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蘇澤說起這件事,劉啟立刻站起身。


    “我還有事——”


    “坐下。”蘇澤淡淡說道,帶著不容置疑的意誌。


    劉啟本來不準備聽這句話,他不準備聽任何與劉培強有關的消息。當劉培強回來的時候,就是他離開這個家的時候。


    就是在外麵餓死,渴死,從行星發動機上跳下去,也不會回來見劉培強,和他說一句話!


    “什麽事,也不如你爹和你的關係更重要。”蘇澤淡淡說道,“作為一個二十一歲的小夥子,你跟著我長大,也是我感覺對你有些虧欠,把你給寵壞了,讓你給我叫出‘老東西’這種稱呼。”


    “你仔細想想,為什麽恨劉培強?”


    劉啟沒有出聲。


    他為什麽恨劉培強,原因並不複雜:在他想來,當然是恨劉培強放棄自己重病的母親,讓自己沒有了媽媽。


    在他四歲到十歲這段時候,他和劉培強通話的大部分時候並沒有提到過這個問題,說的最多的,永遠是“爸爸,你什麽時候回來啊”,“爸爸,我想你了”……


    當到了十一歲的時候,那一年,他提起了劉培強放棄自己的媽媽蘇朵朵,讓母親孤獨地死在地下城之外,他認為自己對劉培強升起了恨,認清楚了劉培強的自私和冷血。


    然後直到現在,十年時間,沒有再和劉培強說一句話,進行一次聯絡。


    這是劉啟自己認為的理由。


    “劉啟,你隻是想要父母陪伴而已。”蘇澤平靜說出了劉啟內心中,連他自己都無法正視的想法。


    “十歲之後,你意識到,無論你怎麽撒嬌,怎麽呐喊,怎麽呼喚,你的父親都是鐵石心腸地在外工作,不可能回來陪你。”


    “於是你開始怨恨他,這種怨恨源於上學時候的家長會你沒有爸爸媽媽陪伴,源於沒有人陪你打球,沒有人跟你講故事……我要開運輸車,養活你跟朵朵,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你給劉培強找了太多太多的罪責,怨恨他的理由有太多,總結起來你的怨恨就是,劉培強為什麽不在你身邊陪伴你長大?但是這個理由你不願承認,你怎麽能承認自己對劉培強有依賴呢?”


    “你想到了你的母親……”


    “夠了!”劉啟喊道,“不要說了!”


    “不說你怎麽能正視自己的內心?”蘇澤繼續說道,“你明知道你母親重病在床,本身就不可能被送入地下城。你明知道無論什麽狀況,抽簽還是特殊優待,都不可能將你母親這種特殊情況考慮在內,為什麽還要把這一切歸為劉培強自私冷血,你姥爺窩囊無能?”


    “窩囊無能的是你姥爺嗎?是不得不放棄全球大部分絕症病人,麵對太陽老化無能為力,到現在隻剩下三十五億數目的全體人類。”


    “自私冷血的是你的父親嗎?是整個運轉的太陽係環境,你應該埋怨突然老化的太陽,埋怨之前險些毀滅人類的木星,可就是埋怨不了讓我們進入地下城,生存下來的劉培強。”


    劉啟捂著耳朵抱著頭:“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姥爺,我求你不要說了!”


    他的雙眼通紅,流淌出眼淚,縮在了座椅上。


    蘇朵朵有些心疼地抓住他胳膊,哀求地看向蘇澤:“爺爺,你要不就別說了吧?”


    “劉培強快回來了,”蘇澤說道,“這些事必須先說清楚才行。劉啟,你心裏再怎麽不滿,都要先恢複和你爸的正常關係,然後看你爸回來的表現,給他表現的機會。”


    “你明白嗎?”


    劉啟默然不語。


    “如果你連這個機會都不給自己父親,那麽你比劉培強還要自私狠心,更加膽怯和畏懼與劉培強接觸。”


    “我才不怕他。”劉啟說道。


    “那就好好麵對他。”


    蘇澤說完,看向蘇朵朵,帶著微笑:“你呢,朵朵?準備叫劉培強什麽?”


    蘇朵朵有些為難:“叫姑父?”


    蘇澤笑了:“你叫我爺爺,叫他姑父,那倒是真會論輩分,清楚明白。依我看,還是先叫他叔叔吧,熟悉熟悉以後再改口,至於叫什麽就隨你。”


    “好,爺爺,我聽你的。”


    蘇朵朵雖然有點不愛學習的小叛逆,但是在家裏一向是個聽話的乖孩子,當即也答應下來。


    兩日之後,地球終於徹底遠離木星,劉培強離開“領航員”空間站,返回地麵之上。


    經過一日的轉運之後,風塵仆仆的劉培強抵達地下城內,敲響了房門。


    蘇澤打開房門,劉啟和蘇朵朵兩人正有點不自在地站在一旁。


    劉培強看見劉啟,兩個眼眶頓時就發熱起來:“劉啟……”


    劉啟低著頭,不自在地說道:“爸。”


    劉培強衝過來把他抱在懷裏:“你長大了,劉啟。”


    劉啟尷尬地兩手張開,不知道往什麽地方放才好。


    鬆開劉啟,劉培強兩眼通紅,笑了笑也沒再說話。


    他知道劉啟對自己一直有埋怨,也沒有再讓他更加尷尬、不自在。


    “叔叔。”蘇朵朵在一旁輕聲叫道。


    劉培強有些意外這個稱呼,也沒有在意:“你就是……”


    “她的名字叫蘇朵朵。”蘇澤說道。


    劉培強頓時身體微微顫抖一下,輕聲道:“爸,對不起。”


    蘇澤微微擺手:“你沒有任何對不起的地方,做的都是正確的選擇,遇上這個時代,所有人都沒有辦法。”


    劉培強抬起眼,抹了抹眼淚。


    終於,我回來了……


    回來之後幾天歇息,劉培強獲得安排的工作,開始在地下城內擔任重要職務。


    也因此,他和劉啟、蘇朵朵的相處時間每天都有,熟悉之後,蘇朵朵便很快意識到劉培強也是一個會寵愛自己的家人,並且很快和劉培強混熟。


    然後慢慢改了口,稱呼劉培強為“爸爸”。


    劉啟也漸漸明白,多年來自己父親的無奈,以及現在心懷愧疚的全力補償。


    心裏麵雖然還有一點小小的過不去,但是終於能夠放下以後的事情,往前繼續看,和父親一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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