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海生坐了一會, 又道:“之前打架的事兒, 我們不,不對,我問過旗生了,等兩天好了, 讓他親口跟你說。”


    米陽聽見他說這個,糕餅都不吃了, 就要追問,還是白洛川掰了一小塊塞他嘴裏去的,道:“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回頭大家坐下聊一聊就過去了, 跟昨天比,什麽都是小事。”


    趙海生咧嘴憨厚道:“聽你的。”


    等他們走了, 米陽回頭看了白洛川,問道:“你一直也沒跟我說, 到底怎麽回事啊?”


    白洛川把手裏那小半塊糕餅都喂完了,瞧見米陽聽話的吃光, 這才道:“也沒什麽, 就是有一次你去姥姥家住了, 我聽到外麵有動靜, 過去看了下就瞧見一樓房間的玻璃破了, 符旗生站在外麵看著慌慌張張的……我當時以為他偷了東西,就跟他起了爭執。後來有次在外麵遇到他,王兵他們人來的多, 反正沒說兩句就打起來了。”


    米陽有點驚訝:“他偷什麽了?”


    白洛川皺了下眉頭,道:“怪就怪在這,家裏什麽東西都沒丟,就玻璃破了。”


    米陽道:“難怪我怎麽問你都不肯說了。”


    白洛川點頭道:“對,我之前罵他是小賊,但是沒丟什麽,事後再遇到也沒說過他了。這人骨頭很硬,嘴巴也夠嚴實,梗著脖子站在那一句話也不多解釋,現在想想應該是我誤會他了吧。”想了一會,自己又笑了道,“這兩兄弟倒是都挺有意思的,趙海生看著憨厚但也帶著一點精明,符旗生看著文文弱弱但一根筋的厲害力氣大又強,不過都挺有血性的。”


    米陽對趙海生的印象也一直非常好,點頭道:“他們是挺好的,等符旗生身體好了,我陪你過去找他把話問清楚,誤會解開就沒事了。”


    白洛川道:“好,聽你的。”


    他學著趙海生說了一句話,但是語氣卻沒有趙海生那樣沉穩,帶著笑意說出來跟哄小孩一樣,寵的沒邊了。


    程老太太一天跑了兩趟醫院,送了不少吃的來,米陽吃不下那麽多,白洛川替他吃了大半,但也還是剩下好些。米陽心疼她,不肯她再折騰了,程老太太就一直陪著他等到晚上,親口聽著醫生說“可以出院”之後,才鬆了口氣。


    白洛川跟老人商量了一下,因為白家有家庭醫生,程老太太也信任他們,這麽多年的感情了,聽見白洛川說帶米陽過去住幾天,立刻就答應了,她對白洛川道:“你能幫我照顧小乖,我可就太感激你們家啦,等我做了吃的就讓人送去,你和小乖一起吃,可別嫌我老太婆煩啊。”


    白洛川笑道:“怎麽會,我也想吃您做的菜了。”


    程老太太笑嗬嗬道:“那沒問題,我給小乖做的時候,多給你帶上一份。”


    真送了米陽去白家的車上,程老太太又不舍得了,還是白洛川一再保證每天給她打電話報平安老太太這才讓他們一起走了。


    米陽隻是輕微嗆水,出院很快,但是符旗生身上多處受傷,外傷就有不少,肋骨那更是斷了三根骨頭,這會兒隻能躺在醫院靜養。


    符旗生的媽媽抹著眼淚照顧他,看到自己的孩子渾身綁著繃帶的樣子就心疼,尤其是昨天醫生還差點讓他們緊急轉院,後來白家的醫生來了跟著一起會診,之後才確定了搶救方案,身體好轉起來。


    聽醫生說一根肋骨差點插到肺裏去,離著死也就一步遠了,真是生生拽回來的一條命。


    符旗生年輕,身體雖然受傷,但還能強打起精神來去安慰他媽:“我沒事,躺躺就好了,媽……”


    符媽媽走過去,靠近了他讓他減少說話的力氣,剛靠近了就聽到符旗生小聲說:“媽,你帶我回家吧,我不想在醫院,要花很多錢。”


    符媽媽眼淚都下來了,對他道:“什麽錢不錢的,我兒子命都快沒了,我要它們幹什麽啊,旗生你聽媽媽的話,在醫院好好養著,等你病好了咱們再走。”


    符旗生看著她,過了一會才道:“可你要上班……”


    符媽媽道:“沒事,白家特意給放了一段時間假,說讓我多照顧你幾天,等你好了再回去不遲。”她給符旗生掖了掖被角,絮絮念叨,“他們家人真的挺好的,還提前給了我半年的工資,媽現在有錢,你就放心養病,隻要人在,就什麽都有。”


    符旗生緩聲道:“他們家,對你好嗎?”


    符媽媽笑了道:“好啊,這是我遇到最好的主顧了。”


    她喂符旗生喝了一點水,潤了潤嘴巴,就坐在旁邊陪著他。


    符旗生一直很沉默,偶爾疼的時候也隻是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水,並不輕易開口喊一聲,符媽媽心疼他,但是她每次問,都是兒子反過來寬慰她,幾句話說的她眼淚直掉。她命不好,丈夫常年臥床不起病的厲害,兒子剛開始懂事的時候就知道幫她做活,娘倆一直都是這樣扶持著熬過來的,別人家的小孩小時候過生日都有好吃的,她家裏窮,就算有一口好的,旗生也會掰開硬喂到她嘴中,她吃了,他才肯去吃……


    她已經沒了丈夫,旗生就是她最後的盼頭,如果兒子沒了,她真不知道該如何活下去。


    符旗生醒來的當天下午,就有人送了一束花和果籃過來,來的人是一個女孩,她身邊還跟著自己的父母,胳膊也打了石膏固定起來,臉上帶了點擦傷,抹了藥水已經開始結痂了。


    符旗生並沒有認出她來,躺在床上隻看了她一眼,沒有做聲。


    女孩站在那動了動唇,然後給他鞠了一躬,顫聲道:“謝謝……謝謝你,我叫許苒,是你救了的那個人,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都是我的錯,是我連累了你……”女孩說著就哭了起來,又怕打擾到病人休息,咬著唇情緒激動到肩膀發抖,含糊不清地在那跟他道謝,又說對不起。


    她的母親在旁邊扶住了她,她和丈夫都是知識分子的模樣,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瞧的出眼圈也是紅著的,她開口緩聲道:“我和我愛人都非常感謝符旗生同學,真的,沒有他,恐怕我女兒就回不來了,我們願意承擔符同學所有的醫療費用,請您務必答應,讓我們盡一份心意吧。”


    符旗生母子兩個顯然沒有想到她們會說這樣的話,愣了一下之後,符媽媽站起來磕磕巴巴地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她們一輩子老實本分,即便是這樣拚命去救人了,也從未想過要對方什麽回報。


    許家一再堅持,正好趙家人也來了,就帶著符媽媽和許家的人一起出去商量,隻留了趙海生在病房陪著醒來的表弟。


    符旗生還在看著門口,好半天沒有移開視線。


    趙海生也抬頭看了一眼,對他道:“別看,這是他們應,應該的。”他伸手給符旗生蓋了蓋被子,冷著臉道,“我弟一條命,他們拿錢來賠,便宜他們了。”


    他低頭看了符旗生被繃帶包紮起來的十根手指,那天旗生和那個女孩根本就不是被那棵枯樹勾住的,是旗生用手指死死抓住了那一線生機。符旗生水性不算多好,但好在他有一身蠻力,手指都摳進枯木裏去,他被救起來的時候十根手指的指甲已經裂了,鮮紅的肉在水裏泡的不像樣子。


    趙海生臉色難看,符旗生卻看著他咧嘴笑了一下。


    趙海生道:“笑,笑個雞.巴。”


    符旗生還在咧嘴笑著,甕聲道:“哥,我就知道你肯定會來救我。”


    趙海生想罵他,但是嘴不夠利索,越生氣越說不出話來,表弟傷城這個鬼樣子也打不得,隻能黑了臉道:“滾,犢子!這次要不是米陽在,你就等死去!誰也撈不上來,差一點就死了,還笑,笑個屁!”


    符旗生挨了一頓罵,也一點都沒有懊惱,陽光落在他身上隻覺得渾身發暖,重回人間。


    符旗生道:“哥,不會了,我一定愛惜這條命。”


    趙海生這才停了罵聲,喘著粗氣看他,紅了眼道:“你要死了,我怎麽跟姨交代,她非,非跟你一起去不可。”


    符旗生沉默一下,道:“我保證,一定好好活著。”


    趙海生道:“下次,想想你媽。”


    符旗生道:“哎。”


    那些一起被送來的學生們此刻也在醫院,他們有人在等著家長來接,身上有傷的也被安排去做了檢查,除了符旗生和那個叫許苒的女孩,其餘人隻是些皮外傷,精神上受了驚嚇,並沒有什麽事。


    許苒父母擔心女兒,讓她留在醫院多住了一天觀察,另外幾個人雖然在山裏嚷著要回家,但是瞧見許苒留在醫院,也都紛紛住院觀察了一天,還有一個男生說自己頭暈,打了一點葡萄糖。


    等到下午的時候,確定沒什麽事了,他們就要出院。


    救援隊和醫院的人都攔住了他們,原因隻有一個,讓他們把錢交了再走。


    那些家長以為隻要送一個錦旗過去就可以了,萬萬沒有想到還要給錢,一時都傻眼了。隻有許苒和另外兩家的在認真詢問該交多少,旁邊一個男生的家長聽到救援隊報出的上千元數目,頓時睜大了眼睛道:“怎麽可能,怎麽這麽多!”


    另外一個家長也猶豫一下,道:“是啊,公民遇險獲救是一項基本人權,你們這樣帶有盈利性質,是不是有些不負責任啊?”


    “搜救費用是可以隨便開的嗎?為什麽要這麽多啊,不過是從山上迷路走不下來……”


    救援隊的王隊長是一個膚色黝黑的漢子,他擰眉看了周圍的幾個家長,一半人要交錢,另一半則還在唧唧歪歪說個不住,他冷笑一聲道:“迷路?你自己看看他們身上,昨天是在哪兒救上來的,讓他們自己說情況危險不危險!前麵就是斷崖,要不是有個當地的孩子去阻止他們,恐怕都摔下去死了!”


    這個“死”字太重,周圍那些家長立刻都噤聲了。


    王隊長道:“我們義務救援,沒有任何費用,讓你們交的這筆錢是當時怕有意外調動車輛進山的時候,砍了一些樹,清理道路障礙,給林業交的罰款。”


    問清這筆錢之後,家長們無法可說,隻能認了。


    這個時候旁邊醫院的人也站出來,道:“那麻煩你們把醫院的費用也結清一下。”


    有一個男生是打了葡萄糖的,他父親拿了幾十塊錢出來,準備去交,但是被那個醫院的人叫住了,道:“不夠。”


    那個家長愣了下,道:“還有什麽其他費用嗎?”


    醫院的人道:“有,我從頭跟您算啊,你們的孩子昨天晚上是坐救護車來的,救護車按往返全程公裏數來計算收費,每公裏2元,外加隨車出診費10元,醫院去山裏往返費用為一人200元……哦對了,還有幾個同學用了擔架,這個也是需要額外收費的。”


    家長臉色不好道:“我也坐過救護車,從來沒遇到過這麽貴的,我要找你們領導,問問是什麽車!”


    醫院那人道:“不用了,我就是領導,他們坐的是心肺複蘇的搶救車,當時情況危急,我們都是按第一時間搶救生命來安排的,就這還是專門為你們調動來的。”他當著孩子的麵原本不想說重話,但還是忍不住道:“你們生下他們,就要教育,要負責,不然別怪社會教你們如何做一個公民!”


    許苒的父親跟醫生和救援隊的人道歉,率先表示要去交款,又低聲問道:“昨天孩子還做了檢查,我想補交這部分的錢,請問也是一起嗎?”


    醫院的人臉色緩和了一些,道:“對,是一起的,我去開單子給你。”


    許苒是除了符旗生傷的最重的一個,費用也是最多,旁邊有家長覺得和自己沒什麽關係了,還在算這兩筆錢,醫生轉身對他們道:“你們也一起來,昨天下午到的時候,你們也堅持給孩子們做了檢查吧?”


    那些家長啞口無言,有些看著醫生的臉色已經有些訕訕的不好意思起來,另外一兩個還在不滿。


    隻不過這次的不滿,衝著許家去了,許苒一直保持沉默,跟這些同學和家長也沒有一點眼神的交集。她永遠記得自己掉下去的那一瞬間,其他人都縮回去避如蛇蠍的眼神。


    因為符旗生和趙海生也是私自上山被救援的其中之一,也是需要承擔這部分費用,許苒的家長主動給他們兩個交了,他還問了昨天那個趕來救了許苒的男孩,問能不能也替人家把救護車的錢一起出了,他們家重新撿回女兒的命,對此非常珍惜。


    對方道:“米陽是吧?不用了,他的錢已經交過了,人也出院了。”


    許苒的父親又問道:“那他家在哪裏?我們想親自登門道謝。”


    對方道:“這我也不太清楚,不過送他來的是白家的人,你去山海鎮上打聽一下就知道了。”


    許苒父母在帶著女兒出院之後還真的去打聽了一下,白家老宅非常好找,整個鎮上說起白家,也隻有那一戶,許苒一家找過去的時候,卻沒有見到人,隻有平時照顧白老爺子的一個家庭醫生出麵冷淡道:“米陽那孩子還在養病,需要安靜,就不用特意過來了,心領了。”


    許家父母這才作罷。


    米陽對此一無所知,他在白家現在特別忙。


    白老爺子看著他們兩個小孩一起長大,好不容易瞧著快出落成少年模樣,突然差點丟了一個,老爺子自己都心驚肉跳的,恨不得把所有補品都拿出來讓廚房給做了喂到米陽嘴裏去。


    另外一邊的程老太太也是一樣的心情,三天兩頭的讓程如開車給送燉的湯湯水水,還每天都做米陽愛吃的小菜和點心,一天三頓都不帶重樣的。米鴻雖然沒有這麽做,但隔了幾日之後,也送了一個錦緞包裹的小盒子去了白家,裏麵裝著的是一株老山參,也不知道他從哪裏淘換來的,連照顧白老爺子的那個醫生都嘖嘖稱奇,說是好些年沒見這麽好、這麽整的參了。


    白老爺子想了想,道:“把這參切片讓陽陽吃了吧?”


    醫生笑道:“那可不成,他們年紀小,火氣旺著呢,不能這麽補,我跟廚房說說燉雞湯的時候加一點就成了。”


    白老爺子道:“好,你看著辦吧。”


    然後米陽每天吃的飯裏,又多了一道雞湯。


    撇去浮油,燉到肉爛骨酥的雞肉也統統不要,隻這麽一碗清澈的雞湯,架在火上數個小時地熬了,一大鍋濃縮成這麽兩三小碗的量,隻供著他一個人喝。廚師水平特別高,加了藥材也聞不出什麽來,高湯鮮美,燙口的時候喝下去,從胃裏開始暖起來,片刻功夫整個人都暖洋洋的了。


    米陽喝了爺爺送來的雞肉參湯,吃了姥姥送來的點心,又在白家一眾人關切的目光下一日三餐地吃著飯,多吃一口周圍的人都恨不得給他鼓掌一樣。


    米陽扶著餐桌站起來,已經眼神有點發直了,道:“不行了,真吃不下了……”


    白洛川也放下筷子,道:“那就不吃了。”


    米陽扶著桌子走了兩步,還沒離開餐廳,就聽見白洛川對廚房那邊道:“把那碗雞湯端出來。”白少爺轉頭看著米陽一張吃到生無可戀的臉,忽然笑了,安撫道:“就一小碗,喝了就讓你回房間看去,看書或者做什麽都行,好不好?”


    米陽:“……”


    米陽覺得這萬千寵愛太沉重了,他肚子不爭氣,可怎麽辦啊!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小乖補的還不夠→_→


    再求點營養液讓他快點長大,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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