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見紅桃突兀地垂下頭?沉寂了下去, 他小心地掃了一眼紅桃的表情,突兀地愣住了。


    紅桃的臉上什?麽也沒有,無?悲無?喜, 無?怒無?懼,那雙原本眼波流轉的紫色眼睛裏一絲光芒也無?, 他微微抬起頭?,看著天空之?城島底那道?灌進風雨的那道?岩石裂縫, 那些微涼濕潤的風吹拂在他幹涸的麵部,讓他眨了一下眼,然?後?很輕地笑了一下。


    然?後?,他流淚了。


    主教怔在那裏,因為驚訝,說話?都卡頓了一下:“你, 你哭了?”


    在這島上這麽久,主教見過成千上萬的女人在這島上哭泣,但他從未見過紅桃的眼淚, 哪怕是在紅桃十二歲上島那晚。


    所有點過紅桃的男人都抱怨, 無?論怎麽折騰都不會哭, 那張臉那麽美,那雙眼睛那樣瀲灩, 哭起來多有風情啊, 為什?麽不哭呢?


    後?來紅桃的眼淚就和他的美麗,成為了這島上的一個傳說般的存在,總有上島的男人喝得醉醺醺的, 眼神癡迷又向往地問?紅桃——你為什?麽不哭呢?我要付出生命,你才願意為我哭呢?


    紅桃隻是懶散地抬眸一笑:“眼淚是痛苦的象征。”


    “我哭了,我上繳的痛苦就會少一分, 為了我信仰的神,我不會為你們這些凡夫俗子流一滴淚。”


    “你們不值得。”


    “我哭了嗎?”紅桃恍然?反問?,“原來是我哭了嗎?”


    “我還以為是島外從縫隙裏的雨,吹在我的臉上落下來的水。”


    “……縫隙?這裏沒有可以吹進風來的縫隙啊……”主教順著紅桃的目光看過去,然?後?神色一頓,“那道?縫隙嗎?”


    “你再看仔細一些,紅桃,那道?縫隙不是岩石上的裂隙,那是一道?門縫。”


    隨著主教的提醒聲,那道?岩石縫隙頃刻變成了銀藍色的門微微打開的縫隙,裏麵有無?窮無?盡的銀藍色光華星辰流轉,剛剛紅桃看到?的岩石裂縫就像是一個幻覺。


    主教看向紅桃:“這是這個牢獄的第二個機關,也是這座島能夠浮空的秘訣。”


    “天空之?城之?所以永遠不會落下,漂浮在天空之?中,就是依靠從這道?島嶼最底部縫隙裏吹出來的風流。”


    “這道?縫隙是那位先生留下的,他說這道?裂隙是一道?他特意留下的門縫,門的另一端通往深淵與罪惡,他讓我們不要直視這道?門縫後?銀藍色的光芒,這會讓直視的人看到?迷幻之?下的情景,門對麵的東西會將我們慢慢地吸進門的另一邊,然?後?再也無?法出來。”


    “這是一道?不可正視,不可言說的裂隙,我們特意將天空牢獄建在縫隙的對麵,你要離開必須經?過這道?縫隙,再加上雄鰻魚池子,沒有人可以從這下麵成功出來。”


    主教居高臨下地對紅桃宣判:“不要掙紮了,你會被一輩子困在這島上。”


    等到?這位負責關押紅桃的主教從牢獄底部出來之?後?,他很快接到?了來自於教皇的電話?,他恭敬地接起電話?,對麵是教皇沉重地詢問?聲:“你將他關好了嗎?”


    “關好了。”主教語氣恭順,“先掛他兩?天,等他虛弱之?後?,我們會好好審問?他,一定?將他怎麽習得這些巫術的過程詢問?清楚。”


    “嗯。”教皇沉默了一下,“不必對他太?過嚴酷,願神護佑我們所有人。”


    借著教皇話?鋒一轉,問?:“……他在牢獄底部,直視那道?縫隙的時候,看到?了什?麽?”


    紅桃不是他們第一個關進去的天空之?島犯人,這個牢獄除了關押嚴密之?外,因為那道?縫隙有迷惑人心,能讓人看到?自己心中欲望最盛的東西的作用,就相當於一個測謊儀和吐真劑,還有很好的審問?犯人的功效。


    隻需要將犯人關押進去,犯人抬頭?看到?那道?裂隙的時候說自己看到?了什?麽,就能得知犯人的內心深處在想什?麽——再怎麽頑固,甚至是連自己都騙過過了的高級詐騙師,在這道?裂隙的麵前,也不得不麵對自己內心的欲望與真實?。


    主教對教皇詢問?這個倒是不驚訝,因為紅桃今天沒下死?手讓所有人都很驚訝,都在等看到?裂隙之?後?的紅桃審問?結果?。


    但這結果?顯然?是沒有辦法讓所有人滿意的。


    “紅桃……看到?的是一個島上的裂口。”主教遲疑地回答,“他說,他從裂口往外開,看到?島外在下雨。”


    “縫隙不會欺騙我們。”教皇沉默了很久,他緩慢地重複了主教的話?,“所以說皇後?內心渴望的是……一個正在下雨的島上的裂口?”


    教皇宮,正廳。


    教皇和菲比和帶菲比來的主教麵對麵,他衰老下垮的麵容上雙眼渾濁,配合微微顫抖的語氣,不像是什?麽位高權重的教皇,反倒像是個快要朽壞入土的尋常老人。


    “我命令樞機將襲擊我的人關押在了天空之?城的最下麵,哪裏他絕對不可能逃出去。”


    “但這件事情也足夠警醒我們了。”


    教皇原本渾濁的雙眼突然?犀利,他語氣突兀地低沉:“天空之?島!這個歸屬於我與神的淨土,居然?能有女巫的勢力能上去!”


    他舉起沉重的權杖,重重地往地上一杵,讓地麵都震動起來,怒意勃發?地斥責:“你們看守地麵之?人,是何等的失職,居然?讓女巫登上了天梯,讓人類唯一的諾亞方舟被蔓延而上的邪惡所汙染!”


    “死?了二十一名紅衣主教,甚至連我也受到?了威脅。”教皇沉痛地搖了搖頭?,“這些都是在女巫審判當中,審判了無?數女巫的有功之?臣,居然?死?在了教廷劃分出來的安全區,你們讓民眾怎麽想我們?如果?消息傳出去了,教廷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威信豈不是一夜之?間掃地?”


    “我們連一個從教廷叛逃出去的聖女巡邏隊隊長領導的一群從審判庭裏叛逃出去烏合之?眾都不敵,還說清掃全體女巫!”教皇猛地將權杖震地,“守上島天梯的護衛隊隊長呢?嚴懲!”


    領著菲比進來的主教肩膀一抖,非常小聲地匯報:“教皇大人,我們嚴格地封鎖了消息,應該傳不出去。”


    “而且天梯……”主教頓了頓,他微微抬起頭?來,看向教皇手上那柄一看就分量不輕的權杖,吞了一口唾沫,小聲地提醒,“教皇大人,您是忘了嗎?天梯隻有您一個人可以開啟啊。”


    一直低著頭?的菲比此刻也隨之?抬起頭?來,她順著旁邊主教的目光,看向教皇手裏那柄權杖,然?後?挑了一下眉。


    那柄權杖看起來古樸沉重,像是什?麽年代極其久遠的古木雕刻而成,杖麵凹凸不平,是一個章魚觸角環抱向上的造型,在最頂端應該是章魚頭?的位置的地方是一顆巨大的寶石,神奇的是,這個寶石不是鑲刻,而是懸浮在權杖上的,寶石有成年人的拳頭?大小,並不剔透,而是有些渾濁,能看到?裏麵有些棉絮狀的雜物,但這一切都不是這柄造型獨特的權杖吸引人眼球的第一理由——


    ——這寶石中心微微透著一層銀藍色的光,配合觸角的權杖造型,和懸浮的寶石頭?部,看起來就像是一朵在海洋裏發?光的櫛水母。


    主教小心地抬手示意教皇看向他手上的權杖:“教皇大人,上島的天梯隻有能手上的權杖才能開啟。”


    “您當初哀求那位賣島給您的先生,說希望這座浮空的島,也就是【天空之?城】能有很好隱秘性,隻能讓您想上去的人上去,不想上去的人就不能上去,您希望這座島就像是您的家,而隻有您才擁有登上這座島的鑰匙。”


    “那位先生同?意了您的請求,真的給您做了一把天空之?城的鑰匙。”


    “他用一枚寶石將一小節的裂隙包裹了起來,讓裂隙裏透出來的光芒變得溫和安全,直視了也不會出事,然?後?將這枚寶石放在了您的權杖上,贈予您作為島的鑰匙,寶石裏包裹的裂隙和您寶石的裂隙是同?源的,所以隻有您手裏的權杖才能開啟上島的天梯,無?論護衛隊隊長是否守住天梯,隻要您手裏的權杖還在,打開島的【鑰匙】還在,不可能有任何女巫能上島汙染的。”


    教皇看向權杖上的寶石,陷入了沉默。


    隔了很久很久,教皇才開口:“你說得對,隻要權杖在我手裏,沒有任何人能登島。”


    以為自己也要被嚴懲的主教長出一口氣。


    “那位先生給我的權杖寶石包裹住的裂隙……”教皇陷入了回憶,他恍惚地輕語,“擁有非常強盛的力量,島底部那麽一道?短短的,不到?一米的裂隙,就能撐起一座島浮空十餘年而不沉,那麽危險和尖銳的縫隙,那位先生卻能輕而易舉把它包裹為一顆安全的寶石,作為鑰匙輕易贈予了我。”


    “我曾經?好奇過這寶石的材質,像我手上的權杖一樣,用了很多堅硬無?比的材質想要試著去包裹島底部的縫隙,我嚐試過著世界上所有的寶石,都沒有一顆能夠抗衡住那裂隙的強度,不過眨眼,就灰飛煙滅了。”


    “最後?我實?在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我問?了那位先生,什?麽樣的寶石和材質,才能包裹和填補島下的裂隙。”


    “那位先生笑著告訴我,這世間沒有任何一種寶石和材質,能填補通往深淵的縫隙。”


    “我舉著權杖問?他,那我手上這寶石是什?麽呢?”


    教皇頓了一下,他恍惚地說:“那位先生微笑著回答——”


    “——是一個痛苦的靈魂凝結而的心。”


    “隻有足夠痛苦的靈魂在離開軀體後?凝結而成的寶石,才能關閉通往欲望和深淵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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