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過程是漫長的,尤其是自己的命運把握在別人的手中的時候,這種漫長來得更為艱難。這樣的等待不同於侍機而出的刺殺,在伏擊獵物的時候,林銳可以潛伏在一個地方整整三天分毫不動,即使不吃不喝那種緊張而又驚險的情形下,時間也會如白駒過隙一般毫無知覺的匆匆流逝。而現在,自從瓦特從大長老那裏得知了即將麵對永生精靈王的“審判”的時候,這種等待的過程便突然顯得艱難起來。畢竟掌握著命運利器的手並不是自己的,而這把無形的利器卻已經死死的頂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湖邊的小木屋裏,牆壁上的燭光將寬敞的房間照得如白晝般明亮,精致的鏤空家具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得更加的精美。房間中一張雕花鏤空的屏風將房間分隔成前後兩段,在屏風的後麵是幾張供客人休息用的大床,床上鋪著華麗的被褥,卻疊得整整齊齊,空蕩蕩的床上一個人都沒有。在屏風的另一側,一張隱隱散著檀香氣息的八仙桌周圍,圍坐著獸神小隊的全部成員。雕刻著走獸紋飾的紫檀八仙桌上堆滿了精靈族特有的果實,可坐在周圍同樣由紫檀雕刻而成的椅子上的眾人卻沒人動手去取食那些食物。


    獸神小隊的成員一個個皺著眉頭盯著林銳圍著八仙桌轉圈,順時針逆時針一圈又一圈,急而又不知疲倦的走著,眼神完全沒有焦距的四處飄著,時而逐一掠過在座眾人的臉,時而掠過那滿滿一桌子的食物,卻從來不曾有過過五秒鍾的停留。


    整個房間裏麵安靜的連針落在地上都可以清楚的聽到,沒有人說話,在這緊張的氣氛下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隻有林銳快走過時掠起的風在眾人的身邊回蕩。


    老成的瓦特和凱文因為漫長的生命中經曆了太多關於生死的抉擇而顯得無比的鎮靜,膽小的格桑早被這種緊張的空氣壓抑得沒有了聲息,隻有龍海,他滿是怒火的目光極力的壓抑著從眾人的臉上一一的掠過,一遍又一遍。永遠都沒有表情的瓦特,一臉無所謂的凱文,老僧入定般卻無法掩飾緊張的格桑。最終龍海的目光鎖定在一圈圈不停的打著轉的林銳的身上,最後,實在感到有些頭暈的龍海猛的一巴掌拍在身前的紫檀木桌子上,伴隨著滿桌子水果的跳動和桌子痛苦的呻吟聲,林銳停下了他的腳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暴起的龍海的身上。


    龍海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他極力的壓抑著自己的憤怒,這樣的行為使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求你了林銳,再這麽轉下去我該吐了。”


    不等眾人抨擊,龍海接著說道:“各位老大,你們究竟在想什麽啊?多少給點動靜,總這麽憋著也不是個辦法啊。我相信你們一定和我一樣不願眼睜睜的看著林銳這麽痛苦,但你們倒是說句話啊,你們可以不安慰,你們也可以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哪怕你們破口大罵都行,隻要給個聲音,總是這樣憋著不是辦法啊。”


    眾人看了看滿臉漲紅的龍海,白眼一翻再度恢複到原有的狀態。可憐的龍海咆哮一番之後,卻連個屁都沒聽見。


    這下龍海徹底的暴怒了,他高舉雙手猛的砸在八仙桌上,在結實的桌子上麵留下了兩個清晰的掌印之後,龍海破口罵道:“該死的林銳你這個可惡的家夥別轉了,你現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總是這麽一圈圈的圍著我們轉圈除了讓我更加心煩之外對你一點幫助都沒有,你,你趕緊給我停下來吧”


    龍海說完,一把抓住正巧轉到他身邊的林銳將他死死的按在自己的椅子上麵。林銳掙紮了幾下,感到實在無法掙脫龍海有力的雙手之後,索性一把抓起了桌子邊上的一顆果實惡狠狠的連咬了幾口,宣泄心中的憤怒。


    龍海則站在椅子的後麵,一雙如猛獸一般擇人而齧的目光再一次從另外幾個人的臉上掃過,被龍海火辣辣的目光燒得麵紅耳赤的格桑終於忍不住張開了雙眼,同時在第一時間慌張的將目光投到了房間的角落裏麵,眼神飄忽了幾下之後,他嗑嗑巴巴的說道:“這個…這個…我看不行,不行的話咱們…嗯…咱們跑吧。”


    似乎感覺自己說道了點子上麵,格桑的話語忽然變得流利起來,他重重的一點頭,握緊的右拳在胸前重重的一頓,十分肯定的說道:“對咱們這就出,離開這個城市,離開這片倒黴的精靈之森,相信憑借毒狼和獸神的移動能力和我們在蟲、獸兩族闖下的人脈,相信在獸族大陸上這些精靈想要抓到林銳應該是不可能的事,實在不行咱們就回高原上的獒人部落去,那裏可是我的天下,我就不相信蟲族都很難適應的地方這些精靈就能輕易的追上我們。最不濟在高原上和我們開戰,我們還能占據地利和人和的優勢,反正隻要出了這片森林再想抓到林銳就是一個字——不可能”


    “要不我們幹脆走出獸族之門,幹脆躲到我們元人部落裏麵好了,這樣的話這些精靈想要抓到林銳就更不可能了。”沉默了半晌之後,龍海忽然開口說道:“先不說那種高原性的氣候林銳是否能適應,單說現在如果我們真的像你所說的那樣從這裏離開了,不,我們逃出精靈森林,然後再躲得遠遠的。你認為這樣的話我們就可以避開所有的麻煩了?我不這樣認為。”


    瓦特淡淡的說:“很多時候逃避可以使我們免受傷害,趨吉避凶。但有些時候,逃避反而會使簡單問題變得複雜起來,簡單的說,一句話,狹路相逢勇者勝”


    “沒錯,現在不是逃避的時候,”凱文感覺到瓦特詢問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索性從桌子上麵抓起一隻果子惡狠狠的連咬幾口,抬手擦了擦下頜上的汁液,盯著格桑的臉的說道:


    “既然我們已經走到了這裏,就容不得我們再回頭了。否則整個獸族大陸上剛剛建立起來的信任與合作,都很有可能因為我們的退卻而再度崩潰。可以說在獸神之外,我們這幾個人就是整個獸族和蟲族的精神寄托了,這麽高的期望一旦被我們自己打破了,恐怕在這片大陸上再也不會有我們的好日子過了。就像凱文說的那樣,一旦我們逃避了,我們需要麵對的東西就會變得無比的複雜。相反,如果我們選擇留下,那麽我們需要麵對的僅僅是所謂的永生精靈王,充其量再加上這個城市裏的三千六百多精靈而已。”


    “你的意思是……”


    凱文沒有再說話,他死死的盯著林銳那張茫然的毫無表情的臉,目光中滿是決然與凶狠。


    夜晚在如水般得霧氣中漸漸退去,清晨的陽光驅走了最後一絲黑暗,精靈之森在蟲鳴鳥叫中迎來了又一個嶄新的黎明。


    一夜不曾合眼的不僅僅是焦慮之中的獸神小隊,精靈族的三十六位長老圍坐在一棵知識古樹的下麵緊緊的盯著樹上的葉片一夜無語。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落在他們守候的知識古樹上的時候,一張芭蕉大小的樹葉以肉眼可見的度迅的轉為金黃的顏色,青色的葉脈在金色葉片的襯托下變得越的完整清晰起來,直到整片樹葉都變成了金黃的顏色,這片樹葉毫無征兆的在清晨的陽光中從樹上輕輕的飄下,打著旋落在地上,落在眾位長老的中間。


    大長老幾步走上前去,麵帶恭敬的彎腰從地上將葉片撿起,雙手捧再胸前。他轉身向著世界之樹的方向,高舉手中的葉片碰觸著深深低下的額頭,以示對世界之樹的尊敬。片刻之後,他轉身將葉片托舉到其他長老的麵前,嘴快的林顯達看著樹葉上青色的葉脈所形成的文字,輕聲的念道:“永生精靈王示意,著獸神小隊全體成員覲見。”


    林顯達話音剛落,其餘長老齊齊躬身向世界之樹的方向施禮:“謹遵吾王聖諭——”


    禮畢,大長老小心謹慎的將知識古樹的葉子收在了懷中,一雙蒼老卻十分明亮的眼睛從其他長老的臉上一一掃過。


    “很奇怪,以前從來不曾出現過這樣的情況。”負責記錄曆史的長老一臉的疑惑,他努力的回想著精靈的曆史上曾經出現過的關於血羅刹的記載,甚至連一般的精靈王召見的記錄都翻了出來,卻也從未現永生精靈王召見外族的相關記錄。


    大長老點點頭:“不管怎樣,對於偉大的王得聖諭我們是必須得遵守的。林顯達,去將林銳和客人們帶到王得宮殿。其餘人隨我走,我們先行一步。”


    永生精靈王的宮殿在世界之樹下環形湖的正南方,離眾位長老所在的知識古樹的位置並不遠,長老們站在原地就可以清楚的看到宮殿的模樣。雖然名義上叫做永生精靈王的宮殿,但事實上,這座宮殿並不比環形湖周圍的其他木質小屋大多少,同樣的全木質結構,同樣的飛燕鬥瓦,同樣大的麵積。普普通通的小木屋完全看不到所謂的“宮殿”的影子。


    片刻之後,獸神小隊的眾人在林顯達的帶領下從世界之樹東北角的小木屋中來到了眾位長老的麵前。瓦特學著精靈的禮儀給在場的所有長老行了個禮,其餘人則是一臉的滿不在乎,站在知識古樹下。但他們滿是血絲的雙眼使得強裝精神的他們看上去說不出的疲憊,整整一夜都處於焦急與不安的等待之中,使得獸神小隊的幾個人出了瓦特之外明顯都有些神經衰弱。


    精靈王的召喚使獸神小隊的眾人多少感到有些意外,本以為隻召喚林銳一個人覲見的時候強烈要求一下大家同進退的,實在不行就動用武力解決問題。但沒想到的是,精靈王竟然這麽知趣的來了個連鍋端,整個獸神小隊的人一起召喚。這樣一來省了很多麻煩的同時,也不免讓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家夥心中忽然忐忑起來。能這樣毫無顧忌的召喚整個獸神小隊,雖然沒有毒狼和獸神的助陣,但永生精靈王似乎也太不把獸神小隊的戰鬥能力放在眼裏了。


    格桑緊張的吞了口吐沫,他的手總是不太自然的與腰間的刀柄保持著若即若離。對於他這樣的弓箭手來說,一旦在狹小的空間內生戰鬥絕對是一個可怕的噩夢。此時的他是整個獸神小隊裏麵最為不安的,他極其反對進入精靈王的宮殿,因為如果真的生戰鬥,屆時弓箭完全失去作用的他隻能憑借腰間的百煉刀進行自保或是反擊,但他格桑一旦出刀那後果將是十分嚴重的,尤其是在那樣狹小的空間裏麵。所以站在獸神小隊最後麵的格桑不停的祈禱著不要和對方生任何衝突。


    就在格桑愣神的功夫,獸神小隊的眾人在大長老的招呼下走進了永生精靈王的宮殿,格桑見狀也隻好咬咬牙硬著頭皮跟了上去。他前腳邁進小木屋的門口,身後的房門“砰”的一聲便關得嚴嚴實實。格桑猛然跳起回頭,三十六位精靈長老一個跟進來的都沒有,他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極力的穩定著自己的情緒,同時強迫自己將下意識按在刀柄上的右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慢慢鬆開。


    完全鬆開右手的同時,格桑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回過頭現獸神小隊的其他成員正用疑惑的目光在看著他。


    “呃……我有點不太適應。”格桑解釋道,“你們知道的,這種狹小的空間使我緊張。”


    “沒事,放鬆點,這裏一個人都沒有。”他身邊的龍海安慰著他,“不用緊張,這裏還有我們呢,實在頂不住了才輪到你。”


    聽龍海這樣說,格桑緊張的心情略微放鬆了一些,他抬頭向前看去,目光掠過眾人的頭頂小心的觀察著這個所謂的宮殿。


    房間裏麵的布局十分的簡單,空蕩蕩的房間裏麵除了兩側擺放著紫檀木的椅子之外,其餘的陳設和之前他們過夜的那個房間幾乎沒什麽區別。


    林銳好奇的向前走了幾步,站在空蕩蕩的房間中央四處的打量著,作為精靈,他對王的宮殿一點印象都沒有,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是否來過這裏,對於尚未露麵的精靈王更是滿心的好奇。


    怕林銳出現什麽意外,獸神小隊的眾人緊跟幾步圍在了林銳的周圍,將身材相對矮小的他圍在了中央。就在這時,他們腳下的地板忽然毫無征兆的向兩邊落了下去。陷落的範圍正好將獸神小隊的眾人囊括在裏麵,一點掙紮都沒有的,五個人的身影忽然消失在地麵突然出現的空洞之中。地板重新合攏,空蕩蕩的房間裏麵隻留下了格桑撕心裂肺般得驚吼,越來越遠。


    當格桑的眼睛再次看見東西的時候,他覺自己躺在一個狹小的房間裏麵,房間四麵的牆壁完全是木頭的,在牆壁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刀痕,他的身邊滿是雜亂的木屑。他想起身,卻現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在他的手中握著的是原本插在他腰間的那把百煉戰刀。


    “你終於醒了,狂暴的小家夥?”一個飄渺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格桑的頭頂,一個身影在他的麵前逐漸的清晰起來。“刀法不怎麽樣,耐力也不怎麽樣,而且還喪失意誌。除了度快一些之外,你的狂化真的很失敗。”


    完全喪失了力氣的格桑這才反應過來,看來自己已經不知道昏迷了多長時間了,而且導致自己昏迷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在極度緊張的情況下進入了二度狂化。此刻的他隻能徒勞的看著逐漸清晰的身影一點不留情麵的評價著他狂化後的狀態。


    房間中突然出現的人一副中年人的模樣。他麵色微黃無須,臉部線條剛硬棱角分明,兩條濃眉下一雙黑色的眼睛看上去十分的有神,黑色的長束成馬尾紮在腦後,魁梧的身體外麵罩了一條淡綠色的長袍。最顯眼的就是他頭上一定翠綠色的不知名的枝條編織成的王冠,看上去古樸而不失威嚴。


    看著他出現的樣子,看管了瓦特神棍的格桑反而從容了許多,他知道隻有幻術才有這個人出現時候的效果,同樣幻術形成的影響是不具備任何攻擊力的。想到著,格桑的膽子反而大了起來,盡管渾身沒有力氣,但他說話的能力還是有的:“你就是那個永生精靈王?”


    “這是外麵的精靈對我的稱呼,”中年人一邊說,一邊輕輕的將手掌向上抬了一下。隨著他的動作,格桑忽然現身下似乎有什麽東西從地麵上湧了出來,一條條的繞在自己的身上將自己的身體太高。當這些東西不在動彈的時候,格桑已經坐在了一張完全由根須組成的椅子上麵。中年人站在他的對麵,聲音十分的優雅。“當然,如果你高興,也可以稱呼我為世界之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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