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風大鼻涕往鞋底子上蹭了下,這會自己也有點摟不住了。


    但還不忘了占便宜。


    “我還想看看,我走後,我老公能不能再找一個能跟他好好過日子的人。”


    “我老公這個人,心眼實,一輩子對誰都好。”


    “可家裏這點錢,都因為我的病折騰完了,他雖然不告訴我,但我也知道肯定外麵還欠了不少。”


    “但凡還能借的到,他都不會同意我從醫院裏出來。”


    “他那麽笨,菜總是給我炒糊,衣服也不會洗,東西還總是丟三落四的。”


    “我要是走了,沒有人照顧他,剩下他們爺倆,要怎麽過啊…”


    “可是家裏這麽窮,誰能原意替我照顧他們爺倆呢…”


    “說好的不管貧窮富貴,風雨坎坷,我們一起到老。”


    “你照顧我,我照顧你,等老了,我們一起推著輪椅,看著夕陽,一生不長,雖不輝煌,卻也難忘。”


    “隻是我要先走了,我希望你能再找一個人陪你,不要晚年孤孤單單,淒淒涼涼。”


    女人費力的說著一切,漸凍症呼吸會衰竭,這些話對她來說,說的非常艱難。


    此時男人再也無法控製,握著女人的手嚎啕大哭,也不顧及有外人在場:“別說了!別說了,你不會有事!我們去醫院,秦皇島治不了,我們就去北京,天津,去南方各個醫院。”


    當有一天,一個男人,大哭痛哭的時候,那麽一定是這個世界欠他太多。


    男兒有淚不輕彈,在這個男人身上,是上天要奪走他相許以沫的愛人,他孩子的母親。


    盡管他自己也知道這病世界上都無解,盡管他已經負債累累,身無分文。


    可他還是有這種衝動,哪怕是賣腎,也要再去嚐試一下。


    “大哥,你快給他們看看。”


    光頭抹著眼淚,眼珠子通紅,拽著付風衣袖說。


    “嗯,看,看。”


    付風也又用襖袖擦擦眼淚跟鼻涕。


    可這一看…先是錯愕,震驚,然後,是無法接受。


    別說看著孩子結婚,天眼裏顯示的,這個女人幾分鍾後就會去世。


    孩子因為單親,在校園遭受排斥,霸淩。


    初中的時候,不堪受辱,跳河自殺。


    而那個苦命的男人,先失去愛妻,又失去兒子。


    承受不了打擊,最後瘋了。


    瘋瘋癲癲到處流浪,跟貓狗搶食,被人追著打,被狗咬,幾年後,凍死在一片山溝雪地裏。


    直到開春農耕,才有人發現這具屍體。


    付風偷偷的叫出男人,告訴他女人隻剩下最後的一點時間,讓他有什麽話趕緊說。


    然後把這時間留給了他們一家人,他跟光頭出來,來到河邊,坐下,看著河水流淌,一人點上一顆華子。


    光頭情緒很沉悶,知道結果的他,顯然還沒辦法從這家悲慘的遭遇中走出來。


    “光頭。”


    “嗯?大哥。”


    “沒事。”


    倆人繼續各自悶頭抽起煙來。


    “光頭。”


    “嗯?”


    “我覺得,人在這個世界上,錢多錢少從來不是衡量一個人價值的根本。”


    “能夠區分人的,隻有好壞!”


    付風吐了一口說。


    “大哥我覺得你說得對。”


    光頭抽完一顆,又續了一顆。


    實際上他現在敷衍成份居多,根本沒太仔細聽。


    “你看啊,這個世界,同一時間,總是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在殺人,有人被強¥,人生百態,悲喜不同,苦也各不相同。”


    “但每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是不容易的,人生為什麽要有那麽多苦?”


    光頭沒有說話,心裏琢磨道:誰說苦我都信!你?…


    思小弟,有自己鞍前馬後。思美人,大嫂二嫂的,思錢,幾天就是兩百多萬,別人一輩子掙不來的錢。


    你苦嗎?我咋沒發現。


    “就像我們身後的這一家,他們做錯了什麽?”


    “他們沒有做壞事,他們隻是普通千家萬戶中的一個,可命運為何如此對待他們?”


    付風看著河水,跟光頭問道。


    “大哥你要是這麽說的話,那我不跟你強!”


    “但你的問題我回答不了,你都不知道我哪知道,我雖然聰明的頭上沒毛,但這些哲學上的事,我可不懂。”


    光頭撓著大禿老亮說,陽光下,一閃一閃亮晶晶,亮的有些反光。


    身後家裏傳來一大一小兩個悲痛欲絕的哭聲。


    倆人知道,這是女人走了,去世了。


    光頭起身:“回去嗎大哥?”


    他見不了這個,聽著他們哭,自己又有點忍不住。


    付風也站起來,抬頭看著天。


    “不走了。”


    “不走了?”


    光頭納悶的問,這人都死了,咋?你還惦記著那二百塊錢還沒給你呢是咋的?


    “不走了!”


    像是做了某種決定。


    “世間有諸多苦,也有諸多不公,不見有神來渡。”


    “我付風,也隻是個卑微的凡人,貪財好色,救不了所有人脫離苦海,可哪怕是隻螢火蟲,我也要努力用我的微光,照亮一片黑暗。”


    付風起身往回走去。


    光頭一聽來勁了,趕緊在後邊追著:“大哥你有辦法救她?”


    “不知道。”


    光頭剛提起來的氣瞬間泄了。


    不知道你在這叭叭啥?整的我都認真了,都信了,差點建個廟把你擺上邊供著。


    走回屋裏,女人已經沒了動靜,男人跟小孩正在痛哭。


    一個勾魂鬼,慘白的臉,吐著在胸口上晃悠的舌頭,穿著官差服,正用鏈子套在女人魂魄的脖子上,準備帶走。


    付風看著勾魂鬼差,用手一指他鼻子:“你,給我滾!她,給我留下。”


    “地府拿人魂魄,什麽人敢橫加阻撓?不怕死後被判入十八層地獄嗎?”


    鬼差陰冷的吐著舌頭說道。


    “我特麽讓你滾,怎麽那麽多廢話呢?”


    付風銅棺牌板磚照著鬼差臉上就呼了過去。


    這一下把鬼差腦袋都打的轉了一個圈。


    “得罪地府,你不會有好結果的!”


    付風舉著銅棺就又要拍,嚇得鬼差嗷一嗓子就先溜為敬了。


    可了不得!陽間有一個凶神惡煞的大漢,一言不合就照腦袋拍板磚。你說嚇不嚇鬼。


    付風把女人魂魄,又從頭頂按了回去。


    可魂回來了,她身體的病,如果不解決,自然是治標不治本。


    “天眼,給我開!”


    付風一聲大喝,腦海中萬千畫麵交替而過,他要找到一種能治這種病的方法。


    畫麵一副又一副交替出現,好多都是有一定的緩和作用,卻沒辦法直接根治治愈。


    付風頭痛欲裂,信息量一時間太大,可他還在苦苦強撐。


    腦袋感覺都要炸開,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流淌,臉上一片蒼白,沒有半點血色。


    就在即將要崩潰之際,終於一篇針灸之法出現在付風腦海裏。


    “鬼門十三針?”


    鬼門十三針,是中國古代戰國時期,神醫扁鵲所創,被藥王孫思邈所著《備急千金要方卷十四.風癲第五》記錄其中。


    不過藥王那時候,得到的針法都隻是針對於一些邪病,比如現代說的抑鬱,癔病(中邪),精神分裂等。


    而原版的鬼門十三針,則針一出,雖不能肉白骨,但絕對能活死人。


    畢竟神醫扁鵲,可是貨真價實把死人治活活的。


    “好,就這個了!”


    付風牢記施針要訣,讓中年人找來一包縫衣服的針。


    條件有限,沒銀針,對付用吧,總比用納鞋底子的錐子強。


    啪啪啪幾針在天眼下找準穴位,就插了進去,然而付風正要再下針,自己意識中卻出現一個浩瀚無際,宏偉無邊的聲音。


    “人各有命,皆是天道鎖定,你要強行改命,逆天而行嗎?”


    “你是誰?”


    “我是天道。”


    “你自己一邊玩去,沒看我忙著呢嗎?”


    付風說著,手中又下一針。


    “世間一切,都有固定的規律,不允許任何人逾越半步。”


    似是在警告,付風眼睛疼痛難忍,瞬間淚流不止,他強忍著,又下一針。


    “我跟你說話你聽不到嗎?”


    腦中的聲音似乎開始變得憤怒,淚,變成了血,從眼中不斷滑落,順著臉流淌,看著令人害怕。


    “大哥…”


    光頭在一旁擔心的問道。


    視線有些被血影響的模糊,看東西都有些發紅。


    付風沒有理會,強忍著找準穴位,又下一針。


    “你清楚逆天而行的後果嗎?”


    對方依舊在腦海中追問。


    “別特麽嗶嗶,去特麽天道!你這麽能,南京大屠殺時,鬼子殺了我們三十萬同胞的時候,你在哪?”


    “唐山大地震,汶川大地震,那麽多家庭破碎,那麽多人員傷亡的時候你在哪?”


    “朵朵求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一個人孤零零餓死的時候,你在哪?”


    “孕婦被人騙,流產大出血,人們全都冷漠旁觀的時候你在哪?”


    “我現在救條人命,挽救個家庭,你出來跟我說什麽天道。”


    “那別人等不到公平正義,眼睜睜,絕望的看著自己死的時候你在哪?再跟我嗶嗶,別怪我直接拿大鞋底子呼你!”


    付風終於發火了,對著所謂的天道大罵一通,絲毫沒慣著。


    “想清楚,你的天眼我要收回了。”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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