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其他時間線之後白六和紅桃之間會發生的事情, 唐二打對紅桃露出一種,說不出的,複雜又同情的表情。


    但他很快收斂了自己不必要的多餘感情, 言簡意賅地回答了紅桃之前問他的問題:“應該是這個三級遊戲, 這是一個還沒有人進入過的新遊戲。”


    白六向來喜歡新遊戲,尤其是在有對手的時候, 他在新遊戲裏的優勢會被放到最大。


    “玫瑰工廠?”紅桃撩開眼皮,她臉上的笑意繚繞,“感覺是個很浪漫的遊戲,和你的技能身份有種說不出的相配,獵人先生, 相信你一定有把握在這個遊戲裏殺死那位搶走了我的小女巫的新人。”


    紅桃用晦暗不明的目光看著唐二打:“獵人先生,我會傾盡全力給你幫助,相信你已經可以完全感受到我的誠意了, 但我唯一的要求就是, 絕對不能傷害小女巫,無論遊戲內外。”


    唐二打詭異了沉默了一秒——劉佳儀幫白六檔了他的一槍, 現在算是生死不明。


    紅桃很快識趣地移開了自己落在唐二打臉上的眼神, 她並沒有對唐二打的沉默多加探究, 隻是剛剛仿佛隨意提了一句:“我聽說,我的小女巫在進遊戲的時候身上有槍傷, 我希望這種事情不要再發生了,獵人先生。”


    她得體優雅地欠身微笑:“她是我培養長大的孩子,對我非常重要, 她身上有一點傷害,那都是對我的沒有保護好她的苛責,是我曾對她許諾下的幸福未來的辜負, 我一點都不想看到她因跟了不該跟的人付出代價。”


    “我不希望她被其他人帶壞,所以帶壞她的大人你可以隨便處理。”


    唐二打感到一種熟悉的棘手。


    ……紅桃這女人極端護短這一點,真是……讓人覺得十分麻煩。


    劉佳儀現在是她公會裏的人,而且這女人看起來對劉佳儀似乎很有感情,就算是劉佳儀相當於明麵上叛會了,現在看來紅桃也根本不在意。


    聯賽即將要開始了,紅桃很明顯很需要劉佳儀這個隊員,隻需要劉佳儀安全回去,她態度已經表明了——隻要劉佳儀安全回去,她什麽都可以不追究……


    要是他隨便動了劉佳儀,紅桃一定會想法設法用技能勾出他的身份背景,對他進行報複——這女人已經有這樣做的苗頭了。


    “這三位都是我們公會戰鬥優秀的預備役隊員。”紅桃側身,讓一直站在她身後的三個隊員走到前來,簡單介紹,“他們都是曾經陪小女巫一起訓練過的玩家,對她的技能和習慣的攻擊手段很了解,很懂得如何在不傷害她的情況下控製住她。”


    紅桃抬起帽簷,她此刻的瞳孔是和蘇恙如出一轍的淺棕色,在她那張嫵媚的麵孔上有一種,眼神溫柔得有種讓唐二打熟知的心悸,就連聲音都和蘇恙都幾分說不出的相似:


    “獵人先生,我將一切都交托了。”她微微前傾身體,那雙眼睛越來越像蘇恙,聲音開始變得男性化。


    紅桃踮起腳尖在唐二打的耳邊親密低語:“那我的女巫,就拜托你帶回來了。”


    “隊長。”


    這一聲似真似假,夾雜著飄忽笑意的隊長讓唐二打猛地清醒過來。


    紅桃已經轉身走開很遠,隻給他留下了一個很有女人味的背影,和一句抱怨似的笑語:“獵人先生對我真是警惕,我又沒有看到你心底那張臉的全部……”


    唐二打的臉色有一瞬間黑沉,他沒有和這些紅桃帶來的隊員多加廢話,在仔細讓他們注意白六過手的錢,不要和他做任何金錢交易之後,這四個人一同進入了遊戲。


    【遊戲《玫瑰工廠》已集齊玩家,遊戲即將開始……】


    白柳在遊戲中睜開了眼睛,多人遊戲區的一個屏幕漆黑的小電視發出一聲滋溜的電流聲之後亮起,上麵出現了白柳沾著血的側臉,緊跟著他周邊五個電視都同時地亮了起來。


    觀眾在看到白柳已經被論壇討論了不知道多久的傳奇新人再次出現的時候,在短暫的呆滯過後,瘋狂地向白柳的小電視湧去。


    “我去!!直接進了三級遊戲,一次升一級遊戲,也太陡了!”


    “我剛剛看到紅桃在圍堵絞殺的玩家,不會就是他吧……“


    “你還沒看論壇嗎?!不是說白柳這次抱著受傷的小女巫進來的嗎!傷了小女巫嗎,紅桃肯定要絞殺他啊!國王公會今年的戰隊就是圍繞小女巫的技能為核心搭建起來的!”


    “我看到好多國王公會的預備玩家,但是上次白柳對上食腐僵屍都贏了,這次,說不定也可以的吧!”


    王舜臉色極黑地看著那個白柳小電視旁邊那個小電視裏出現的人——是玫瑰獵人!


    單論戰力,獵人比那三個預備公會會員加起來都還難處理。


    但是這些普通玩家對獵人這個神隱已久的玩家並不熟悉,在加上獵人隱藏了自己的麵板,這些普通觀眾並不清楚獵人的實力,還在興致勃勃地期待一次精彩的對戰——之前白柳在壓倒性的實力下的反敗為勝,讓很多觀眾對他升起了極大的信心和期望。


    但是王舜是看過玫瑰獵人的聯賽的。


    為什麽這些公會到現在,都還在出高價聘請獵人參加聯賽,因為這個人在單人賽場上沒有敗過——那是一種彪悍的,近乎於神賜予的實力。


    再往前兩年,觀眾還不是這一批沒見證過獵人的玩家,在玫瑰獵人子彈射出的一瞬間,觀眾就已經開始為他擁有的勝利歡呼了——這是頂級聯賽玩家讓人臣服的戰力,根本不是現在的白柳可以對抗的東西


    要是在聯賽裏,白柳遇到獵人必死無疑。


    但在遊戲裏,尚且還有一線生機——因為遊戲裏是有商店係統的,白柳可以用大量的積分套現道具,用來打亂或者製衡獵人的攻擊節奏,找到遊戲的通關方法。


    雖然這個耗費高,但這是目前白柳唯一可以走的路子了。


    ……也不知道白柳的那點積分能不能撐得住……


    王舜站在白柳小電視前,正要為白柳的小電視充電,紅桃突然帶著一群人走進了白柳小電視的觀賞區域。


    人群自發地散開,把白柳小電視最前方一塊地方讓給了突然來的紅桃。


    王舜警惕地換了個外貌,他挽起兜帽往後退,縮到了人群後方,但並沒有退開,而是遠遠地,皺眉看著仰頭,撐著臉仿佛正在欣賞白柳小電視的紅桃。


    皇後這副對白柳很感興趣的麵貌,讓王舜有種很熟悉的,不詳的感覺……


    紅桃轉身過來,她笑著向白柳的所有觀眾微微欠身,似乎很有禮貌般行了個禮:“雖然打擾了各位的觀看,但從現在開始,白柳正式被定為國王公會的頭號敵人,我們禁止任何人給他點讚充電收藏,希望各位體諒一下。”


    “我們會讓國王公會的會員們守在白柳的小電視旁邊,一直到他跌入無名之區為止,相信各位都不想卷入我們和他之間的紛爭,那麽就希望各位欣賞其他玩家的小電視愉快。”


    紅桃微笑著向下揮了下手,她背後的會員們隨著她動作落下,幹練地一字排開,在白柳小電視觀賞區域的邊緣迅速排布,站成了一道人牆防線。


    人牆方向裏的國王公會會員背著手麵無表情地站著,這些公會裏的中高級對普通玩家極有威懾力,就算是中央大廳不能彼此傷害,這些普觀眾也很難有勇氣越過這道人牆去給白柳點讚充電。


    而對於那些真的對白柳很感興趣的聯賽玩家,在紅桃在場,聯賽還有兩個月就要開始的情況下,冒著得罪遊戲內最大的公會去的風險去給白柳點讚,也明顯不是一個很理智的行為。


    被人牆排斥出白柳的小電視區域的王栓臉色難看地站在小電視的區域外,他撥下了自己隱藏麵貌的兜帽,遙遠地看向被紅桃皇後就像是惡龍一般鎮守住的,沒有人能夠接觸的白柳小電視。


    這下就真的糟糕了……


    沒有充足的積分還是其次,紅桃要讓白柳直接掉進【無名之區】,這是要直接扼殺白柳的遊戲生命啊……


    如果掉進了那個【無名之區】,那個地方的小電視全是壞的小電視,電視屏幕基本都是雪花噪點,玩家在裏麵直播,是完全看不清的,自然也就分不清誰是誰的,也因為這個,【無名之區】一個觀眾都沒有,根本沒有人在意電視裏的玩家。


    所以這個地方叫【無名之區】,因為掉到這個地方來,你就失去了你的名字,成了千萬個沒有姓名,垂死掙紮的普通玩家之一而已。


    如果白柳的小電視掉到那個廢棄小電視堆積的【無名之區】,就算是觀眾想給白柳點讚充電,那也沒法在成千上萬的廢棄小電視裏找到白柳所在那個小電視,而沒有點讚收藏和充電,白柳的小電視就無法從【無名之區】出來。


    這就進入了一個死循環——一旦掉到了無名之區,就算玩家下次進入新遊戲,小電視也隻會在【無名之區】開始,那麽隻要一個玩家落入了【無名之區】裏,他們就隻能永遠在這個沒有人觀賞噪點廢棄屏幕中掙紮到變成怪物,或者死去。


    大公會要利用資源封鎖一個有實力的新人的上升渠道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不然也不會有那麽多實力強悍的新人選擇加入公會被隱形剝削,而不是自己發展。


    王舜作為一直幫助國王公會篩選信息和新人的重要中層人員之一,其實內心是很排斥這種壓榨和壟斷的行為的——因為他也是這樣入會的,被人得知了技能之後,威逼利誘之下進入的國王公會。


    但無論再怎麽不喜歡這種行為,王舜也必須得承認,目前這種情況,除非是有個和國王公會差不多級別的公會願意為了白柳出來和國王公會杠上,否則這場麵就是無解的——白柳一定會在國王公會的嚴防死守下,墜進【無名之區】,進入無人問津的死循環裏。


    但很不幸的是,白柳擁有的公會,也就是食腐公會距離發展成國王公會這種級別的大公會,起碼還有一個聯賽冠軍的差距。


    王舜又換了一副麵貌,他戴上了口罩,目光深沉地往大廳背後某個地方走去。


    ——他知道有個公會的會長,說不定會對這種情況下的白柳感興趣。


    遊戲中最富有的公會——第五公會,賭徒聯盟。


    但在他找到援兵之前,白柳首先不能被獵人殺死才行。


    ————————————————————


    與此同時,拉萊耶神殿。


    這是一處在海域旁的小島,或者用小島來形容不夠貼切,應該說是一處從海底深處浮上岸邊的巨大廢棄古舊建築物的一角。


    整齊而汙穢的高大灰白色石柱歪倒在深藍色的海水上,搖蕩的水波下能看到遊魚在吞噬暗綠色石階上腐生的蔓草。


    神殿的恢弘石階之上,有個帶著黑色兜帽和正十字架螺旋盤紋麵具的人端坐許久不動的人,突然動了一下。


    這一下驚動了他黑色舊兜帽上沉積依舊的灰,和一隻已經在他肩膀上築巢的,品種不明的海鳥。


    他慢慢悠悠地把肩膀上的巢取下來,放在了麵前的古舊,滿是積灰的石桌麵上。


    模樣小巧的鳥從巢穴裏跳出無知無覺地啄了啄他的指尖,又蹦跳到了一張放在石桌上,正麵朝下的牌上,鳥用自己嬌小的眼看著這個石桌周圍坐著的神像。


    這個戴麵具的人周圍坐了八位神態各異的,奇形怪狀的濕滑神像,這些神像上半身是正常的人類外貌,下半身卻是各種奇詭,讓人不由自主感到恐懼的觸角,粗壯的魚尾,斑駁的鳥羽以及長滿寄生物的植物的形狀。


    它們閉著聖潔的眼,雖僅僅隻是雕像而已,卻顯得不可褻瀆,無法侵犯,有種古老又神聖的光澤流動在它們已被時間腐蝕的紋理上,讓人不敢直視,難以考量,就好像多看它們醜陋恐怖的下半身一眼,就要無法自控地陷入癲狂,為這些遠古的神明獻上自己的靈魂,自刎而亡。


    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是,這些神明還在沉睡,而不幸的事情,是好像沉睡得就像是下一刻就要醒來那樣。


    這些神像閉著眼盤踞在石台上,這個戴著麵具端坐在原地不動的人下半身也開始變成了石頭,腳趾上長滿了盤繞的螺螄,苔蘚和密集的,草綠色的,不明種類的植物的根莖瘤子。


    他們圍著一張碩大無比的石桌圍坐著。


    石桌厚重古舊,上麵滿是風雨侵蝕之後的坑窪,原本鐫刻在上麵的,巨大的章魚觸手的怪物奇異得和危險異端處理局的標誌一模一樣。


    這個人的對麵坐著一個同樣帶著兜帽,但顯得比他悠閑和整潔很多的人,他的臉藏在純黑色的兜帽下,隻能看白到透明的脖頸露出,他從兜帽下伸出骨節分明的手,去觸碰桌麵上那些麵朝下的潮濕紙牌。


    “預言家。”他帶著似有所無的笑意開口,“這已經是我們玩的這局狼人殺的第四夜了,你要驗誰的身份?”


    坐在他對麵的預言家沉默不語,隻有巨浪猖狂洶湧拍打舊神殿的聲音。


    “需要我幫你回顧一下你一定要和我玩的,這整場狼人殺的過程嗎?”這人不緊不慢地開口,他的手指在其他幾張已經被翻過來的牌麵上輕點。


    “第一夜你什麽都沒有驗證,我下放了一條人魚。”這人指尖在一張閉上眼睛的塞壬王的紙牌上慢條斯理地輕點,“這一夜誰都沒有死,是一個平安夜。”


    “第二夜,你驗了一個盜賊,我下放了一麵鏡子,這一夜狼人在你的引導下,殺死了一個有罪的傀儡師和一個患有罪行的村民,製裁了兩個【罪行者】,算是你的勝利。”


    “第三夜,你下放了一個【女巫】和【丘比特】,我下放了【血靈芝】,這一夜你引導【丘比特】,也就是劉懷將【狼人】和【女巫】連接了起來,並且狼人製裁了兩個【罪行者】,但【丘比特】這個無辜者也因為狼人而死去,所以這一夜我們平局,你打了一次很漂亮的對抗賽。”


    這個人的指尖在桌麵的牌麵上逡巡,他的麵前是一張正在瘋狂微笑的小醜的卡牌。


    這張卡牌上的小醜右眼下畫的那個逆十字標誌和這個人衣服後背上的圖案如出一轍。


    這個人的指尖最終定格在了一張被玫瑰藤蔓纏繞住的獵人牌麵上,他看向對麵的人,海風把他黑色的帳篷吹得鼓漲。


    “這漲獵人牌是你的最後一張可以驗的神牌了,預言家,你這一夜要驗他嗎?”


    下半身已經石化的預言家沉靜片刻,輕聲回答:“我要驗他,請問他是人,是神,還是怪物?”


    預言家對麵的人似笑非笑地說:“這個獵人原本要成神了,被你選中為獵人之後又變成了人,現在他在無窮的輪回中快要變成怪物了。”


    “預言家,你確定要下放這張牌嗎?這一局無論是狼人還是獵人殺了人,你就都輸了,下一夜你就隻剩你自己這張神牌可以下場了——神要是都被汙染了,狼人就屠邊了。”


    預言家閉上了眼睛:“是。”


    “那我下放一支玫瑰。”預言家對麵的人翻開一張自己麵前的紙牌,他輕聲說,“我很喜歡它的味道,我覺得和你這位下放的獵人很相配,有種快要枯萎的絕望氣息。”


    “——就像是怪物的味道。”


    被翻開的紙牌上是一支被放在長圓柱玻璃器皿內,耷拉下花苞,感覺像是要凋謝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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