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蟬子既然已經投胎,事情便無可更改……


    對觀世音菩薩來說,若隻是普通廚娘生出取經人,那真是八十一難想安排多少就有多少,想怎麽安排就怎麽安排。


    唯獨有一件事,會讓取經人位格不夠,聲名不響。


    若是取經人自帶話題,父親是狀元被人謀害十八年死而複生,母親是丞相女兒,被賊人挾持十八年後自殺,被取經人尋親報仇,這等傳奇故事,放在哪裏不是震動天下,不是讓人津津樂道?


    然後有人去看稀罕物一樣,去看出家為僧的取經人,到時候自然眾人便容易被佛法感化,都知道取經人是大德高僧,從此便可動搖唐王。


    可要換成一個廚娘的孩子——哪怕他父母雙亡,為父母報仇,佛法高深,那也很難轟傳天下。


    因為投胎這件事本來就有高下之分,投胎投的好,哪怕隻活一天,受到的關注,也可能是窮苦人一輩子努力都換不來的。


    口稱“眾生平等”的觀世音菩薩,自然明白眾生從不平等,平等的隻是向佛陀供奉香火後所獲待遇,甚至有時候這個待遇也不平等——善男信女被殺,淒慘可憐的事情也是多有發生。


    正因如此,金蟬子投胎出錯,固然八十一難容易湊齊,但比之前設定的身份地位,卻是差了不止一籌!


    觀世音菩薩惱火之下,怒衝心頭起,便直接按落蓮台,化作凡人模樣,投向江州府衙之內。


    那府衙之內都是些凡人,自然沒有人能察覺她的存在,隻是各做各的事情。觀世音菩薩徑直走到廚娘和小丫鬟所在之處,將手一揮,身懷六甲的廚娘和小丫鬟都昏倒在地。


    她開口說道:“施主還不現身,非要貧僧出手相請嗎?”


    一片寂靜,無人應她。


    西天靈山之上,一道目光投來。


    天上、昆侖山、三十三天外,數道目光也帶著幾分打趣之意投來。


    這是誰再度阻撓佛門大計?


    最奇怪的是,還偏偏成功讓金蟬子投胎到廚娘的肚子裏麵,而不是丞相女兒殷溫嬌的腹中,更遮蔽了天機,令人看不出究竟是誰出手。


    越是算不出,就越是顯得對方本領高強,就越是令幾位大能不敢輕舉妄動。


    倒是觀世音菩薩一時氣不過,做了幾位大能想做又不能做的事情——直接現身挑戰,就看那人敢不敢應,會不會應!


    若是回應了,幕後之人自然顯露無遺。


    若是沒有回應,雙方也算是互相知道一點底線所在,他算計佛門,佛門也無所不用其極算計回去,到時候雙方大能不親自出手,隻是隔空下棋鬥法,也算是另一種分出勝負的方法。


    “施主還不現身,非要貧僧出手相請嗎?”


    觀世音菩薩再次開口,沉聲喝道。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從外麵走來,幾位大能目光和觀世音菩薩目光一起投去,來人竟然是江州知府、新科狀元蘇澤。


    隻見他背負雙手,坦蕩說道:“我現身了,你有什麽話說?”


    這也叫現身?分明隻是一個化身或附體的法門,本體不知在何處,也能叫做現身?


    觀世音菩薩險些破口罵出聲來——這幕後之人好無恥。


    不過她畢竟是曆經沉浮,修身養性多年的修士,這點小小意外還不能令她失態到忘形。


    當即雙手合十,口中宣一聲“南無阿彌陀佛”,沉眼肅穆。


    “施主,擋我佛門大事,所為何來?”


    蘇澤微笑道:“我倒是不知道如何擋了你們佛門大事,隻不過是有山開山,無路開路而已。有人要害我算計我,我如何不能活下來?有人要讓我妻子從賊、生下不是我的孩子,我如何不能反抗?”


    “施主休要胡言亂語,似你這樣的大能,人間帝皇偉業也不過是過眼紅塵,野馬霧氣,什麽狀元身份、妻子、性命之言,如何能夠令貧僧信服?”觀世音菩薩沉聲說道,“這一具化身如何,你又如何會關心?無非是巧立名目,與我們佛門為難而已!”


    “哈哈哈……你怎麽知道我說的不是真話?”


    蘇澤笑著說道。


    觀世音菩薩沉眼看他,儼然是不準備與他說笑。


    蘇澤繼續說道:“罷了,我說的是真是假,你以後自然知道,各位看熱鬧的也都自然明白。”


    “你今日找我出來,是要給我一個下馬威嗎?”


    觀世音菩薩沉聲道:“施主藏頭露尾,著實令貧僧失望……還請施主顯出真身,和我們佛門立下章程,見個真章!否則,隻是這一具化身,我如何與施主詳談約定?”


    蘇澤隻是發笑,也不回答。


    見他這副表現,觀世音菩薩也隻能猜測他身後大能不願意暴露身份,越是如此,就越是顯得對方陰謀可惡。


    若不是顧慮自己貿然出手,會令那大能惱羞成怒,觀世音菩薩甚至想要直接動手嚐試一下,看看對方是否真有能力收拾自己——不過這要用自己性命來冒險,她想了想還是作罷。


    “施主,天定佛門大興,佛陀東來,這總不是虛假的。你既然也知天命,為何強行要逆天而行?難道不知,天下大勢順之者昌?”


    後麵“逆之者亡”四個字,觀世音菩薩終究沒敢說出口來。


    曾經有人布下九曲黃河陣,對著幾位大能說什麽打打殺殺、生死之類的詞語,到後來封神榜上有神名,好好的雲端仙女被安排成了廁所神,混元金鬥成了馬桶代名詞……可見對大能說話要千萬注意,萬萬不能輕易說什麽“亡”“死”“殺”之類的威脅話,否則真有可能形神俱滅或者生不如死。


    蘇澤笑道:“這天下大勢,關我何事?”


    “我自手握乾坤,我自摘星拿月,我自長生不老!天下如何於我無益也無損。”


    觀世音菩薩聽到這話,頓時倒抽一口氣,心道這話好大口氣!


    她有點不敢繼續和對方說下去,萬一一句話惹得對方不快,自己從“送子”“千手千眼”觀音被打成什麽灶神、茅廁神可就是真的欲哭無淚。


    “施主真是好大氣魄……”觀世音菩薩感慨一聲,沉聲說道:“敢問施主,這取經之事,你是要攔還是不攔?若是要攔,西天大雷音寺眾位佛陀靜候施主到訪,直接分高低便是。若是不攔,還請施主行個方便!”


    蘇澤哈哈笑道:“我什麽時候說,要阻攔你們的取經大事?”


    “那施主究竟是為何……”觀世音菩薩問道。


    “我總不能讓我自己身死,讓妻子從賊,順你們心意吧?”蘇澤反問道。


    這話豈不是說笑!


    觀世音菩薩險些怒喝出聲:一具化身的事情,如何能拿出來鄭重討論?這人雖然是大能,卻沒什麽臉皮!


    “罷了,你既然不相信我說的話,那我就說的更清楚一點吧。”


    蘇澤說道:“我並不打算阻礙取經,相反,我還很想參與一下取經之事。”


    插手取經之事?你也想分潤功德?


    你這是休想!


    觀世音菩薩心內想道,從取經人到經書,到最後封賞正果之位,都是我們西天佛門之事,你這位大能摻和進來叫什麽事情?


    我們佛門大興的好處豈不是平白分給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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