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級台階,一步一碎。


    既然沒有回頭之路,我又何必瞻前顧後?


    因此,我堅定心神,朝著那千階之上走去,一步一碎,一直走到那太師椅前,我才停了下來。此太師椅上,蟠龍纏繞,翻雲覆雨,更有日月星辰,黑白更替,一個“鬼”字雕刻其間,霸氣飛揚。


    我回身,沒有猶豫,便坐了下來。在我坐下來的那一刻,周身立刻有一種詭異的氣場,從四麵八方齊聚我身。


    如狂風呼嘯,如吞雲吐月。


    俯瞰而去,極目千裏,密密麻麻,近處能夠看到一個個黑色虛影,而遠處,則是如同白宣紙上的墨點一般,似乎邊際。


    無論遠近,這些黑影,全都在做著一個動作,那就是拱手,而後是下跪,向我朝拜。我並不知道這是什麽,隻是,這種俯瞰天下的氣勢,讓我一時間動容,甚至,心生向往,內心之中如同風起雲湧,又若海浪破天。


    在那些虛影之前,有五道虛影站在所有的隊列之前,他們威風凜凜,與他們身後的那些虛影相比,要高大許多,不知,他們是誰?


    “鬼者,歸也,道祖聖安!”


    這聲音幽幽,仿若遠在天際的沉雷,綿綿不絕。


    這時,那黑袍人飄了過來,他在我之前方停了下來,向我鞠躬施禮,而後又說:“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此遁去其一,為天機遮蔽千年之久,終有林一登頂九五,胸懷鴻蒙紫氣,開道藏之紀元。”


    這一幕幕,震撼的場麵,把我都給震懾住了,我完全不懂,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下邊這些數不清的黑影是什麽人,那五道高大的虛影又是誰?


    “林一,你之所以不解,是因為你還未覺醒自己的宿命。你有兩條路可以走,第一條,看到你右手邊的那杯瓊漿了嗎?喝下去,你就會知道這一切,也會看清楚我的麵貌,變成與我一模一樣的人。這個世界上,想要得此機緣的人太多了,你是那個最為幸運之人,能夠選擇之人。”他道。


    “第二條路呢?”我問。


    我這麽問,黑袍人似乎有那麽一些意外,不過,他還是說道:“第二條,就是你自己去悟,我什麽都不會告訴你,你自會獲得這份機緣,但是,我的一身修為,並不會渡化於你。”


    在我的旁邊,的確出現了一個金色的杯子。


    我看了一眼,拿起了杯子。


    不過,在下一刻,我並沒有喝掉杯中之物,隨手就將這個杯子丟了出去。我為什麽要變成與他一模一樣的人?我是林一,我永遠都隻是我自己!而且,我從這語氣當中聽來,感覺他的話更像是一種誘惑,若我真的喝了這杯奇怪的東西,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這時候,那黑袍人笑了,他道:“你果然是不一樣!”


    我沒說話,自然選了第二條路,這條路就算是錯的,我也認了,因為,這是我內心深處給出的答案。


    “你做了聰明的選擇!”黑袍人道。


    “是嗎?”我反問。


    “你若真的選擇了第一條路,就會變成我,走一條和我一模一樣的路,最終,不得不神隕魂消,留下一絲殘魂,遮蔽天機留下如此機緣,等待下一個有緣人。所幸,你選擇了第二條不一樣的路,也是一條沒有回頭的路。你注定和我不一樣,雖然不知道未來會如何,但是,這樣豈不是更有意思?”黑袍人飄到我麵前說道,從他的語氣可以看出來,他比我更加的興奮。


    “這樣啊,既然隻是你的測驗,那我選對了,是不是可以把你那一身修為給我?反正,你一縷殘魂,留著也沒什麽用,不是嗎?”我鬥膽問道。因為,憑我自己現在的能力,想要從這小陰間回去,已是非常的困難。


    更何況,我爺爺還需要山神令,那山神令還沒有下落,我提著的心,從來都沒有辦法放下。


    黑袍人愣了一下,他道:“你說話可真夠直白的。不過,我那一身修為本已無用,你想要拿去,便也無妨。隻是,你剛才那麽灑脫,將我那一杯瓊漿給丟了,那我就沒辦法了,你不想選擇,完全可以不選,沒必要丟掉,那可真的是我一身修為啊!”


    我……


    我啞口無言,剛才還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腦子一熱,就把那杯子給丟了。現在想想,腸子都快要悔青了。能夠在這裏留下天大的機緣,並以天機遮蓋之,這黑袍人也絕非一般人,他的一身修為,讓人難以想象。


    這時候,那黑袍人一笑,說道:“林一,凡是都有定數,事後都可以想清楚,可當局者迷,這都是注定的。你注定要走上一條與我不同的路,或許,在那條路上,你可以綻放比我更加耀眼的光芒。”


    好吧,不管這話是不是安慰,我都接受。


    我在這裏耽誤的時間夠多了,現在必須離開。最讓我擔心的,是我爺爺,山神令已經沉入了河底,我還不知道該怎麽辦。


    原本,我入忘川水域,就已經失去了一樣東西。我甚至還不知道,自己舍棄的到底是什麽,可是,那古墓島沉沒,我再次墜入忘川河,山神令也被留在了忘川河水之中。若那擺渡老者說的是真的,也不知道,我回去的時候,會發生什麽?


    思緒萬千,我心神難安。


    而後,那黑袍人帶我離開了鬼棺。


    在離開鬼棺之前,他帶我從那萬千黑影之中穿梭而過,距離近的時候,我卻還是隻能夠看到它們一個虛影輪廓。其他的虛影,我看它們隻是虛影,大同小異,而萬千虛影最前方的那五道虛影,卻是形態各異。


    一個穿著道袍,極目遠望。


    一個背負雙劍,他的手,牽著另外一個虛影的手,那個虛影顯然是一個女性。


    另外一邊,是一個魁梧的男性虛影,他手中,掌握著一個霸氣的斧頭,肌肉虯結,有種強悍的氣勢。


    而這些虛影的正中間,則站著一個人,她身材纖細,卻好似凝聚著無窮的力量,她一身鎧甲,英氣勃發。


    這些虛影,到底是誰,為什麽會站在整個隊伍之前,是這些虛影的統領嗎?而我與他們之間,又有什麽關聯?


    此時,便還不得而知。


    當我再次回到烏篷船上的時候,那黑袍人站在黑金交融的鬼棺之上,看著我。那背負著鬼棺的贔屭,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狂吼,一道道海浪襲來,隨之,鬼棺再次沉陷,一點點沒入忘川河下。


    水麵始終平靜,並未再次水落而石出,這忘川河上,再無古墓島。


    當我回首之時。


    我看到,烏篷船的甲板之上,竟放著那枚山神令。


    在山神令的一旁,是一頂黑色鬥笠和一顆血紅色的種子。


    我立刻在烏篷船上找了一遍,卻不見擺渡老者的身影。那忘川河裏,也沒有他的殘影。


    所以,我猜測的沒有錯,擺渡老者幾乎失去了所有的東西,他就隻剩下自己的魂魄,這次一次入水,他為我找到了我爺爺的山神令,卻也失去了自己唯一的魂魄。


    他就此永遠的消失,與此忘川,融為一體。


    我坐下來,拿起了那顆血紅色的種子,這自然就是彼岸花的種子。他丟失了他心愛的人,卻依舊留著這顆種子,而如今,他將這顆種子交給我,便已經是將這唯一的希望交給了我。他的鬥笠,我留了下來。


    而後,我劃船離開忘川。


    隻是,我的心中還有心結,山神令已經被擺渡老者找了回來,那麽,我此來忘川,丟掉的那樣珍貴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擺渡老者說過,不可能是我的命魂身壽這四者其一,而此時,我的確並沒有失去這四樣東西,因為我還好好的活著。所以,我失去的一定是愛情、親情和友情其一,又或者,比這些更加珍貴的東西,或者對於我來說,更加殘忍的東西。


    我無法猜測,這到底是什麽。不過,當我從小陰間出去的時候,一切就會真相大白。無論我能夠接受,那件事情,都將會發生。


    事不宜遲,我現在必須去找到我爺爺,將此山神令還給他。否則,我就一定會失去我爺爺。


    從忘川河畔上岸,那鬼女看到我一人撐舟而來,竟跪下向我行禮。


    她沒有說話,卻也不敢再與我同坐一座轎子,我也沒有心情多問什麽,他們便將我送了出去,我回到了雲夢十三澗下。


    未央留下的那條繩子還在,我沿著繩子往上攀爬,卻不見懸崖頂上的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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