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玄說了句:“嗬,啥玩意兒。”轉身便要走。


    坐在床尾羅漢椅上的裴庭才雙手扶住椅子的把手,把自己給支撐了起來,喊住了道玄:“師傅,知府夫人應該被關在旁邊小院內,還請把她解救出來。還有我們家的仆婦丫鬟,也不知道被關了還是殺了,還請師傅幫忙救一救!!”


    道玄說了一聲麻煩,見臉盆架上有盆水,便就著水洗了把臉,那盆裏的水瞬時被染的鮮紅。


    他見裴庭抖著腿要出去,攔住了她,說道:“外頭還沒收拾停當,你且等會出去吧,我去找人。不過不是我說啊,你打斷你相公腿的時候怎麽不害怕,這會兒還害怕什麽啊?!”


    “我......這人腿不是我打斷的啊,我隻管出錢。我倒也不是害怕,主要是太緊張了!”


    真的,這半日是她人生中最緊張的半日。


    此時已經過了三更,應該算是昨日下午了。


    本來那是一個非常平淡的午後,她陪著司徒夫人在摘星閣二樓喝茶聊天,談論著這旱情對他們府的影響,說著也不知道新皇登基能不能給撥糧賑災,等著學子們放學來踢球。


    可佛保佑突然來稟,說文竹有事來報,是急事,不能耽擱。


    裴庭跟司徒夫人告了聲罪,隨即跑去見了文竹。


    當她從文竹口中聽到皇帝駕崩,盧縣令可能要和漕幫一起謀反的時候,心中的第一反應不是害怕,而是憤怒。


    她憤怒於這個男人,為了他的晉升之路,為了擺脫這個縣令的位置,居然可以去謀反!!這可是抄家滅門之罪啊!


    如果那狗男人真那麽幹了,那就等於把她和剛出生的兩個孩子放在火上烤啊!哪怕是她娘家,到時候定也是脫不了幹係的!


    於是裴庭顧不上害怕,立刻讓顧媽媽喊上莊子裏所有壯勞力,馬不停蹄的衝去了縣衙。


    到得縣衙後堂,卞媽媽已經在門口等著了,她其實並不知道具體是什麽事情,但是見文竹心急如焚的說要去找夫人的時候,她就知道,肯定是有什麽大事要發生。


    如今盧縣令家的後院,所有的仆婦小廝,幾乎都被卞媽媽換了一茬,所以當裴庭帶著一幫子男人闖入後院,綁了盧縣令之時,卞媽媽隻對下人們說了句:“你們管你們自己忙就是了。”就居然真的沒有一個下人站出來護著盧縣令。


    也不用盧縣令辯駁,裴庭上來就讓人堵了他的嘴,五花大綁捆住了,當文竹翻找出盧縣令藏匿的所謂汝南王手書之時,裴庭便直接了當的喊人打斷了他的腿。


    昭告先皇駕崩的文書已經擺放在了盧縣令案頭,裴庭也不跟盧縣令的幕僚打招呼,她就怕這事兒是那些成天在翠園裏出餿主意的玩意兒給攛掇的,直接讓文竹去喊了主簿來,人進了屋子直接就被他們拿刀抵著寫了通告,蓋了官印發了出去。


    裴庭想到這些,突然想起主簿等人來,便問道玄:“向主簿,彭師爺等人呢?”


    “不知道啊,在牢裏吧。”道玄說完,跨步向前,說一句,等著,別亂跑,便三步兩步不見了人影。


    向主簿其實此時正被虞經承提溜著數人頭呢,這叛軍死了多少傷了多少,抓了多少,可不得搞搞清楚?!到時候請功不得知道個數?!


    而彭師爺卻拿著個閔榮華的人頭,當然這是道玄隨手塞給他的,塞的時候還說,拿好千萬別丟咯!所以他要把人頭扔到屍首上,虞經承就不準他扔,說好了叫他拿好,他就得拿好。


    盧縣令十個歪主意裏頭起碼有九個是這師爺出的,這會兒想好過?!沒門!!


    鑒於道玄出現在監牢裏時的造型太過驚悚,虞經承如今又跟著知府夫人混,彭師爺也不敢違抗,可拎著個人頭又實在覺得膽寒,他一屁股坐在議事廳的門檻上,一手捂著眼睛,一手拎著頭,居然啜泣了起來。


    虞經承看著這壞料居然是這麽個慫蛋,嗤笑一聲,喊徐達崔都頭他們把前頭看管好了,傷員都暫且安置一下,自己直奔後院,心中這才不安起來。


    真是要了親命了,之前一聽到皇帝駕崩的消息,又得知裴庭帶人匆匆去了縣衙,虞經承就覺得這事兒不太對勁。他知道沛豐城內人手有限,萬一有事兒根本顧不上城外的。


    可此時要是直接回去揚州,恐怕到了揚州得是下半夜了,一路上變數太多,實在不安全。


    他左思右想,最後還是決定把司徒夫人送去縣衙。一來據說裴庭從莊子裏帶走了二十來個壯漢,二來縣衙裏的三班衙差他都熟悉,萬一有什麽事兒也能有照應。


    於是他去請示了司徒夫人,司徒夫人也同意今日先在縣衙住下,明日一早立刻回揚州。


    結果,他前腳剛把司徒夫人送入後院,後腳閔榮華就帶了人把他們全給綁了。


    虞經承越想越不安,腳步越來越快,當他到達夏園,進了裴庭他們的屋子,就見知府夫人已經坐在裴庭旁邊了,心下一鬆,腿就軟了,跨門檻的時候,差點兒就絆倒了。


    “虞經承,前頭如何了?”司徒夫人問道。


    “已經解決了,此時正在清點傷亡。夫人,您暫且在這兒休息一會兒,天一亮,咱們就走。”虞經承抱拳回答道。


    司徒夫人揮了揮手,說一句,行,你且先去忙,便讓虞經承先走了。她今日也很累啊,也不知道被哪個不長眼的當成仆婦給綁了,難道是因為她今日穿的是件鴉青色的褙子?!


    綁了就算了,結果被關在隔壁小院裏,跟個瘋婆子關在一起,那婆子嘴髒的,糞坑都要讓她三分,那髒話從黃昏聽到半夜。還是剛才那和尚來解救他們,又嫌那老婦呱燥一個手刀給她拍暈了,她才重新獲得了清淨。


    裴庭說,那老婦居然是她的婆婆!!哎,還真是苦了她了,這婆婆可比自家婆婆更難伺候啊。


    看著床上的盧縣令,司徒夫人不無同情的說道:“盧縣令也算是因公受傷了,到時候我定告知我家老爺,論功行賞。”


    “嗬嗬,都是我家老爺應該的,司徒夫人,不必掛心。倒是那些在前頭殺敵的,像虞經承,徐達幾個,得先論功呢。”


    “也是,都有功!!明日一早我回去了,定當會跟我家老爺說的,你放心吧。”


    司徒夫人握了握裴庭的手,兩人坐在一塊兒,看著門外,天色一片漆黑,正是黎明前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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