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蘭西南部。


    多塞特郡剛剛迎來一個雨後的夜晚。


    靜謐的夜幕下,海勒家的農場卻響著悠揚的曲調,陰冷而潮濕的空氣被壁爐裏的熊熊烈火逼停,隻得在門窗縫隙裏打轉。


    而爐火前的兩位臨時室內樂演奏者,明顯心不在焉。這大概是因為他們的觀眾已經看向了窗外,隻有身上長著斑點的藍色小鳥,還在桌上開心地蹦跳著。


    “艾布納,梅洛迪。很遺憾,看來今晚隻能到此為止了。”


    身著淡紫色長袍的巫師站起身子,略帶歉意地打斷了二人的演奏。


    他的聲音仿佛有種令人平靜的魔力,房間裏刹那間安靜下來,連爐火的嗶啵聲都停滯了一瞬。


    隨後,車輪壓過積水的聲音傳入屋內。


    模糊的窗子外,載著漆黑貨櫃的馬車緩緩停在空地的篝火旁。


    篝火旁並排擺放的鐵籠中,三頭巨獸在寒風裏酣然入睡,嘴裏還時不時噴出幾團火星。


    與此同時,響雷般的聲音從屋外傳來——


    “他們來了!”


    伴隨著這聲“大吼”,漆黑的“貨箱”裏鑽出一個巫師,他側過身子,刻意避開了那“空無一物”的車轅。


    這並不奇怪。


    事實上,在場的所有人都能看到,那本該空空如也的地方站著八匹骨瘦如柴、頭像龍、長著巨大蝙蝠翅膀的黑色飛馬。


    它們煩躁不安地挪動著蹄子,顯然這個地方讓它們感到極不舒服。


    “費比安,你來的比我想的早,我還想等會兒給這兩個小家夥喂點兒東西。”


    籠子旁站起一個三米多高的巨人,提著一桶被威士忌浸透了的雞肉向,硬生生將火光“劈”成了兩半。


    “至於那個大家夥……”


    他看著在場唯一的成年龍,“還是讓它好好睡吧。”


    沉眠中的巨龍,下意識地把自己團得圓圓滾滾,但這絲毫不影響它的可怕——僅僅是在酣睡中挪動了一下長長的利爪,就嚇醒了一旁年幼的瑞典短鼻龍。


    小家夥翻身而起,近乎本能地衝著籠子外噴出耀眼的藍色火焰。


    灰色的鱗片在火焰中變得閃耀起來,這讓在場的人都能看清巨獸滾圓的身體,那是屬於烏克蘭鐵肚皮的姿態。


    溫度的驟變沒有引起進一步的連鎖反應。


    因為在場的巫師個個訓練有素。


    幾道絢麗的紅色魔咒自不同的方向發射而出,卻同時升上天空,化作流星雨灑向三個籠子,很快布滿了三頭巨獸磁片似的皮膚。


    小龍昏昏沉沉地低下腦袋,再次陷入了夢鄉。


    剛剛跳下馬車的巫師依舊保持著施咒動作,良久才確認沒有危險。


    他又揮舞了幾下魔杖,兩根沉重的鐵鏈便如遊蛇般從車廂中滑出。


    “發生了什麽?”


    車廂裏又鑽出一個巫師,隻是動作緩慢,顯得極為疲憊。


    他半裹著鬥篷,眼球裏布滿血絲,似乎是在昏睡中被吵鬧聲驚醒的。


    值得一提的是,這兩個巫師長得頗有幾分相似,但對熟人來說尚可分辨。


    “海格,你應該進屋子裏去,弄幹衣服。”


    “還有你,吉迪翁,你的眼睛已經比火龍還要紅了!你該睡上一覺了。”


    青年夫婦還沒來得及收起魔杖,就匆匆裹了長袍從屋子裏跑出來。


    “人手不夠,我們已經盡可能快了。”剛剛下車的吉迪翁眨著幹澀的眼睛,“要是能用縮身藥劑,帶著它們幻影移形就好了。”


    “別傻了,對火龍用縮身藥劑的後果可是很嚴重的。你不想被人發現分體後的屍體,身上還壓著一條火龍的大腿吧。”


    男主人緊走了幾步,示意遠道而來的朋友進屋休息,但兩人明顯沒有什麽閑情逸致。


    費比安與吉迪翁步調一致地揮舞著魔杖,黝黑的鐵鏈很快爬上了籠子,開始一圈圈地纏繞。


    “回去的路上費比安駕車,我有的是時間睡覺。”吉迪翁打著哈欠回應。


    “鄧布利多在哪?弗蘭克有事要找他。”費比安邊緊鐵鏈邊說,“真是要命,明明隻是借用你們的農場轉運,卻搞成這樣。”


    “他還在屋裏,我去找他。”沉迷於火龍的獵場看守已經在屋外守了一夜,此刻回過神來,才發現鼴鼠皮外套已經被夜晚的水汽浸得濕漉漉的。


    他拿起一旁的粉紅色雨傘,快步走向小屋,而後費力地鑽了進去。


    這並不奇怪,畢竟這棟房子在設計之初就沒有考慮過混血巨人的居住可能。但它的新主人很貼心地在門上施了咒語。


    “好了,龍不會突然消失。尤其是你,吉迪翁,如果你不想就此失明,裝上一雙魔眼,那最好現在就把它們閉上。”


    梅洛迪開始掌控局勢,很難相信長相如她這般溫柔的美人竟會有如此果決的腔調。


    在場的男士們彼此交換了眼神,下意識地決定聽從她的“命令”。


    “還有你,海格,回到屋裏去,再烤會兒火,喝杯熱茶。”


    她仿佛在背後也長了眼睛——剛剛才衝入屋子,此刻又想出門的海格被她一句話攔在門內。


    “聽聽啊,如果不是我們相處已經十幾年了,我還以為自己記錯了你們的學院。”


    霍格沃茨的獵場看守粗聲粗氣地“嘀咕”著。因為一時停頓,他不得不費力地從房門裏鑽出。


    但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衣服已經幹幹淨淨。


    施了咒的門框被拉扯得很寬,杉木的紋路都變了形狀。


    “我們已經相處了十幾年?我還以為我們昨天才認識。”


    梅洛迪的臉色變了,她的語氣變得尖銳,原本白皙的臉龐在篝火的照耀下紅得有些過分。


    這讓卡在房門中的海格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不,我是說,我大概知道……一些事情,但是……”


    可憐的老實人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永遠不要把未知的可能,寄托在無法信任的人身上。”梅洛迪一臉嚴肅地接茬。


    海格從毛發裏漏出的臉部漲得通紅,“不,我們每個人都信任你,不信任朋友是可恥的……”


    他支支吾吾地回應,局促不安地將手在門框上摩擦。杉木門框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可能是在央求他住手。


    “每個人都該做他分內的事情。”


    艾布納的聲音從火焰的另一側傳來,“如果我們的知情對此事毫無幫助,就不應該為未知的事情添上未知的因素。”


    老實人海格得以在梅洛迪的攻勢下喘息,大力地從門框裏擠了出來。


    “艾布納,你永遠是個智者。”


    緊隨海格之後,披著紫色鬥篷的老人輕輕帶上門把手,他的半張臉埋在房門投出的陰影裏,隻有半月牙的鏡片映著火焰的光。


    “而且——很顯然,梅洛迪,你在部裏做的事遠比我們在忙的……”他彈了彈手指,仿佛鳳凰社的主要工作就是在周末進行社區服務,而伏地魔就是個亂扔垃圾的渣滓,“某些事重要。”


    鄧布利多說話間衝著其他幾人點點頭,當做打過招呼。


    “在朋友們一個個被暗殺的時候,在部裏繼續研究虛無縹緲的魔法,指望著愛和正義從天而降,這就是我重要的事?”梅洛迪看向她的校長。


    “如果我還在法律執行司,或者成為一個傲羅,是不是就能幫上忙了?”


    鄧布利多略微笑了一下,老年人在看到固執而善良的年輕人時往往會露出這種表情。


    “你幫不上忙的,伏地魔不會選一個晴朗的早上,大搖大擺地破門而入。”


    他全然無視眾人聽到這個名字後難看的臉色,大步流星地向著火堆走來,但語氣卻很平和。


    “他的追隨者們會按他的計劃處理一切;而對他來說,如何控製這些追隨者,如何發揮他們最大的價值,遠比殺戮來的有趣。”


    “順便說一下,我依舊堅持不該對一個名字懷有畏懼。為什麽不直呼他的名字?”


    梅洛迪早已習慣了校長把自己當孩子的這件事,隻好在丈夫身後氣鼓鼓地說道:


    “但弗蘭克和愛麗絲明顯有一份‘兼職’。”


    鄧布利多一時語塞,把眼神投向了艾布納。


    兩雙天藍色的眼睛對視在一起,艾布納便回手攬住自己妻子的腰,“我並不是血統論者,但我覺得,我們可以永遠相信隆巴頓。”


    “你到底向著誰說話?”


    梅洛迪很不滿丈夫這種吃裏扒外的做派,咬牙切齒地在他腰間擰了一把,這意味著艾布納·海勒先生今晚一定睡沙發了。


    “奧利凡德先生前一陣子向我抱怨了,說是在解決新的貨物運輸路線問題前,魔杖的製作恐怕要耽誤了。”


    費比安在背後看得清清楚楚,連忙上來岔開話題。


    “是啊,我告訴他阿莫斯也很為難,新的運輸路線還沒選好。”艾布納齜牙咧嘴地看向他,很隱蔽地伸出手指,做了個幹得好的手勢,同時揉著妻子剛剛擰過的部位。


    “阿莫斯?我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和迪戈裏關係這麽好了?我以為自從他變成了曬娃狂魔,你就不再理他了。”梅洛迪驚訝地看向丈夫。


    “啊,小塞德裏克,誰能拒絕小塞德裏克的笑?”艾布納模仿起迪戈裏先生,擺出一副嚴肅的神情,“對不起,艾布納,你隻能飼養xxx級別的神奇動物,但如果你能再聽我嘮叨一會兒,我能特批你多養些傷心蟲。”


    “難道我一個搞養殖的,能躲過神奇動物管理司嘛?”艾布納用一種詠歎調般的腔調結束了話題。


    幾個人哄堂大笑起來,連鄧布利多的眼睛裏都閃過一絲笑意。


    吉迪翁剛剛笑得最歡,眼淚都流了出來,現在正用力閉合著因熬夜而通紅的雙眼,以求減少那輕微的刺痛感,“但我相信奧利凡德那裏的存貨也不會太多了。”


    艾布納搖了搖頭:“我很遺憾,但這個時代的孩子不多,他的存貨夠用了。除非他做的魔杖能給攝魂怪用。”


    “我想十年後的開學季,新生會少的可憐。”


    “攝魂怪越來越多,人口出生率卻大打折扣。”


    “純麻瓜出身的學生倒是不受影響,可此時進入魔法世界對他們而言更多的是危險。”


    幾個人沉默下來,聽著火堆裏木頭發出的爆裂聲。


    這沒什麽好說的,畢竟從黑魔頭崛起開始,巫師界的生育率就低的嚇人。


    一直坐在地上搗鼓一副粗大腳銬的費比安,突然用力地錘了一下大腿,“哈羅德今天又在阿茲卡班周邊安置了十頭攝魂怪。”


    艾布納從上衣兜裏掏出一個精致的單片眼鏡卡在右眼上,緩緩地開口:“哈羅德是我們好不容易選出來的強硬派,不管對錯,總得有人站出來做點兒什麽。”


    但這說服不了費比安。


    這個眼睛通紅的男人大叫著揮舞手臂,張狂的樣子與他的外表極不相符,反而更像他日常馴養的那些火龍:


    “攝魂怪就不應該存在,它們早晚要投靠神秘人!”


    在場的幾個人都皺起了眉頭。


    艾布納遲疑著開口:“沒有人可以在事情發生前知道結果。”


    費比安氣鼓鼓地揮動魔杖,那副粗鐵鏈連著的腳銬便順著籠子的縫隙鑽入,把自己拷在了烏克蘭鐵肚皮的腳上,“按你的說法,難道預言家都是一群騙子嘛?不過這麽說也沒什麽問題,霍格沃茨連個像樣的占卜課教授都沒有。”


    鄧布利多挑了挑眉毛,似乎他剛剛想起了自己還是個校長:


    “事實上,這個學期霍格沃茨有了一位新的占卜課教授。”


    “我不是那個意思,費比安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妥,嘟嘟囔囔地揮動魔杖,鎖緊了鐵鏈。


    “總之祝您好運,校長,這年頭還敢去當教授的一定是個勇士。”


    幾人不約而同地掏出了魔杖,將另外兩個鐵籠扔進了貨車中。夜騏略微哆嗦了一下,但很快恢複了平靜。


    “我想她會是的。”


    鄧布利多平靜地回答。


    頗有些尷尬的費比安抬手看了看手表,試圖確認時間;隨後卻將手表解下,用魔杖捅咕起來,好像是剛才用力地拍大腿讓表出了點兒小問題。


    很顯然,他用東西特別不仔細,不僅是機芯,連表的背麵有點不平了。


    吉迪翁感受著兄弟的尷尬,連忙岔開話題。


    “怎麽沒見到小羅曼?那小子見到龍應該高興地一晚上睡不著才對。”


    “我讓洛亞爾在屋裏看著他,他還太小,龍對他而言太危險了。”提起兒子,梅洛迪的臉色瞬間柔和起來,“但那小子好像生氣了,跑到樓上去了。”


    “我看他可不是生氣了,這小子機靈著那,跟莫麗家的雙胞胎一樣。”吉迪翁掛起一個頗有深意的笑容。


    “算了吧,三歲的孩子,與其說是機靈,倒不如說是精力過剩。跟弗雷德和喬治比起來,羅曼已經乖巧得可愛了,有點兒像帕西。”費比安也接過話題,但吉迪翁似乎並不打算順著他說。


    “真的嗎?”


    他向樓上揮舞著手臂。


    眾人抬頭望去,二樓漆黑的小窗戶前,似乎隱隱有兩個身影。


    “看來羅曼找到了絕佳的觀賞位。”


    鄧布利多說著話,就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銀色打火機,“哢嚓”一聲過後,小窗戶便亮了起來。


    窗台上,窘迫的家養小精靈正在拉扯著爬在窗台上,死死貼住玻璃的羅曼。


    “羅曼,看我們這裏!”


    幾個“大小孩”揮舞著手臂,但羅曼置若罔聞。


    “看來龍比我們的吸引力可大多了。”


    幾人低頭向龍看去,隨即感覺到有一絲異樣。


    “等等,他好像沒有看我們,也沒有看龍!”


    “他在看什麽?”


    順著孩子的目光眺望,遠方的樹林中,光禿禿的枝丫間,一團銀白色的霧氣在橫衝直撞。


    “這是誰的守護神?”


    鳳凰社成員彼此之間的聯絡方式確實是守護神,但眼前這坨東西,真的能稱作守護神嘛?


    鄧布利多沒有回答,他默默地望著這銀白色的生物,很大,但模糊,朦朧,甚至沒有一個相對完整的輪廓。


    它幾乎是撲向了鄧布利多,但卻在撞到老人前爆開了。


    千萬縷銀色的霧氣圍繞著鄧布利多。他的臉色則漸漸由淺笑變為了嚴肅,老魔杖揮舞了幾下,一隻銀色的鳳凰便衝天而起。


    “我想我要離開一下。另外我們要加強一下運輸防護,我通知了弗蘭克和愛麗絲,他們很快會趕到這裏來。”


    鄧布利多的語氣十分柔和,但所有人都能聽出其中的堅決。


    “海格,去幫米勒娃看好學生,保證他們今晚都待在寢室裏。”


    一聲細微的爆裂聲過後,羅曼已經回到了漆黑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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