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來,綠意蕩然無存,越接近寨子煙火味就越重,那曾經的竹林,叫不出名字的蒼天大樹,花花草草都變成了一把黑灰。糊得看不出原貌的動物屍體,觸目驚心。


    抬頭望去,不遠處就是水潭,唯有它,依然不變,上遊流下來的水衝刷而過,粉飾太平,平靜的水麵依然如寶石般閃爍,在光照下泛著迷人的光折。曾經,那是夢的源頭,在那裏保有著許多美好的回憶,關於旦旦、關於張寒、關於藍苗,一切的一切物是人非。


    “錢兄弟,不遠了,就在前麵,走吧。”氣喘籲籲的阿東跟了上來,看見我在習慣性要伸手去摸頭頂上的旦旦,微愣了一下,莫名其妙的看著我,催促道。


    “嗬,好!走吧!”恍然醒悟過來的我,尷尬的收回虛空的手掌,最後留戀的望了一眼,深吸口氣,領頭向前行去。


    來到空如平地的寨子口,滿目荒涼,觸目都是焦黑,雖然過了很久,彌漫在空氣中的糊焦味依然不肯散去。那味道就像是纏繞在這個世界的念想,多少母親在等待著兒女歸家,多少老人在守望著年青人回來,這其中,是否也包括將一切寄托在我身上的藍巴?


    阿東跪了下去,麵對著空無一物荒野,在黑焦的土地上磕頭,沒有眼淚,年輕勇敢的布麽從小不許流淚。然而他臉上那悲涼、莊嚴的表情卻更令人震憾,他一遍一遍的在那磕,雖然族人們的屍體已經被外麵的人處理幹淨,雖然這裏已經被焚之一俱,雖然再聽不到那稚氣孩童們的笑聲……但這裏是他們的根,他們用血汗捍衛的家,既然不能保之完好,至少要將靈魂留在這裏,守望那些遊子們歸家。


    “阿東,起來吧!”我去拉他,因為他額頭上在流血,順著鼻梁而下,我怕他昏倒在這裏麻煩,強行把這頭倔牛拉起,拖著他往裏走去。


    紅謠族的悲哀,他們祖祖輩輩守護的家,不惜付出一切代價要保留完好的文明,卻在一場大火後被外界發現。隻可惜,那些人們,追查山林火災的人們,恐怕永遠也無法從這些廢墟中尋找回寨族的痕跡。他們不知道這裏曾經聚居過很多年輕貌美的苗族姑娘們,他們不知道這裏曾經生活著一群純善的族類,他們更不知道,這裏一代又一代嚴守著一個秘密,一個別人帶給他們的謊言。


    與阿東不同,我試圖從中尋找事故的痕跡,可惜,沒有,什麽也沒有,有什麽比火更能銷毀一切的呢?


    “阿東,藍巴死前有沒有過特殊的交代?”我知道,這裏一定藏有著一個秘密,汪洋說過,藍苗的祖輩藏有著關於那顆珠子的秘密,而現在它就在我體內,如果可能的話,也許它能幫我尋回旦旦?


    “沒有,藍巴叫我去找你,告訴你這裏發生的事。”阿東臉上的血塊凝固在上麵,特別紮眼。


    “那,你們寨子有沒有什麽秘道之類的地方?”


    “沒有,什麽是秘道?”我望著阿東,知道他不會撒謊,他跟在藍巴身邊多年,要真有這地方他一定會知道。


    “你還能找出藍苗他們家房子的位置來嗎?”


    “可以,這邊走。”


    我們來到一塊空地上,估計阿東是憑借方向感找到的這裏,而我,僅能通過回憶依稀拾回一些印象。低著頭,細心的走過每一塊焦土,用腳踏了踏,彎下身來用手去摸索,結果是讓人失望的,這塊黑地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連鬆動的地方都沒有。忍不住感到好笑,看網絡小說看多了,難不成還真想找出什麽機關來?


    阿東奇怪的望著我的舉動,開口問道:“錢兄弟,你要找什麽東西?”


    我搖了搖頭。“沒什麽。”不知道能找出什麽來,又從何說起?我苦澀的笑了,耳邊似乎傳來老祭祀的叮嚀,照顧好藍苗,守護好蛇神……你……是神選定的勇士……


    “錢兄弟,你為什麽不去黑洞看看?那是祭祀最常去的地方,蛇神在的時候,他一天要去好幾次。”


    黑洞,對!我眼前一亮,洞中之洞,或許在那裏能找到些什麽。


    天色不早了,山裏暗得更快,我們必需加快腳程,不然天黑下山會很麻煩。


    水潭,來到藍苗與旦旦魂牽夢移的地方,水透著冰涼,小瀑布終年不息,隻是那洞,洞口,不見了。


    “怎麽會這樣?”阿東傻眼了,我猜想他第一聯想到的肯定的神明顯靈,一夜間又把洞給封上了。


    可我不信,若有所思的望著上麵,由於洞口的位置比較偏,不細看的話,不會發現那不過是被塊巨石擋住了入口罷了,隱約間還可以看見不齊整的縫隙。


    “阿東,我們上去看看。”


    “好!”


    “不要從這裏上。”我拉住正想下水往上爬的阿東,對他指了指瀑布上方。“我們去那裏看看。”


    “啊?”阿東雖然不解,但還是洗了把臉跟著我往山上繞去。


    入洞的方式目前為止我試過三種,第一次入洞時是個意外,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頂上有一個足以容納一個人落下去的洞。當然,現在以我跟阿東的身形想下去估計不太可能了,我隻是想從上麵往下看裏麵的情況,這樣比較安全一些。


    兩人腿腳功夫都不慢,不出十分鍾就上去了,依稀記得那洞應該是在水流的側麵,按照黑洞的位置判斷是在右手邊。當初,我就是趴在那個地方往下張望女生裸泳的,現在已經野草叢生,高度都到腰了。


    我沒理阿東,自顧自的尋找那個土洞,用手臂去擋開雜草,手掌被割了不少道口子也不覺疼。突然,我看見不遠處的阿東突然整個人爬在地上,耳背貼著地麵,似乎在凝神聽些什麽。我朝他走了過去,他瞪大著眼睛,驚詫道:“下麵有人聲。”


    不愧是山裏找大的,具有一定的野外生存意識,在這水流聲不絕的地方都能聽到下方的動靜來。暗暗佩服之餘我沒有跟著去湊熱鬧,更加緊尋找那個洞口,光聽聲音沒有用,既然感覺到下邊有人,那就更要看清楚裏麵的情況才行。


    找到了,我激動的拔開草叢,俯視著那個洞,它依然完好,超乎人想像的完好,盤口似的靜靜座落在那裏。


    我爬在地下湊近,整張臉伸進去,大氣不敢喘一下的望著。


    真的有人,不但有人,還有燈,有儀器,那些身穿白袍帶著頭罩口罩的人們我一個也不認識,他們手中拿著試管、資料夾走來走去,不時紮堆在一起商量著什麽。正當我想在細細觀察之時,一張臉突然由小往上高高的仰起,直插進我的眼瞳。


    大赫下我抽身坐起,臉色陰晴不定。


    “錢兄弟,錢兄弟?怎麽了?”阿東搖晃我,我一下子醒了過來,嘴裏不自覺的喃道:“白年,是白年。”


    是的,是白年,他在洞裏對我展露出俊美的笑顏,用手指坐了一個由上下落的動作,那張臉,那張笑臉有著讓人驚恐的十足把握,就像,就像汪洋所說的,他就像神一樣,無所不知。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要我進去,從水裏進去,就像當初旦旦與我從小水潭裏出來一樣,我同樣也可以從那裏潛入黑洞中。


    “阿東,你先下山,回去找波仔他們。”我強製命令道,不能讓他跟著我一起冒險。


    “不行,我跟你一起。”


    “阿東!”我喝道:“你忘了藍巴死前對你說過的話了?”


    “記得。”阿東粗著脖子把頭低了下去。


    “他對你說了些什麽?你重複一遍。”


    “以後你就是藍巴,我們都要服從你。”


    “很好,你知道就好。”沒功夫再理他,我一頭紮了下去,二十幾米,還好,不算太高。


    撲通!一聲,劈頭蓋臉的一陣**後,好不容易適應了冰冷的水溫,緊接著又是一聲撲通,水又掀起一陣湧動。


    奶奶的,這家夥還是跟下來了。我心裏暗忖道,這時候沒心思管他死活了,充漢子是吧!自己死一邊去,大爺我要找到漩渦口,不然沒辦法進去。


    小的水口會流動,能通過一個人的水口就不難找,隻要潛入水底最深處,仔細感覺水流的動向,很容易就能找到。找到是一回事,怎麽進去就比較困難了,畢竟這是出水口,不像上麵那樣是直接把人給吸進去的,我必須費盡全力才能逆流而上。


    稀裏糊塗的硬是往裏鑽,拚著最後一口氣終於闖過了,當再次感覺到身體周圍壓力漸漸緩解時,我再顧不上其它,死勁往上遊去,也不管上麵人影晃動是敵是友,空氣,我連命都沒了,先給爺來口氧氣再說。


    第一次感覺自己這麽受歡迎,岸上所有的人都定了下來,向我行注目禮,白年還親自拉了我一把,臉上掛著童叟無欺的招牌笑容。媽的,老子又不是小羅莉,你騙老子有奶吃啊?


    趴在岸上,沒有大口喘氣,我在努力的配合體內的珠子調息,這樣能比較快的恢複精力。


    “你終於來了,我還想是不是找個人上去接你?”


    日你白年,居然跟我親兄弟似的,鬼知道你安什麽心?


    “你在這裏幹什麽?”


    “你說我在這裏幹什麽?汪洋不都跟你說了嗎?”


    “汪洋?”我心下一驚,他怎麽會知道的,這家夥也太可怕了?“他現在在哪裏?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嗬嗬,你不需要知道,看了就明白了,跟我來吧。”


    我疑惑的跟在他身後,既然到了人家地盤總得老實點,看清楚情況後再決定下一步要怎麽做。不過有點擔心阿東起來,那個硬漢子可千萬別學我才好,這可是會死人的。


    “不用擔心,他沒事,我已經找人去救他了,不對,是綁了他,哈哈,你知道,阿東那家夥可是個硬漢子,不綁他不老實的。”


    “你怎麽知道阿東?”


    “我當然知道,你知道的,我都知道。”白年意味深長的給了我個笑容。


    “我知道的,你都知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些我不知道的。”


    “你是想問紅謠寨的事嗎?”白年臉色一暗,難得幾分正經道:“我隻能告訴你,不是我幹的,有些事情的發生,並不是人類可以控製的。”


    “放你他們狗……”我屁字還沒放出來,就被擺在眼前的幾個瓶子給驚得就不出話來。那裏依石壁排著幾個大容器,裏麵裝著幾隻巨蟒,瓶口是開著的,整個浸泡在小水潭裏,裏頭那幾條蛇安靜的閉眼,一動不動。


    “它……它們……”


    “它們任何一個都有可能是旦旦母親。”


    “旦旦的母親,你想克隆旦旦。”我冷冷的逼視他,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難怪你假借買旦旦的名義把它騙去了幾天,難怪你在白氏貴族學校搞秘密研究,難怪……”


    “是的,你知道,我必須這麽做,我也曾經想要把它搶過來,可惜。”他聳聳肩,無謂道:“都失敗了,把它要過來那幾天,它絕食抗議,隻認你,誰讓它體內注入過你的血液?”


    “你到底想怎麽樣?”


    “我,隻想要旦旦。”


    “你已經擁有了全世界,為什麽……”


    “是!我是擁有了全世界,有了錢,甚至連父母都……可是,我沒辦法得到它,它是我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最愛的女人以外,最珍愛的東西。這種感覺,你應該比我更有體會,旦旦,對你而言難道不是身體裏的一部分嗎?”


    “它是我的,它從來都是我的。”


    “是,沒錯。”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覺?我感覺白年在這麽說時,臉上流露出苦澀的意味,對於這個天之驕子而言,一條蛇,真有這麽重要麽?


    “成教授,麻煩你。”白年突然對身後另一個在注視著儀器的白袍男人說道。


    “是。”


    我站定在那裏,冷冷的注視著這一切,除了儀器外,我還發現了無數的蝙蝠、毒蟲等物,都被容器裝著,看來真如汪洋所說,養育一個旦旦,需要無數生物的毒血來培植,更有可能,必須用這裏的水,依靠這個洞裏的某些磁場。


    “白先生。”


    那名白袍男子手拖著一個盤子走出過來,上麵蓋著一塊布,遞到白年的麵前,恭敬的看著他。隻見白年表情複雜的掀開了白棉布,而我,則同一時間倒抽了一口氣。


    是旦旦,真的,是旦旦。


    我心裏五味陳雜的望著它,伸出手要去捉他,白袍男子在白年的示意下沒有阻止,他們安靜的看著我兩隻手將旦旦托在手心,它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我甚至感覺不到它的呼吸。突然,我似乎想到了什麽,抬起頭來盯住白年。


    “放心吧!它的確是你的旦旦。”白年望著我手上的小白蛇。“屬於我的旦旦,還沒有出來,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成功,它是我事先照著你將會出事的地點命人鋪下天羅地網找回來。”


    “它……”


    “還沒死,恐怕隻有你能救它,用你身上的血,用那顆珠子,但隻是也許,我們沒有把握。”他望著我,眼神有些複雜。


    我無法得知他在想些什麽,但隻要是為了旦旦,那怕隻有一線的希望我也會去嚐試。


    “請幫我。”


    我與白年的眼神在空氣中交聚,他點了點頭,我似乎從他眼眸中看見一些苦澀,一絲掙紮?


    “請跟我來。”那名白袍男子對我道,於是我小心翼翼的手捧旦旦,跟他來到水潭邊,這時,另一個男人走了上來,他告知我該如何將珠子吐出來,運入旦旦的腹中,將體內的精氣與之交融,循環彼此體內經絡,打通要道。


    仔細的聽著他的講解,驚訝的發覺這與汪洋曾告知我的一些方法大同小異,細細又琢磨了一翻,應該不難。最後過一遍腦後,我帶著旦旦潛入水中,隱約中,我似乎聽見有人在白年耳邊細語,我的耳力很好,我聽到了,他在說:“他們快到了。”


    一心係在旦旦身上的我,帶著它潛了下去,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浮出水麵,我換氣,再帶著毫無動靜的旦旦潛入水中,吞吐珠子,頂開旦旦的嘴……一分鍾……兩分鍾……當我第三次換氣時,明顯感覺到洞內的氣氛不對,那些工作人員似乎正在的緊張的收拾東西,他們要離開?我心一驚,不及細想,望了眼旦旦,又不顧一切的紮入水下。


    潛入水中的我,明顯被水下震蕩波及,當我要浮出水麵時,卻差一點被岩壁上掉落下來的碎石塊砸中,我忙用身子護住旦旦的身體。蒙朧的眼睛一邊用精氣護體,隻可惜剛才渡了過多給旦旦,現在有些不支,恐怕頂不了多久。


    岸上傳來白年的喊叫伴著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以及石塊砸落的聲音:“多多,雙誅會社的人終於找到這裏了,是你把他們引來的,命運早就有了安排,這是老天的安排……”他沒有笑,他的聲音中甚至帶著悲嗆,然後,我眼睜睜看著他們將那麵看似石壁的牆推開,跳了出去。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麽離開的,但我知道,爆炸來著從上方投下來的炸彈,這個黑洞很快就要被毀掉。


    末日,這是末日!我跟旦旦的,末日嗎?


    別無選擇,我隻能帶著旦旦,再次一頭紮入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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