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後, 又到了那群有錢人來教堂舉行一些很奇怪的祭祀的日子。


    通常來說,院長會提前一天把他叫去教堂,然後那天他是不回正常的睡房睡覺的, 他睡在教堂。


    白柳抱著那本他送給他的《瘦長鬼影殺人實錄》輾轉反側, 最終他爬了起來,小心地踩著鞋往教堂去了。


    教堂被院長鎖了, 但白柳在那個教堂待久了,知道一些可以潛入教堂的小通道,比如一個被窗簾擋住的一個碎掉的小窗戶。


    白柳從窗戶裏爬進了教堂,他借助月光在長椅上搜尋另一人的蹤跡,最終白柳在神像後麵發現了他。


    看到他的一瞬間, 白柳的臉上是沒有情緒波動的。


    他蜷縮在一個比他身長略小一點的浴缸裏,浴缸裏全是血水,他白到幾乎透明的臉就半泡在血水裏, 連呼吸都感受不到, 睫毛上甚至結了一層白皚皚的冰霜,手腳和額頭上都是還在滲血的針眼。


    “謝塔。”白柳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謝塔在浴缸裏緩緩醒來, 他睜開眼睛, 看到了白柳, 他伸出手似乎準備去觸碰白柳,但是浴缸裏不知道什麽東西蠕動了一下, 一根張滿蘑菇的荊棘藤條從血水裏伸出來,死死纏繞住了謝塔的脖頸和手腕腳腕,在謝塔的指尖觸碰到白柳的前一秒把他死死地包繞禁錮在了這個血色的受洗池裏。


    “你在做什麽?“白柳聽到自己的聲音平靜地詢問。


    謝塔說:”受洗, 這是抽血之前的儀式。“


    ”那些人是來抽你的血的對嗎?他們需要你的血救他們。“白柳繼續很平寧地問,”你被放了這麽多血,你會死吧?“


    ”不會的。“謝塔望著白柳, ”我是怪物,所以我不會死。“


    謝塔說話間呼出了一口白氣——這足以說明現在他的體溫有多冷。


    ”那你在這裏睡著,冷嗎?“白柳問。


    謝塔誠實地搖搖頭:”我感覺不到。“


    白柳一隻腳踩進了血水裏,他跪下來,硬是把自己塞進了謝塔蜷縮的空隙裏,白柳溫潤的體溫透過血水遠遠不斷地傳遞到謝塔,謝塔緩慢地眨眼,他的睫毛上的那些霜在白柳的呼吸間融化了。


    他現在能感覺到冷了,因為白柳好溫熱。


    然後白柳若無其事地打開那本謝塔送給他的書,他帶著一起過來了,問他:”要一起看嗎?”


    他們一起睡在滿是髒汙的血水受洗池裏,看著俯瞰他們的神像,百無禁忌,漫無目的地聊著天。


    “受洗有什麽意思嗎?”


    “受洗的意思是神為自己最鍾愛的,新生信徒賜予祝福的意思。”


    “你這種也算祝福?”


    “……對他們自己的祝福吧。”


    “你很信這些?你該不會真的覺得有神存在吧?”


    “嗯。”


    ……


    白柳蜷縮在謝塔冰涼的臂膀上陷入了沉睡,等他第二天醒來卻是在自己的床上,身上一點血水都沒有。


    下午的時候謝塔才回來,他比之前更加蒼白了。


    這次針孔蔓延到了他臉上,手背和腳背上是觸目驚心的,反複抽血留下的青紫。


    白柳沉默著用他從醫務室偷來的繃帶纏繞那些還在滲血的針口。


    而謝塔安靜地看著他,突然說:“這個繃帶拆了,你的【瘦長鬼影】玩偶就有臉了。”


    白柳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那群抽血的有錢人來得越來越頻繁,謝塔出現的時刻變得越來越少,就算偶爾出現,謝塔身上那種熏人的血腥氣和菌菇味道都會讓人覺得難以接受。


    一旦謝塔出現,小孩們都會離謝塔遠遠的,還會不停地在自己的鼻尖嫌惡地扇動手,似乎想要把這奇怪的氣味和謝塔一起扇走。


    謝塔似乎也知道自己身上的氣味並不好聞,他很少在白柳麵前出現了,隻是遠遠地看著他,偶爾白柳走過去找謝塔,謝塔就消失不見。


    他不想和人接觸的時候,就像是不存在一樣,根本沒有人能找得到他,包括白柳。


    白柳開始和外麵的大人接觸,做一些適合小孩做的,灰色地帶的事情,他能用這個牟取不少的錢財。


    隻有了足夠的錢和能力,做好了準備,他有把握帶著謝塔甩開這群投資人的追蹤,跑出這個福利院——雖然是一個非常不成熟的天真計劃,但一種隱隱的不安讓白柳意識到,謝塔如果再不走。


    但是白柳的事情還是被揭發了。


    揭發白柳的那個小孩縮在院長的後麵,他臉上帶著畏縮和興奮,接連咽了好幾下口水,才顫顫巍巍地舉著手,指向臉上毫無情緒的白柳:“我看到他在和那個大人做……一些奇怪的交易!他幫一些大人做壞事!我看到了!那些大人還給他錢!”


    “你做了這種事情嗎!白六!”院長嚴厲地看向他。


    白柳沒有說任何否認的話,他隻是無所謂地別過臉盯著坐在人群之中的謝塔,出神地沉默著。


    他沒有沒有解釋自己到底做了什麽——因為沒意義。


    這些人根本不在意他到底做了什麽,也不會過問他做了什麽,就宣判了他的罪行。


    當然他的確做的不算是什麽好事就是了。


    這些老師隻是恐懼他而已——恐懼他這個成天和謝塔混在一起,變得越來越陰森恐怖,喜歡看血腥故事,總是用一種看待宰牲畜的眼神看著其他人的古怪小孩而已。


    於是理所當然,他要被懲罰,但白柳還有心情走神地評判這些老師懲罰人的措施——也就那幾樣,他不是第一次被罰了。


    但在老師過來抓住白柳的臂膀,想要把他拽走的時候,謝塔一隻手撐在椅背上,忽然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他的臉色和語氣是萬年不變的平淡:“是我讓他做的。”


    這下這些老師就徹底炸鍋了,比起白柳來,她們更恐懼的當然是少言寡語的謝塔,她們把謝塔團團圍住,中間卻警惕地隔了一米的空檔,形成了一個真空的包圍圈。


    院長謹慎地,畏懼地,居高臨下地審問著他:“你為什麽要讓白六做這樣的事情?”


    她們根本沒有懷疑過這件事不是謝塔做的,就像是之前認定白柳有罪的過程一樣,幹脆又篤定地宣判了他的罪行。


    因為他是怪物,白六是和怪物為伍的壞小孩,他們做什麽事情都是理所當然的。


    謝塔微微側眼看了一眼被老師們拉扯提起來的白柳,他很突兀地,很輕很輕地揚了一下嘴角,在謝塔微笑的那一秒,白柳覺得他的銀藍色眼睛一定會很溫柔,很好看地彎起,可惜被頭發擋住了,他沒能看到。


    謝塔用當初送書給白柳的那種輕柔口吻認罪了。


    他說:“因為我想聯係外麵的人,然後帶著白六跑出去。”


    “你怎麽敢跑出去!!”院長歇斯底裏地尖叫起來,“你知道你跑出去會給我們帶來多大的麻煩嗎!已經進入第二輪篩選階段了!那些投資人沒有你的血就不給錢了!”


    孩子們驚慌地散開,他們害怕地,嘰嘰喳喳地討論著:


    “血?!什麽血!他針孔裏流的那些血嗎?!”


    “他果然是個怪物吧!”


    院長發現自己說漏嘴之後,下意識地捂住了嘴,下一秒她惡狠狠地看向謝塔,她拽著謝塔纖細的手腕往教堂那邊走。


    “你的一切都是這個福利院給的,居然還想逃跑!”院長的憤怒戰勝了恐懼,她殘酷地判決了謝塔要經受的刑罰,“我覺得我們給你的特權太多了,你該受一些教育了,今晚我要把你關在教堂裏受洗!”


    說完,她拖著謝塔的手腕就走了。


    白柳艱難地越過噪雜的小孩和老師,他從人群的包圍圈裏費力地去追逐,伸出雙手想要抓住被帶離他的謝塔:“謝塔!”


    謝塔回頭看他,風吹起他額前的卷發,露出那雙銀藍色的,好像是雪融化之後的湖泊一樣美麗的眼睛。


    白柳怔愣地看著謝塔那雙一點都不難過,隻是平靜的,好像帶著很滿足感情的銀藍色眼睛,眼睛裏全心全意地倒映著他。


    謝塔也對他伸出了手,握住了白柳從人群的圍困之下想要抓住他的那隻手,十指相扣。


    冰涼又溫潤的觸感,能摸到手背那些鼓起來的針孔傷痕。


    “白六。”他很淺地笑著,緊握住了白柳的手,“不要害怕,我是怪物,我不會死的。”


    “鬆開!”院長蠻橫地扯開了他們握緊的雙手。


    白柳咬牙不想鬆開,但謝塔安靜地放開了手,於是那緊握一觸即散。


    謝塔對白柳搖搖頭,讓他不要追過來了,轉身習以為常又平和地和院長走向了那個,他早已經很熟悉的教堂裏。


    白柳從來就不是一個很聽話的小孩,在院長帶著謝塔過去之後幾分鍾之後,他偷偷地,小心地從那個被窗簾遮住的破窗戶鑽進了教堂,白柳躲在窗簾後麵,把自己蜷縮成一小團,從邊沿偷窺站在神像下麵的謝塔和院長。


    謝塔穿著純白的衣物,雙手捧著搖曳的白色蠟燭,赤腳站在神像前,他仰著頭閉著眼,不疾不徐地念著禱告詞。


    院長就站在謝塔的旁邊,舉著一根鞭條冷冷地看著他。


    在念完禱告詞之後,院長上前凝視著他:“接下來是受洗,但今天由於你產生了背叛神逃跑的想法,所以今天的受洗必須徹底,要完完全全地清洗你身體裏的邪惡和汙穢!”


    謝塔垂下眼睫:“洗不幹淨的。”


    “我就是無法被正視的邪惡本身。”他輕聲說。


    院長一愣之後,越發沉下了臉色。


    她搶過了謝塔手上的蠟燭,把謝塔摁進了水波晃蕩的受洗池,她舉著蠟燭殘忍地,得意地笑著,就像是終於戰勝了什麽她恐懼了很久很久的惡魔一樣,有種劫後餘生的瘋癲感。


    院長鬆了一口氣看向北淹沒在水波裏的謝塔,她舉起蠟燭平放在受洗池上,冷漠地說:“等蠟燭燒完了,你才能起來,明白嗎?”


    蠟淚一滴一滴地落在清水裏,暈凝成質地白朦的小花,就像是某種祭祀用的花一樣,一朵一朵地懸浮在閉著眼躺在水底的謝塔的正上方。


    這個受洗池就像是一口對他而言過小的棺材,牢牢地,扭曲地把他給束縛住。


    在沒有人意識到的時候,那尊正對著受洗池的神像動了一下,神像純白的大理石雕像的臉上的表情變成了一種很人性化的指責,就像是在指責這個受洗池裏的孩子為什麽不乖,想要從神庇護的地方逃脫出去。


    【你是邪惡之物,墮落之神,你不能離開神的禁錮,你不應該因為一個被你蠱惑的孩子而動了想著逃離的念頭】


    神像語氣冷漠地譴責:【塔維爾,你知道那孩子是被你的邪惡所蠱惑的,他並不是你尋找的新信徒】


    水底的塔維爾眼皮動了動。


    【不,我沒有把他當作我的新信徒】


    神像冷酷質問:【那你把那孩子當作什麽?他看過了你的眼睛,他離瘋狂不遠了】


    【你應該殺死他,不然他會變成和你一樣邪惡的怪物,毀滅這個世界,你知道的,你汙染過的東西都會導致這個後果。】


    塔維爾交疊放在胸前的手指輕微地動了動:【我把他……當作……我想和他永遠一起看書】


    【但你知道不行,塔維爾,殺死他,殺死這個被你玷汙的孩子!】神這樣命令著。


    【我做不到】塔維爾平靜地拒絕了,【您殺死我吧,我做不到殺死他】。


    神像的表情變得憤怒:【……被放逐到這裏還敢違抗神的命令,你的確應該受到懲罰,永遠地沉睡下去!】


    它正對著塔維爾的上方張開了手,受洗池水底的水流還是變得沉重黏稠又冰冷,就像是能流動的冰在塔維爾的身體裏變成一顆一顆的尖刺流竄,這讓他擰了一下眉,但很快又鬆開了。


    水底的謝塔蜷縮了一下握過白柳的手,他顫動的眼皮停止不動了。


    白柳掌心的溫度還停留在他的手心,但那溫度在冰冷的水底漸漸散去,和他的呼吸一起停止了。


    他攥緊的,想要留住那個溫度的手指緩慢鬆開,謝塔的身體在水底懸浮起來。


    “謝,謝塔?!”院長驚慌失措地往後退了兩步,然後又往前觸碰了一下謝塔的鼻息,她驚掉了自己手裏的蠟燭,在慌亂的腳步中踩熄滅了蠟燭的火,也熄掉了教堂裏僅有的光。


    “完了……”院長神誌恍惚地跌坐在地,她瘋瘋癲癲地扯動著自己的頭發,無法置信地自言自語,“他不是怪物嗎?!被抽那麽多血都還沒死?!受洗過那麽多次都沒有死,為什麽這次會被淹死!?“”


    ”隻是幾分鍾而已啊?!蠟燭都沒有燒完!“院長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惶恐,她不斷地搖著頭,好像隻要她不承認,謝塔就會活過來,”不會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他死了,我要怎麽辦?!“院長崩潰地跪在受洗池前。


    她無法想象,這個孩子的死亡都會給她帶來如此致命的恐懼。


    院長低頭恍然看著受洗池裏謝塔完美無瑕的臉,喃喃自語:”……要是自己我淹死了謝塔,那群人會抽幹我的血的,我必須找到別的孩子來當他的替代品!“


    藏在窗簾後的白柳臉色毫無情緒地看著院長的歇斯裏地的咆哮。


    有一種很奇異的堅定讓白柳安靜地觀望——謝塔說過他是怪物,他不會死的,他一定是在裝死糊弄這個蠢貨院長。


    等一下,等這個院長走了之後,白柳走上去,謝塔就會從受洗池裏站起來,對他露出和那個很少見的笑,或許還會撩開自己已經被打濕的額發,用那雙銀藍色的眼睛專注地望著他,問他怎麽過來了。


    這些場景的聯想讓白柳的心跳輕微地加快。


    院長不敢讓那些投資人知道她弄死了謝塔,她把謝塔的屍體從受洗池裏搬運出來,偷偷摸摸地從教堂的後門搬運了出去,在謝塔的手腳上都綁上了石頭,然後扔到了教堂後麵的荒蕪的草叢裏的一個小湖裏——那個湖和外麵的一條江是相通的。


    幾次流通之後,謝塔的屍體就會隨著湖水流流進江水,再隨著江水流進大海裏。


    但白柳不會讓謝塔走那麽遠。


    白柳沉默地一路跟隨著毀屍滅跡的院長,並沒有出聲,院長看起來已經要瘋了,要是他現在出現,看起來這位歇斯底裏的院長並不介意多處理一具兒童屍體。


    等到她倉皇地逃離之後,白柳才走了出來,他把臉埋進長滿翠綠浮萍的小湖泊裏,潛入水底,伸長手去夠湖底漸漸隨著泥沙下陷的謝塔。


    湖很深,浮萍很綠,謝塔下陷得很快。


    那些黑色的泥沙就像是某種吞噬人類屍體的生物,很快就爬滿了謝塔的身體,貪婪地要把他拽進地獄。


    但是白柳忍住灌進他口鼻和耳朵的肮髒湖水和嗆咳的欲望,他咬牙抓緊了被泥沙吞沒的隻剩一隻手的謝塔,用盡全身力氣地往外拔,直到用盡了最後一口肺部的空氣,白柳覺得自己腦子都要因為缺氧燒起來了。


    但他終於把謝塔給拔出來了,白柳扯開捆綁在謝塔身上那些沉重的石頭和繩索,抱住他往上遊去。


    等到上岸之後,白柳雙手向後撐著地,仰著頭看著沒有星星的天空,大口大口地喘息,他臉上和眼瞼下掛著浮萍,身上也全都濕透了,周圍的草叢裏還有蟬鳴,實在是個很狼狽的場景。


    但白柳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點愉悅地哼笑了一聲,他用腳踹了一下安靜地閉著眼睛,躺在地上沒有醒來的謝塔,問他:”你怎麽知道,我是要帶你走?萬一我為那些大人做事,掙錢就是想給自己花呢?“


    白柳臉上帶著一點,很不自在,又有點散漫的笑斜眼看向謝塔:”你是不是稍微有點自作多情了,謝塔。”


    謝塔的臉上沾著浮萍,他還是沒醒,白柳先是坐起來,然後又變成了蹲的姿勢,他垂眸看著一動不動的謝塔,然後伸手撩開因為濕透而貼在謝塔額前的發。


    這個人真的很美。


    白柳的指尖從謝塔纖長的,掛著水珠的睫毛,一直往下滑動,劃過他挺直的鼻尖,最終落在他白到不可思議的唇上,還有那雙最美的,銀藍色的眼睛,好像隻給他看過,也隻看過他。


    “謝塔。”白柳聲音很輕,他彎下腰側身把耳朵貼在了謝塔的胸膛上,直直地睜著眼,“你再不醒,我要對你進行人工呼吸了,我會咬死你的。”


    ——沒有心跳,沒有呼吸,沒有體溫,沒有任何謝塔會蘇醒來的跡象。


    “我說真的。”白柳把頭埋進謝塔的懷裏,他的拳頭漸漸攥緊,緊到指尖發白。


    白柳能聞到這個人身上濃重的,熟悉的血腥味和水底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是一種臨近死亡的氣息。


    白柳越發用力地抱著謝塔的肩膀,很緊地收攏手臂抱著謝塔,兩個人身上滴落的水珠融合在一起。


    “我覺得你也不算自作多情。”白柳把頭靠在謝塔的肩窩上輕聲說。


    他的額頭抵在謝塔的心口,低著頭眨了眨眼睛,沾著浮萍的睫毛上滴落一滴水。


    謝塔的頭一點力氣都沒有地靠在了白柳的肩膀上,他沒有回答白柳的畫,眼睛也還是沒睜開,隻有發絲裏冰冷的水順著落進白柳的衣襟裏,提醒他的確還。


    他們互相擁抱依靠,兩隻手都十指相扣,白柳靠在謝塔的肩膀上,他的聲音很平靜,靜到一點起伏都沒有:


    “你不是說自己是個怪物嗎?像個怪物一樣活過來,我就承認你是怪物。”


    “你現在這樣,讓我覺得好恐怖,謝塔。”


    謝塔的睫毛上滑落一滴水珠,就像是一滴淚砸在了白柳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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