張懷才的右手鬆開後抹了抹自己腦門上的汗,道:“你可真沉啊!”當他說到“沉”字時,“咯噔”一聲,他膝蓋下一鬆,隻見他全身重量跪著的的樓頂邊緣橫向向外裂開一個半米的口子。


    許飛揚隻來得及“啊!”的叫一聲,整個人就掉了下去。


    “揚子!”才緩過神的張懷才伸手去抓,但為時已晚,心中嘭嘭跳的低頭去看,隻聽砰的一聲,摔在地上的許飛揚周身一大攤血,觸目驚心!


    不久之後,許多新聞報刊紛紛刊登了一條消息:xx省xx縣的高三學生xxx在該縣的工地上打工,xx日下午xx時不幸從四樓摔落導致死亡,而其的死因初步認為是因為該工地的工程粗製濫造。


    ……


    一個黑漆漆的巷子裏,一個男人背靠著牆蹲在牆角,他的一顆頭被他深深的埋在了雙膝之間,他全身聳動,從那被埋著頭的雙膝裏傳出一陣陣低低的聽起來沉悶的聲音,“揚子、揚子、楊子……”


    好久,男人的頭緩緩的抬了起來,他看向黑漆漆的天空,猛的大吼一聲:“揚子!”聲音嘶啞慘烈。那雙綠豆大小的眼睛通紅,兩行淚緩緩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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