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這等不解之意,被那黑氣繚繞的漢子拎著穿過走廊,來到後院涼亭處,涼亭內正有一個年輕英俊的官員,與一個寶相莊嚴的老僧正在下棋。


    見到涇河龍王被提來,老僧看了一眼,說道:“施主,小卒子剛一過河便被拿下棋盤,下一著如何落子?總不能虧了我等吧?”


    那年輕英俊官員正是蘇澤,他笑道:“你們講眾生平等,你們講吃虧是福,不計得失,現在不也是算計的精細嗎?”


    老僧微微搖頭:“有言道,居其位謀其政,我既然恭為佛門領袖,如何能不計得失?何況天數在我,不得不順天而為。”


    “天數何嚐不會有變?”


    蘇澤笑吟吟說了一句,見到麵前的如來佛祖化身明顯臉色不好看,這才起身說道:“罷了,不與你打機鋒了,唐王所做之事虧心者也是不少,殺兄奪嫂囚父,哪一樣不可讓他去地府走一遭?”


    “你們這般釣魚,釣上涇河龍王,他隻怕是死了也不服氣。”


    如來佛祖化身老僧口宣“南無”,心中卻想:不服氣才是更好,才顯得我佛門本領高,能化解怨氣,排憂解難!


    隻是這蘇澤橫插一手,無論是取經人還是唐王下地府這件事,總感覺有些不對,表麵跟佛門謀劃相差不多,卻總有點奇怪的變化。


    偏偏天機紊亂,算不透此人終究目的,也隻能暫且虛與委蛇。


    兩人交談幾句,蘇澤才看向亭外站立的涇河龍王。


    那涇河龍王也不知道是被迷了心智,還是本來就不太聰明,聽了這幾句話仍然不明白發生了何事,隻是懵懵懂懂看著蘇澤兩人。


    “你們認識我?你們是什麽人?”


    “蠢物。”


    蘇澤淡淡說了一句:“我問你,袁守誠每日要吃一條金色鯉魚,吃的是普通鯉魚還是你的龍子龍孫後裔?”


    涇河龍王答道:“普通鯉魚頂多紅色或黃色,哪有金色?但凡是金色鯉魚,定然是帶有龍子龍孫後裔精血的。”


    “嗯,他每日吃你一個龍子龍孫後裔,又派人捕撈涇河水族,你要如何做?”蘇澤問道。


    “我要砸了他的門麵,把他趕出長安城去!”涇河龍王認真說道。


    蘇澤看他仿佛看一個智障。


    就這?


    別人把你子孫後代吃掉,還每天一個地吃掉,你就選擇去砸他攤子?


    涇河龍王見他目光鄙夷,不得不解釋道:“貴人容稟,這倒不是我不想報複,隻是這袁守誠乃是大唐欽天監袁天罡的叔父,身後有著庇佑。若是袁守誠隻是普通算命人,我今日當場吃了他也不是大事,但那袁天罡卻非同小可,精於推算,又有一朝國運。”


    “我思來想去,也隻好將袁守誠趕出長安城去,令他不能再禍害我涇河水族。”


    蘇澤微微搖頭:“蠢物,被人釣上鉤來尚且不知,你死到臨頭了。”


    涇河龍王吃了一驚,定眼再看,涼亭內老僧已經不知何時消失,隻剩下麵前這年輕官員和一旁黑煙繚繞的漢子。


    “敢問貴人如何稱呼,這話又從何說起?”


    蘇澤微微搖頭:“像你這般被人算計的,我要是從頭說起,反倒是被你吵吵嚷嚷,泄露了天機。你且回涇河龍宮,我自然教你逢凶化吉,令那袁守誠吃些苦頭。”


    涇河龍王更加懵然——到頭來也不知道是誰派人把自己綁來,更不知道把自己綁來做什麽。


    被那黑氣繚繞的漢子重新推出門去,涇河龍王心不甘情不願地問道:“那漢子,你是何人?你家主人又是何人?我就算是想要求教,以後也得知道你們姓名,否則如何求教?”


    那黑煙繚繞的漢子笑了一聲,散去麵目黑氣,跟涇河龍王四目相對。


    “啊,是你!”


    涇河龍王吃驚叫了一聲,麵前這人,竟然是他以前見過幾麵的洪江龍王。


    這洪江龍王何時變得這麽強大,一伸手就抓住自己?還有,他作為天庭敕封的水神,為何給府內那姓蘇的官員當仆人?那姓蘇的官員,又是什麽來頭?


    洪江龍王重新以黑煙覆蓋自身麵目,將涇河龍王送走。


    涇河龍王隻感覺滿頭霧水,駕雲返回涇河龍宮,大小水神接著,問道:“大王訪那賣卦的如何?”


    涇河龍王還想著剛才的奇事,心不在焉說道:“確有這麽一人,我問他幾時下雨,他就說明日下雨;問他甚麽時辰,甚麽雨數,他就說辰時布雲,已時發雷,午時下雨,未時雨足,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點——”


    眾水族笑道:“大王是司雨大龍神,有雨無雨,惟大王知之,他怎敢這等胡言?那賣卦的定是輸了!”


    就在這時,隻聽得半空中叫:“涇河龍王接旨。”


    一個金衣力士,手擎玉帝敕旨,徑投水府而來,涇河龍王整衣端肅,焚香接旨。


    那金衣力士宣道:“敕命八河總管涇河龍王,驅雷掣電行;明朝施雨澤,普濟長安城。”


    “辰時布雲,已時發雷,午時下雨,未時雨足,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點……”


    金衣力士尚未讀完,涇河龍王便“啊”地一聲大叫,仰天向後倒去。


    金衣力士也不管他,讀完玉帝聖旨轉身便去,涇河龍王直到此時此刻,對比之前遭遇洪江龍王,被人訓斥“上鉤”“蠢物”的奇事,方才知道自己果真是上鉤!


    那袁守誠每日吃我一個龍子龍孫,便是魚餌,專等我沉不住氣與他賭鬥!


    隻是涇河龍王不明白了,一個人間的算學先生,能賭鬥贏了自己又能如何?難道他還能當涇河龍王不成?


    那姓蘇的貴人所言“自己要死在此事上”,更是奇怪,我如何會死在此事上?頂多是認輸罷了。


    就在這時候,鰣魚軍師在一旁說道:“大王放心。要贏他有何難處?臣有小計,管教滅那廝的口嘴。”


    涇河龍王訝然:“什麽計?”


    鰣魚軍師道:“行雨差了時辰,少些點數,就是那廝斷卦不準,大王要贏他還不是簡單輕鬆?”


    涇河龍王呆呆看著他,一股寒意從背後升起。


    這才是,殺機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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