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知府剛想跟葉大人介紹一下他們這裏的瘋人盧遠正,遠遠就看孟碩艱難的扒拉開城門口堵的水泄不通的兩隊人馬,後頭居然跟著個攆轎,裏頭坐著的正是盧遠正。


    此時,領頭的孟碩也已經看到了司徒知府,甩了下手,讓人跟上。


    “誰啊,居然還坐著攆轎來。”連馬車裏的葉巡撫都忍不住嘀咕道。


    司徒知府拱手答道:“是個......很好用的人。大人稍等,卑職去去就來。”


    “大人,盧通判來了。”孟碩見司徒知府走過來,便拱手說道。


    司徒知府點點頭,說:“行了,你去找虞經承,讓他帶人等我命令。”


    孟同知領命走了,留下盧通判坐在攆轎上,看著他,司徒知府脾氣再好,也忍不住上火,“見了上峰還坐著!!趕緊給我滾下來!!”


    “大人莫慌,這事兒我已經知道了,且看我行事。”盧通判也不管上峰氣不氣的死,說完,讓抬轎的人放下了攆轎,撩開了遮陽的紗簾,下了轎來。


    兩人再次來到謝總督的馬車前,在外頭作揖賠禮了不下五次,裏頭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全然當他們是空氣。


    “完了,定是因為天氣太熱,大人中了暑氣了,咱們還是開門瞧瞧吧。”盧通判說完就要開車門。


    此時,那車窗又突然被大力的推開了,謝總督的嗬斥聲隨之而來:“司徒安,你膽敢如此怠慢本官!到了城門口,卻不讓我入城,這是為何?!莫不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謝總督,空口白牙,誣陷朝廷命官。”盧通判寫起了他的小本本。


    謝總督這才注意到司徒知府旁邊站了個人,大熱的天,穿著緙絲的衣衫,也不嫌熱,騷氣的不得了。


    “你又是誰?!說的什麽鬼話?!見到本官還不下跪?!”謝總督看這人就不是什麽好人,而且他跟姓葉的耗在這城門口耗了快半個多時辰了,曬的都快熟了,此時見誰都帶了七分火氣。


    “回稟大人,卑職是本府通判,盧遠正。”盧通判行了一禮,並未下跪。本來他也是有功名的人,哪怕見到首輔都是不用跪的。


    一聽是通判,這人他知道啊,譚家幾次提到這人就是條瘋狗,他倒要看看,這瘋狗,在絕對的權利前,還瘋不瘋的出來!!


    於是他道:“嗬嗬,盧通判,久聞不如一見。”


    “不敢當不敢當。”盧遠正很快就回答了一句。


    謝總督見過不要臉的,還沒見過敢在他麵前如此不要臉的,他道:“我那是誇你嗎?!你不敢當點什麽?!”


    “總督大人莫不成在批評下官?!不知下官做錯何事?還請總督大人不吝賜教。”盧通判說完,暗暗的跟司徒知府點了個頭。


    司徒知府立刻會意,退後幾步,躲到謝總督的視線盲區,朝不遠處的孟同知揮了兩下手。


    “你以權謀私!誣賴良商!”還在氣頭上的謝總督,根本沒發現盧通判和司徒知府之間的小動作。


    聽到這個盧通判笑了,他道:“大人此話可有證據?全揚州都知道,卑職家夫人是蘇州裴家的嫡出大小姐,我現在連住的院子,都是他們裴家的,卑職以權謀私?謀的是何私?卑職名下家無私產,大人大可去查?


    不過大人可不能把我家夫人的嫁妝也算到我頭上,畢竟,誰還沒個夫人,誰家夫人還沒個嫁妝?


    至於什麽誣賴良商那就更可笑了,譚家派人來刺殺下官,證人證言具在,可大人卻幾次三番申斥司徒知府,這板上釘釘的案子,大人卻來來回回的要求重審,下官就好奇了,大人,您是不是跟譚家有什麽利益關係?!”


    總督大人的馬車,也得有人趕,此時趕車的侍衛倒吸著八月裏的熱氣,覺得自己耳朵可能是中暑了,聽到的都是什麽胡話?!


    總督大人,和譚家,當然有利益關係了!


    可眼前這瘸子到底是吃什麽長大的,居然敢這麽大喇喇的問出來?!


    這人要麽是傻,要麽就是精明到了極點。


    傻不用解釋,精明到了極點,就是他此刻把這事兒給說出來,謝總督在背後弄他,就是坐實了跟譚家穿一條褲子這一點,要不然為什麽要弄他?!


    趕馬車的侍衛忍不住多看那風騷的通判兩眼,實在是搞不懂這人到底長了什麽心眼。


    而總督大人本人也有點兒懵圈,他不是明擺著跟譚家穿一條褲子的嗎?!他居然還膽敢問出來?!是嫌棄自己活得太長嗎?!


    前頭突然傳來了嗚嗚咋咋的聲音,可此時的總督大人已經顧不上這些了,大喝一聲:“你算什麽東西,膽敢如此汙蔑本官?!”


    “大人,這怎麽能算汙蔑?大人若與譚家並無往來,隻管說,本官與譚家沒有任何利益關係,若是說了瞎話,全家橫死,永世不得超生,下官,也就信了。”


    盧通判說完,便定定的看著眼前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熱的滿臉通紅的總督大人。


    他現在發現,人一旦無所顧忌了,好像就真的沒什麽好怕的了。


    這二品大員,原本自己若是看到,說不定會抖著連句話都說不清。


    可前幾日,夫人盤點完了斕雲記兩個月的收益之後說,若他不想做官了,那她養著他,也是沒問題的。


    所以當不當官的?有什麽要緊,他這條腿放在這兒,這六品通判就算是仕途巔峰了,其實不做了,也就這樣吧。


    司徒知府雖然知道這盧通判是個瘋子,可並不知道他如今已經瘋到了這個地步!


    盧遠正不想做官了,可他司徒安沒想要辭官啊!


    他擦著汗,剛想替盧通判解釋兩句,卻聽到來自總督大人的怒吼:“你個六品通判,到底有什麽資格來質問本官?!”


    “大人,您莫不是忘了,下官雖然沒有資格質問您,可下官有資格監察這揚州府內的一應事情,譚家在咱們揚州府,那這事兒就是咱們揚州的管轄範圍,下官隻是對事不對人。今日若是換了別人,下官也是要這般問的。還請大人見諒。”


    盧通判此話一出,司徒知府內心默默覺得,有道理啊,對事不對人,沒毛病啊!!這盧通判靠著自己這張破嘴能活到今天,倒也有幾分智慧啊。


    謝總督實在忍不住了,三步下了馬車,站在盧通判麵前,直接甩了他兩個巴掌,他真的不能再忍了,再忍他怕自己當場吐血而亡。


    司徒知府被這兩巴掌嚇了一大跳,可盧通判卻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跡,掏出他那該死的小本子,寫上:謝總督,毆打下官,霸道至極,毫不把律法道德放在眼中。


    “給我把他拿下!!!”謝總督怒吼道。


    反正已經打了,那就幹脆打死好了!!


    不料,此時旁邊跟他們對峙良久的車隊卻動了起來,葉巡撫把頭探出車外,朝謝總督喊道:“誰敢動手!!!謝大人,您動手毆打下官,我都看在眼裏呢!到時候給皇上遞折子的時候,我一定不忘給您添上一筆。我勸你還是早點兒放人家去看大夫吧。”


    說完,便坐著馬車揚長而去。


    見葉巡撫走了,盧通判今日的任務也算順利完成了,臉上的兩巴掌算工傷,到時候回家說不定還能跟媳婦討個好,他跟兩位大人告了聲罪,說自己頭暈想吐,想來是被扇暈了,先行一步去就醫。


    說完便上了步攆,讓人抬著走了。


    原本已經準備撲上去抓人的總督署的人,在聽了巡撫大人的一句話之後,就不敢動了,到時候若葉巡撫真的彈劾自家大人怎麽辦?這人到底能不能抓啊?


    謝總督想讓他站住,上官沒發話,他就算挨了打,也必須忍著,可越是喊站住,那幾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抬攆轎的人越是跑的快,一會兒就攆上了葉巡撫的馬車,跟著一路跑了。


    “大人,跑遠了,您今日受累了,趕緊進驛站休息吧。”司徒知府在一旁恭順的說道。


    “好!!!司徒安!!你好樣的!!!!”謝總督指著司徒知府的鼻子說道。


    “多謝大人誇獎。”


    嗬嗬,怕你啊,司徒大人想,皇上才是咱們的後盾,你們謝家未免把自己看的太重要,總有一天陰溝裏翻船,咱們走著瞧!!


    不欲再多說一句話的總督大人,這才不得不上了馬車,不上怎麽辦呢?總不見得走進去吧?!於是他隻能跟在葉巡撫的後頭,進了揚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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