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陽在館裏挺忙, 章教授在外依靠陳白微, 在內就最喜歡做事細心妥帖的米陽,米陽學了十幾年的書籍修複,再小的事情也能給安排妥當沒有絲毫厭煩,讓他非常放心。


    等忙完了之後, 也到了晚上。


    白洛川安排好了,親自去請章教授他們一同用餐。章老對外人客氣, 但是白洛川已經不算是外人了,他笑著點頭道:“行啊,咱們今天就蹭洛川這一頓飯。”


    白洛川道:“我雖然不是您的學生, 但是都是一個學校的, 算是一家人,請您和各位師哥也是應該的。”


    苗良笑嗬嗬道:“這兩年可沒少受你照顧, 我們這項目快結束了,等展覽的時候你來, 酬謝宴上怎麽也要給你一個名分。”


    另外一個師哥也點頭道:“對對,我們也請你一次, 營地那些帳篷和物資可都是你投的, 幫了大忙了。”


    白洛川也不推辭, 點點頭道:“好, 到時一定來。”


    他們幾個人說定了, 一齊走到館外,剛好碰到迎麵走進來的吳雙安。


    吳雙安身邊是老館長陪同,正在四處張望尋找什麽人一樣, 瞧見白洛川他們一行人走出來的時候愣了一下,顯然也有些意外。白洛川跟他客氣了兩句,隻說約了其他朋友,以後有空再聚。


    吳雙安心裏記掛著女兒,也沒多說什麽,點點頭走了。


    兩邊人交流很快,米陽甚至都沒看清吳雙安的樣子,白洛川就已經處理好了,轉身來拿了他手裏的背包自己拎著,低聲問他:“還有什麽要拿沒有?”


    米陽笑著搖搖頭,道:“沒了,就這一個。”


    到了酒店,大家坐下一起吃飯聊天,雅間空調溫度低,米陽還特意跟章教授換了位置,怕老人受涼。白洛川看了米陽一眼,見他薄外套沒有穿,就出去從車裏又給他拿了一件,他車上總是準備了一些米陽的東西,已經習慣了。


    白洛川拿了衣服進來的時候,正好聽見他們幾個師兄弟都在笑,苗良還豎起大拇指誇讚道:“可以呀小師弟,還敢試試啊,不錯,是個大小夥子了!”


    白洛川一邊把外套給米陽搭在椅背上,一邊笑著問他們:“聊什麽了這麽熱鬧,米陽要試什麽?”


    苗良笑嗬嗬道:“說米陽呢,他要試著談戀愛。”


    白洛川不動聲色問:“哦?跟誰?”


    旁邊的人也笑了接話道:“這不正問著,咱們米陽喜歡上一個人,還喜歡了好些年,這小孩太逗樂了,還說要去搶呢。”


    白洛川就似笑非笑地看著米陽,也等他開口。


    米陽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他旁邊的陳白微還在敲邊鼓,大聲鼓勵他去追求愛情,就連章教授喝了一杯茶之後也清了清嗓子,饒有興趣的對米陽道:“米陽啊,要追求女孩子可不能這麽害羞,你得勇敢一點,比如寫個什麽小詩啊,做個什麽小手工,對了,第一次送禮物千萬別送戒指,太唐突了。你要是不會寫詩,我那邊還有兩本詩集呢,回頭你拿去研讀一下,試著寫上兩首,實在不行就背兩首嘛!”


    陳白微笑吟吟道:“不止是寫詩,你還得寫信,情書寫過沒有?”


    白洛川已經放鬆下來,坐在一旁側身看著米陽,手指在桌麵上隨意敲了兩下。


    米陽道:“我寫……”


    旁邊的白洛川立刻挑起眉頭做出質疑的表情。


    米陽隻得半路改口,硬著頭皮道:“我寫吧,以後寫兩封試試。”


    白洛川揚起唇角道:“我很期待。”


    苗良笑道:“人家米陽寫情書,你期待什麽呀,你認識我們小師弟心儀的那位嗎?”


    白洛川點頭道:“我認識。”


    這一下桌上的人都來了興趣,紛紛看向他,苗良更是追問道:“哦?什麽人啊,我們認識嗎?米陽說她特別優秀。”


    白洛川輕笑道:“兩情相悅這種事兒,跟優不優秀沒有關係。”


    這回答的太模糊,桌上的師兄弟們都不幹了,白洛川又抬眼看了米陽,略微吐露出兩句:“據我所知對方也很喜歡米陽,想結婚的那種喜歡,其餘的不方便多說,還是等以後米陽親口跟你們說吧。”


    大家夥就一起哄鬧起來,說等過兩年米陽到了法定結婚年齡一定要請他們喝一杯喜酒。


    米陽被鬧的臉紅。


    白洛川護著他,以茶代酒把杯中的喝幹了道:“這事兒我替他應承了。”


    苗良沒覺察出來,立刻道:“對對,要是米陽沒請,你這個當哥哥的也要賠我們一桌喜酒。”


    白洛川笑道:“好。”


    席間吃的熱鬧,飯後人也散的盡興。


    米陽跟著白洛川回了酒店,白洛川從進電梯開始就把胳膊搭在米陽肩上,重量也壓過去一些。


    米陽歪頭看他,有些不太理解:“晚上沒喝酒吧,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白洛川握著他的手去摸自己胸口,“有一點,你摸,我是不是心髒跳的有點快?”


    米陽沒覺出來,但是他越靠越近,身上也越來越熱是覺出來了,想躲也躲不開,電梯裏狹窄,出了電梯白少爺也哼上兩聲一副不能自己走路的樣子,米陽隻能半撐著他一邊走一邊被騷擾。好不容易到了房間門口,白洛川也沒有自己拿房卡的意思,貼著他耳邊道:“在口袋裏,你自己摸。”


    米陽從他褲子口袋裏摸出房卡的時候,都能感覺到他大腿繃緊的熱度。


    白洛川哼道:“你剛是故意撩我的?”


    米陽:“……”


    白洛川咬他耳朵道:“我都硬了。”


    米陽才是被他撩撥的臉上發燙,好不容易扶著進去,把房卡查好開了燈推他一把道:“別告訴我你喝兩杯茶就這樣了,你這算什麽……醉茶?”


    白洛川輕笑一聲:“醉你。”


    他反身把米陽按在房間玄關處,一邊低頭親吻,一邊摸索著又把燈都關了。


    春宵苦短。


    一刻值千金。


    白洛川再擠出時間來,也不能在這邊停留太久,他還有工作要做,最後收尾的時候必須親自在場,隻能匆匆來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趕了回去。


    一路奔波,隻為了見心上人一麵,像是所有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夥子,臨走的時候親了又親,眼裏滿滿都是喜歡和不舍,被再三催了才起身離開。


    白洛川有自己的事業,米陽也有自己的工作。


    博物館的展廳都布置好了,他們幾年來的成果也第一次對外公示,


    米陽他們身上佩戴了工作人員的胸卡,接納了第一批來參觀的人,大概是周末的關係,還有不少家長帶著學生一同前來。


    苗良戴著黑框圓眼鏡站在最前麵,也在跟幾個師兄弟們一起看,他們看了好幾年,還是第一次在玻璃罩內看到他們修複好的物件。


    他們自己看的也十分感慨,其中一個指了一件道:“苗師哥你瞧,就是這個一同出土的麻線鞋,它可是幫了大忙。”


    “對,當時查了好久。”


    苗良推了推眼鏡,看著它笑道:“啊,是它啊,不但咱們這兒有,敦煌莫高窟147窟晚唐壁畫中也有,跟這個一樣。”


    米陽也站在那看了一會,他也記得這雙鞋。


    那還是去年的時候了,他們發現了這雙鞋,陳白微帶著他做了複原工作,那天晚上他們忙到很晚,但是大家都精神振奮,覺得找到了突破點。


    陳白微嚇唬他,還現場編了一個故事,拿手電筒抵在下巴上講了沒一陣,就被一同來幫忙的孫教授的學生單靜——靜姐今年又叛變來投奔章老了——狠狠地打了一頓,責令他不許半夜講這些。


    米陽那會兒正在處理麻線,一旁的苗師哥怡然自得,也在猜測這雙鞋的來曆,扶了眼鏡一下精神振奮道:“誰知道呢,那邊18號又出土了一些東西,說來還挺有意思的,跟咱們這一樣都是一雙僧人的麻線鞋,樣式卻和這邊的風格不相符,查了很多資料,是中原地區才出現過的,《舊唐書·輿服誌》裏記載‘武德來,僧人著履,規製亦重,又有線鞋’……”


    苗良仰頭看著頭頂的破屋爛瓦,苦中作樂笑嗬嗬道:“說不定一千幾百年前,有這麽一個僧人,他為了自己心裏的信念,一路背著書箱和所有家當,懷著自己心裏的信仰,憑著這股念力穿越高山趟過河流,一路走到這裏。他或許在這裏成了一代大師,又或者依舊默默無聞過完了這一生,最後守著自己的信念長眠於此。”


    “誰知道呢。”苗師哥自己念了一句,又笑著搖頭,“不過可真讓人著迷。”


    米陽也這樣覺得,真令人沉迷。


    一旁的陳白微還在跟他說話:“哎小師弟,就小心右手邊那個黃帽子,對,就是那個僧帽,你記得給一會給弄好。”


    旁邊的單靜怒道:“什麽黃帽子,你講準確點,那叫黃色桃形間帽,你別亂叫,小心帶壞了小孩!”


    陳白微懶洋洋道:“哎喲,這麽麻煩幹什麽,這裏就咱們幾個,還說學術用語啊,那是不是還要把典故講出來?哎對了,你知道這帽子的典故嗎?”


    單靜道:“我倒是查了一些資料,平時累積的還不夠,不過我們孫教授平時帶著我們這一兩年也研究了不少,等我回去問問孫教授。”她說完又紅著臉嗔道:“我要是什麽都知道,那不成了博學家了嗎。”


    陳白微笑道:“其實我也說不好這些。”


    單靜怒道:“那你還問我!”


    陳白微道:“不過有人能說好呀,我現在給你喊個仁波切來啊,不用轉世,這些正史野史雜記比誰都清楚,讓他給你講講。”他拿著手裏的麻線,扭頭喊道:“苗良何在——”


    “胡說什麽,我昨兒剛寫了入黨申請書,現在是黨員了,樸素的唯物主義者,我就是對這些很感興趣,我尊重所有人的宗教信仰。”苗良師哥扶了扶自己的黑框圓眼鏡,略微矜持了一下,又喜滋滋地講起來,“來來,我們今天說一下野史啊,據說……”


    ……


    米陽被人碰了胳膊一下,從回憶裏抽身,轉頭看到了陳白微。


    陳白微笑了道:“小師弟想什麽呢,這麽入神,是不是覺得自己修複的東西特別好看?”


    米陽點點頭,又看向它:“嗯。”


    陳白微也站在他身邊彎著眼睛笑了道:“以後還有的是機會呢,咱們加把勁,使勁幹。”


    米陽也笑了,認真道:“好。”


    而在二樓的休息室,章教授在看過一遍之後,身體略微疲憊已經提前進來休息了。


    一旁的老館長跟他聊了幾句,留下茶水和兩碟幹果,又匆匆出去了。


    章老還能在這裏隔著玻璃窗看到樓下的樣子,也能看到為展出立在一旁的牌子,他和他們團隊的人名都在上麵,老人笑了一聲,略微有些感慨。


    幾年的辛勞,總算忙完了,也總算留下了一些東西。


    他一邊看著,忽然就想起了遠在哈密的孫教授,這兩年陳白微可沒少“請幫手”過來,他和孫教授那邊也熟悉的很,章老笑嗬嗬地拿出手機,給孫教授打了一個電話,想臨走的時候跟他重修舊好一下。


    “哎,老孫呀,哈密那邊情況怎麽樣啦?不不,這次不是來找你借人的,我們都已經弄完開展了……也不是跟你炫耀,你看看你這個同誌,怎麽警惕心這麽高,嗬嗬,就是來跟你說說話。”章老斟酌片刻,努力表達自己的和善,打算從聊家常入手,“聽說你們還有哈密瓜吃,那邊現在就有熟透的瓜了嗎?方便的話帶幾個回來嘛。”


    對麵的孫教授回複的斬釘截鐵,簡直出離憤怒了:“沒有!空閑學生沒有、熟透的瓜也沒有!一個都沒有!!”


    雖然社交失敗,但章教授一行人在臨走的時候還是吃上了哈密最甜的瓜。


    米陽當天晚上說笑話似的講給了白洛川聽,他家少爺第二天一早就讓人送來了一車哈密瓜來,每一個都是個頭大味道好,咬一口下去清、甜、脆,生津止渴,應季吃再好吃不過了。


    辦完了盞,吃完了蜜水一樣的瓜,告別了這裏的老朋友們,章教授帶隊離開了。


    他們的新疆之行結束了,但是再回憶起來,大家都還會記得這裏和留在這裏的自己的青春。


    米陽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也在看著雲層之下的那片土地,看著荒漠裏偶爾浮現出來的綠洲,還有那裏看不到的人。


    如果少爺來不及回京城的話,那他放假再過來吧?


    反正已經熟門熟路了,不是第一次找過來。


    米陽這麽想著,自己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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