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人員動作迅速, 也有對講機在聯絡彼此, 很快就行動起來。


    趙海生要跟著過去,被大人們按住,披上厚衣服送到後麵做緊急包紮處理傷口去了。


    米陽也被趕來的救援人員抱著送了過去,米陽隻是嗆水, 人還清醒著,隻是水嗆到氣管之後口鼻處和喉管都火辣辣地痛, 說不出話來。他聽到有人喊了他的名字,眼睛眯起來去看的時候,隻看到晃來晃去的手電筒, 耳邊有人在說話:“在岸邊發現的, 嗆水了……”


    很快就有人湊過來,遮住了所有的光線, 俯身對上了他的嘴,一手捏著他臉頰讓他張開嘴, 然後唇貼唇地使勁兒吸了一口,緊跟著吐掉口中的河水, 又低頭吸了兩口, 清理幹淨之後, 捏住他鼻子, 又再次貼上來做了人工呼吸。


    米陽躺在那隻來得及聞到熟悉的氣息, 被迫張開嘴接受的時候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對方動作非常迅速,一點都不拖泥帶水地就帶著他呼吸了兩次, 炙熱的呼吸和幹淨的氣味是他最熟悉不過的,耳邊的聲音帶著急切也是他所熟悉的:“米陽?米陽你試試,用嘴呼氣。”


    米陽跟著他做了一次,想要張開嘴說“可以了”,但是隻發出一點微弱含糊的聲音,就又被白洛川捏緊鼻孔,俯身貼緊了他的唇吹了一大口氣,每隔幾秒反複一次,直到米陽的呼吸和他融合,這才放鬆一點。


    米陽啞聲道:“可以了。”


    他鼻子被捏住,說話的時候隻能動了動舌尖,略微碰到了白洛川的,兩人都是一觸即分。


    白洛川鬆開他,但解開了他領口的紐扣,手指放在他氣管和頸部那兒還在輕輕按壓,擰著眉頭小聲喊他名字,問他好點沒有。


    米陽平躺在那,已經緩解很多,點點頭道:“我沒事。”


    救援隊來的人多,除了前麵呼喊著營救的,後勤人員也抬了擔架,白洛川還從家中帶了隨行的醫生,隻是醫生年紀有些大腿腳不便,此刻正在山下等著。


    白洛川解開自己身上的雨衣,把米陽也裹進去,抱緊了他道:“冷不冷?”


    米陽搖搖頭,他剛才有點冷,但是現在整個人都被包裹住了暖烘烘的,並不覺得冷了。


    白洛川又道:“我先帶你下山,他們會找到人的。”


    米陽點點頭,道:“好。”


    白洛川把雨衣脫下來給他穿上,自己蹲下身道:“上來,我背你。”


    米陽略微猶豫一下,道:“算了,我可以自己走,或者……”


    白洛川蹲在那沒動,身上被雨打濕了,道:“上來。”


    米陽就趴到他背上,努力用那個寬大的雨衣遮擋住他們兩個人,旁邊的一個救援隊的人看到了,道:“怎麽樣,可以走嗎?後麵有擔架!”


    旁邊跟著他一同上來的警衛人員來走了過來,道:“我來背吧,咱們還有一匹馬,可以讓馬駝下去更快一些……”


    忽然不遠處有人對講機滋滋作響,很快傳來呼喊的聲音:“找到了!那個男孩找到了……人還活著,要擔架,快、快送下山去搶救!!”


    白洛川在一旁聽的清楚,立刻對警衛道:“我跟救援隊走,你帶著馬去那邊,烏樂還小,穿過樹林不難,比擔架快許多,先救人!”


    警衛人員立刻應了,牽著馬跟救援隊一同過去了。


    白洛川又對一旁的救援隊的工作人員道:“他隻是嗆了水,現在人醒著,我帶他下去就行,擔架留給更需要的人吧。”他把米陽往上托了托,道:“麻煩您找兩個人給我們帶路。”


    對方立刻道:“好,你們跟我來,正好王隊那邊也找到幾個學生,先送你們一起下山!”


    白洛川點頭應了,跟著他一起過去。


    米陽趴在他背上,耳邊隻聽到雨水落在雨衣上的劈啪聲響,還有白洛川的呼吸聲,沉穩又有力。白少爺後背很暖,即使他渾身濕透了也能一點點暖回來,米陽抱緊了他一點,忽然有點累了,慢慢閉上眼睛。


    也不知道在白洛川背上顛簸了多久,米陽模糊聽到他在說話,好像是跟誰在陳述什麽,聲音帶著凝重:“嗆水了,可能會引起肺部感染,還是拍片看看,再留院仔細檢查……對,先測一下,我怕他會對藥過敏……”


    米陽聽了兩句,每個字都聽的清楚,卻反應不過來,手背上冰涼了一下緊跟著帶著微微的刺痛,有一股冰涼的液體慢慢注入,讓他意識開始不那麽清醒,慢慢睡了過去。


    米陽做了一個並不是多好的夢。


    夢裏地動山搖,房屋垮塌之後,連壓在身上的那份重量都逼真的像是他親身經曆過一樣。


    他凝視過的那座山滾落了巨石下來,雪上加霜地壓在已經塌了的房屋殘骸上,堵住了唯一的生路。


    他又夢到了白洛川覆在他身上的樣子,他們姿勢親密,但白洛川手臂撐在他頭部兩側,那是一個保護的姿勢。


    白洛川在保護他。


    他想起來了,白洛川訂婚的那一晚,不是他在頭暈,是牆壁真的在晃動。他們被落下的牆壁砸倒困在那個狹小的空隙裏苟延殘喘,白洛川護著他,始終撐在他胸前用自己的身體護著……


    米陽鼻尖發酸,但是在夢裏,卻無論如何都哭不出來,他像是浮在那的一層微薄的記憶,無法撼動曾經的過去。


    白洛川不知道撐了多久,他聲音都啞了,以前那麽光鮮亮麗的一個人此刻隻剩下狼狽,隻剩下一雙眼睛還是同以往一樣盯著他不放,他用砂紙摩擦過一樣的聲音嘶啞道:“米陽,你親我一下。”


    他說:“就一下。”


    米陽就湊過去,艱難的親了他一下。


    他嘴裏有血腥味,不是自己的,是白洛川的。護著他的這個人咬破了自己的手腕,喂了他血喝。


    白洛川得了那個吻就笑了,眼睛裏像是盈滿了星光,即便在是黑暗中也能看到那份兒忽然柔軟下來的溫情,他道:“我逗你的,不訂婚,都是騙你的……我誰也不娶,我隻想跟你在一塊。”


    落在臉上的吻一下又一下,白洛川呼吸變慢,但是心情很好,他喘息道:“這,這是給英雄的獎勵嗎?等出去之後,我可不要隻親臉頰。”


    “嗯。”


    “嗯?”


    米陽抬起下巴又親了他一下,啞聲道:“出去之後我跟你結婚。”


    白洛川胸口跳動的快了幾分,眼睛裏也閃著歡快的光芒:“真的?你不是騙我的吧?”


    米陽認真道:“不騙你,你堅持一會,別睡,我們能出去。”


    這次那人等了很久也沒回應,隻有輕微的呼吸聲。


    米陽道:“白洛川,出去之後我們是不是要領證?去哪兒領?那還要擺酒席,請多少人來合適?你醒醒,別睡了……我上回去見駱阿姨的時候,他還說讓我教育好你,現在我都跟你‘同流合汙’了,你怎麽賠我?”


    他說很很多,很仔細的問他。


    白洛川輕笑了一聲,聲音很虛弱:“賠你十克拉的鑽戒,隻能綁我一個人的那種。”


    米陽道:“那不能比楊柳青戴的小。”


    白洛川斷斷續續的發出氣音:“傻逼……才給她買……戒指……”


    都這會兒了還有力氣罵人呢。米陽鼻尖泛酸,道:“白洛川你醒醒,你陪陪我,好不好?”


    白洛川又清醒了一次,不顧米陽的意願再喂了一次血給他。


    他把頭埋在米陽肩上,搭在那用微弱的氣息跟他撒嬌:“我好累。”


    米陽手腳被壓著無法動彈,咬破了自己舌尖,歪著頭也要哺喂給他自己的血,但是力氣不足,白洛川也不肯喝,隻一邊親吻他一邊逼著他自己喝了。


    米陽哽咽著喊他名字。


    白洛川忽然有了一點精神,他小聲道:“我有點冷。”


    米陽想抱抱他,但是手腳已經在疼痛中沒有任何知覺了,他眼眶發澀,道:“那你抱抱我,抱一下就不冷了。”


    白洛川笑了一聲,臉頰貼著他的,帶著冰涼的體溫道:“不知道會不會有轉世,如果有的話,我怕記不得了,那可怎麽找你呢……”


    米陽道:“沒事,我來記,我來找你。”


    白洛川輕笑道:“好啊。”


    米陽自己身上也開始發冷了,他輕輕蹭了白洛川的臉頰道:“我記憶力好,我肯定能記得。”


    白洛川道:“那你多說幾遍,我怕你忘了。”


    米陽修書的時候做了無數遍反複枯燥的修複工作,他有足夠的耐心,一遍又一遍在白洛川耳邊重複著:“我會記得你,記得所有事……我還會去找你,你要等著我,這次……這次永遠陪著你,不離開你一步了……”


    白洛川笑了一下,聲音漸漸弱了下去:“隻記得好的,我做的那些傻逼事,都忘了吧。”


    “不過我這狗脾氣估計也改不了,你要是再見了我,一定陪在我身邊,多教教我,我就聽你一個人的話,我想變好一點。”


    “你記得見了我,對我笑一笑,我就能認出你,一輩子跟你好。”


    “要是能重新開始,我們就一起開始,好不好?”


    米陽動了動嘴,發出一點聲音:“好。”


    ……


    白洛川沒了力氣,米陽也漸漸沒了力氣,渾身發冷,意識渙散。


    他和身前的人保持相擁的姿勢,閉上眼睛。


    他想,這人不是騙我的。


    那些拙劣的、暴躁的脾氣混著一顆笨拙的心,但從未有逗弄的意思,自始至終都是那個真實而濃烈的白洛川。是自己沒有敢邁出那一步,如果還有機會再來一次——我願意再遇到你。


    這世間,最好的你。


    夢境扭曲,如同被融化的鏡麵,很快又變換了其他的場景。


    都是他熟悉的,已經分不清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


    亦或者,都是他們自己。


    米陽被包裹在一個軍綠色的嬰兒繈褓裏,被年輕的父母抱著輕聲哄著,他們笑嗬嗬的拿了小撥浪鼓哄他玩兒,外麵是不停落下的大雪。


    沒一會,年輕的白政委夫婦也走了進來,白夫人燙著時髦的卷發,懷裏抱著一個精致漂亮的嬰兒,戴著一個小熊帽子,動了動鼻尖從睡夢中醒來,他睜開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落在了米陽身上。


    小嬰兒米陽抬了抬小手,衝他笑了一下。


    那個漂亮的小嬰兒立刻也咯咯地笑出了聲,露出僅有的兩顆米粒大的一點小白牙。


    ……


    米陽臉上被溫熱濕潤的毛巾擦拭過,對方動作很輕,但他還是醒了,動了動睫毛睜開眼睛就看到了小心給自己擦臉的人。原本還有點心疼的神色,在看到他醒來的時候,立刻挑起眉頭,壓低了怒聲道:“你知不知道你昨天晚上又發燒了?醫生說如果再不醒,可能就要轉成肺炎,你真是……一點都不聽話!”


    他把毛巾扔在一旁,站在那居高臨下道:“我讓你在岸邊吹哨子,等我來,誰讓你下水了啊!現在知道怕了吧,燒了一晚上光說胡話,嚇得一直哭。”


    米陽睜大了眼睛看著他,這樣的反應反而讓白洛川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就要按鈴:“小乖,你怎麽了?我這就讓醫生來,沒事沒事,你要是不舒服就跟醫生說,什麽病都治得好,你別怕。”


    米陽抬了抬手腕,啞聲道:“白洛川。”


    白洛川立刻坐在床邊,托著他的手起來一點,包裹著道:“別動,晚上動的太厲害還鼓針了,是不是疼了?”


    米陽看著他道:“我找了你好久啊。”


    白洛川伸出手指給他擦拭了一下眼角,放緩了聲音道:“怎麽又哭了?沒事了啊,昨天是我來晚了,是我不好,下次我就把你放在我身邊,去哪兒咱們都一起,好不好?”


    米陽點點頭,但是眼淚止不住。


    白洛川有點慌了手腳,笨拙地給他擦拭著,看著他紅著眼圈的樣子心疼的不得了,連聲問道:“怎麽了?到底哪裏疼?”


    米陽搖搖頭,還在看著他,舍不得移開眼睛,哽咽道:“我做了一個夢。”


    白洛川愣了一下,道:“什麽?”


    米陽道:“我夢到特別喜歡你。”


    白洛川一下漲紅了臉,但也不肯退開分毫,眼睛看著米陽還在那逞強:“什麽意思,你就夢裏喜歡我?我還以為你現在也喜歡我喜歡的不行呢!”


    原本隻是隨口的一句話,沒想到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紅著眼睛的小孩認真回答了。


    “喜歡。”


    “特別喜歡。”


    “我最喜歡你了,白洛川。”


    白洛川嘴角揚起來一點,又努力把那個弧度壓下去,把他的手放回被子裏,咳了一聲道:“你在這等我一會,我去叫醫生來,這次聽話一點,好不好?”


    米陽點點頭,乖的不像樣,軟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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