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賈政訓子有方,治家有法,一則族大人多,照管不到。


    二則現在房長乃是賈珍,彼乃寧府長孫,又現襲職,凡族中事都是他掌管。


    三則公私冗雜,且素性瀟灑,不以俗事為要,每公暇之時,不


    過看書著棋而已。


    簡單來說,名聲在外,其實不通世務,隻能管住自己兒子賈寶玉。


    假若賈寶玉去老太君那裏哭鬧,他就怎麽也管不到,隻能悶頭和清客們閑談,聽清客們吹噓一番。


    林黛玉自在榮府,一來賈母萬般憐愛,寢食起居一如賈寶玉,把那迎春、探春、惜春三個孫女兒倒且靠後了。


    就是自從賈寶玉中邪之後,別人都漸漸熟悉了賈寶玉,唯獨林黛玉看見他就走,總不肯和他多說一句話。


    如今忽然來了一個薛寶釵,年紀雖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美麗,人人都說林黛玉不及。


    那薛寶釵卻又行為豁達,隨分從時,不比林黛玉孤高自許,目無下塵,故深得下人之心,就是小丫頭們亦多和薛寶釵親近。


    因此林黛玉心中便有些不忿,薛寶釵卻是渾然不覺,又因為和賈寶玉沒什麽聯係,自怨自艾之時,難免就不時在房中獨自垂淚。


    一來覺著孤身一人,生了氣就無依無靠。


    二來賈寶玉自從幾年前大不相同,她也是覺得自己認識的,喜愛的賈寶玉跟已經沒了一樣,想想就極為神傷。


    這一日,東邊寧府花園內梅花盛開,賈珍之妻尤氏乃治酒具,請賈母、邢夫人、王夫人等賞花,是日先帶了賈蓉夫妻二人來麵請。


    賈母等人於早飯後過來,就在會芳園遊玩,先茶後酒。


    不過是寧榮二府眷屬家宴,並無別樣新文趣事可記。


    賈寶玉已經漸漸將五零二三年特有的淬煉身軀與精神的法門撿起來,連靈魂寶珠都充盈了大半,這時候耳聰目明之處,卻不是凡人。


    一開始在這寧國府中陪著女眷飲茶喝酒,真的沒什麽意思,還得順著賈母這個老太君。


    不過,仔細一端詳,就感覺津津有味起來。


    這邊假山洞中,隱約有身影重合;那邊房屋裏麵丫鬟主子抱成一團……整個寧國府,真是個春意盎然,到處都是呼喚春天的貓貓狗狗。


    賈寶玉因此深感刺激——他已經得知自己的身份是國公府的富貴少爺,這寧國府也是一個國公府。


    結果,嘿嘿,全都是這些玩意兒,真是刺激壞了。


    還有什麽比身居高位的人,道德敗壞,更能令人感覺刺激的呢?


    想那五零二三年的時候,可比這時候難以搞出這種事情來——到處都是智能設備,而且人人都能聽聲辯位、一點氣息便能察覺不對,追根究底。


    像是“小王爺”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存在,更是碰過的女人絕對不可能再和別的男人接觸,至於正妻,更是徹徹底底的清白玉淨之身,絕無可能出現任何意外。


    “小王爺”當然也要遵循一定的規則,比如結婚之後,是不可能亂吃野食的。


    哪像是此時的寧國府一樣,簡直混亂不堪,奢靡無度——偌大的寧國府沒人管事,沒有規矩,真是一出好戲。


    看著看著,不知道為什麽賈寶玉打了個嗬欠,有些困倦起來。


    賈母老太君命人:“好生哄著,歇息一回再來。”


    賈蓉媳婦秦可卿便忙笑道:“我們這裏有給寶二叔收拾下的屋子,老祖宗放心,隻管交給我就是了。”


    又向賈寶玉的奶娘丫鬟等道:“嬤嬤、姐姐們,請寶二叔跟我這裏來。”


    賈母素知秦可卿是極妥當的人,因她生得嫋娜纖巧,行事又溫柔和平,乃重孫媳中第一個得意之人。


    見她去安置賈寶玉,自然是放心的了。


    當下秦可卿引一簇人來至上房內間,賈寶玉卻是已經困極了,心中暗暗升起警惕之意——以他如今能打死奔牛、縱身躍上房頂的身軀,還有能精神催眠尋常人的靈魂,如何會困倦到難以收拾的程度?


    這裏麵有問題!


    難道寧國府的酒菜裏麵有什麽藥物不成?


    下意識地叫道:“不要在這裏……不要在這裏?”


    秦可卿聽了笑道:“這裏還不好,往那裏去呢?要不就往我屋裏去罷。”


    一個嬤嬤說道:“那裏有個叔叔往侄兒媳婦房裏睡覺的禮呢?”


    秦可卿笑道:“不怕他惱,他能多大了,就忌諱這些個?上月你沒有看見我那個兄弟來了,雖然和寶二叔同年,兩個人要站在一處,隻怕那一個還高些呢。”


    說著話,大家來至秦氏臥房。剛至房中,便有一股細細的甜香。


    賈寶玉卻已經沉沉睡去。


    於是眾人伏侍寶玉臥好了,款款散去,隻留下襲人、晴雯、麝月、秋紋四個丫鬟為伴。


    秦可卿出了門來,左右張望一番,見到賈蓉正抵著一個小丫鬟在不遠處亂來,隻好歎一口氣,對丫鬟們說道:“好生在簷下看著貓兒打架!不要鬧到眼前來丟了體麵!”


    丫鬟們齊聲應了,秦可卿這才走到賈蓉身後,輕咳一聲。


    “那邊老太君他們都還沒走,你們就這樣受不得麽?”


    賈蓉笑嘻嘻道:“怕什麽?我隻怕擺在麵前,解不得心思!”


    秦可卿聞言,也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也是歎了一口氣,勸賈蓉去房中放肆,不要丟人顯眼……


    自己本是養生堂長大的孤女,被父親養大後才送給一位貴人。


    這位貴人,貴不可言,卻又喜歡宋徽宗寵幸李師師的故事,刻意將她安居外室。


    因此賈蓉說她是個擺在麵前,解不得心思的——無人敢動她秦可卿。


    不過,那位貴人已經有數年時間再沒有來找秦可卿。


    秦可卿也漸漸習慣了寧國府媳婦的身份,如今公公賈珍承襲官爵與府中大權,寧國府規矩便有些浪蕩,她有心要管束一番。


    又因為自己曾經尷尬的身份,怎麽也不好多加管束。


    如此猶猶豫豫,不尷不尬,寧國府這日子實在是江河日下,規矩像是娼婦的腰帶,一日比一日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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