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聽到徐大川喊春丫女兒,一時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他爹從春丫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叫過春丫女兒,一直是怎麽難聽怎麽叫,心情好的時候春丫叫賠錢貨,賭輸了錢心情不好的時候春丫就叫小賤貨,女兒?爹居然叫春丫女兒?石頭此時不知道是自己瘋了還是他爹瘋了。


    徐曉媛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問題,隻看著哥哥一臉驚悚的盯著房門。她在院裏掃了一眼,搬來兩個小板凳,喊道:“哥,來坐。”


    還未從震驚中恢複的石頭,條件反射的坐了下來,迎來的是妹妹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


    石頭很局促,咽了口口水,問道:“春丫,你這是咋了?我覺得你跟爹娘好似都不太對勁啊。”


    徐曉媛,思考了下,說道:“哥,我剛剛好像磕到腦袋,又好像嗆到了太多水,感覺有點糊塗。”


    石頭緊張起來,說道:“那咋辦,我去問奶借點錢吧,讓隔壁村白郎中來給你們看看吧,我覺得爹好似也不太對勁兒。”


    說罷,便站起來要走。


    徐曉媛趕緊拉住他,說道:“沒多大事兒,就是感覺好像有點不記事兒了,我怎麽現在就記得哥哥爹娘和二叔他們。”


    石頭聞言嚇一跳,說道:“你連鐵頭都不記得了嗎?”


    鐵頭可還好?什麽鬼名字?徐曉媛努力壓製住自己的“噗嗤”,問道:“鐵頭是?”


    “咱弟啊!他從小都是你帶的,帶了四年呢,你咋連鐵頭都忘了?不行不行,我得去問奶借錢給你看看。”


    徐曉媛一把拉住這個容易激動的少年,說道:“記得記得,怎麽會不記得,哥你別激動,我隻是有些頭暈腦脹,可能磕到了,家裏大致我都記得,就是腦子有點亂,這樣吧,你就隨便跟我說說家裏啥情況,我整理整理思路,我腦子裏的跟你說的對上了就行了。不用請大夫,咱家不是沒錢嘛!”


    石頭一聽家裏沒錢,心想也是,之前欠了二叔三叔家的錢還沒還清,爹前些日子又欠了十五兩銀子賭債,被要債的追上門,不得不賣了家裏最後兩畝地還債,娘在家哭的肝腸寸斷,還惹來爹的一頓暴打。


    石頭歎了一口氣,坐了下來,慢慢的跟妹妹說起了家事。


    他們家也姓徐,爹,就是徐大川,大名徐達,小名大賴子,從小就是村裏的混子,好吃懶做,好不容易娶了個媳婦,也不願好好在家種地幹活,一天到晚跟村裏其他幾個混子去城裏混,說是去幹活,實際上就是去偷雞摸狗。後來染上了賭博的惡習,徐家幫他還了幾次賭債之後覺得他無藥可救了,便給了他三畝地,兩間茅草屋,把他們這一房給分了出來。


    他們這一房是徐家的大房,另外祖宅裏還住著二房和三房。二叔徐發,三叔徐智。另外還有個姑姑徐芳早已出嫁。爺爺徐鼎成和奶奶蔡氏都還健在。


    她娘,張氏,生了三個娃,最大的就是徐石頭,十三歲,她是老二,叫春丫,八歲,另外還有個弟弟徐鐵頭,四歲,這會兒正在奶奶家裏。


    今天的事情是這樣的,他們家因為他爹賭博,家裏斷糧兩天了,奶奶便讓二叔家的大小子蓋頭來喊石頭鐵頭去老宅吃飯。他們這個地方去年鬧了蝗災,地裏收成不好,每家每戶都是糧食很緊張,老宅那裏能讓分出去的孫子回去吃飯就不錯了,石頭便想著自己吃一半,再帶一半回家給妹妹和娘。這飯還沒開始吃,便聽到燕子跑來喊人,說家裏有人投井了。


    石頭知道定是昨日賣地的事情,娘恐怕是想不開了,便狂奔回家,沒想到投井的不僅僅有他娘,還有他爹和妹妹,當下便嚇得手軟腳軟。


    還好他爹投井投到一半大概不想投了,突然清醒了過來。作為一個混子,下河捉魚摸蝦肯定會,且水性很是不錯,先是救起了他娘,讓井邊的人給綁了繩子拉上去,又潛到井下救起了春丫。


    事情的經過大致就是如此,但是令石頭想不通的是,張氏投井他能理解,但是他爹這種人怎麽可能去投井?妹妹又是怎麽回事?他實在想不明白。


    石頭說完這些,徐曉媛也大致明白了現在麵臨的處境,家裏幾間破草房,沒田沒地沒糧食,爹還是個賭鬼,包括自己家裏有三個未成年的孩子。真是要為她爹鼓掌,好樣的,敢賭了,看母上大人不把他頭擰下來。


    此時屋內的兩人,早就聽明白了石頭的講述,徐大川,就是現在的徐家老大徐達,已經接受了渾身上下三百六十度回旋扭的洗禮,疼是真的疼,喊是不敢喊的。


    “不是我啊,你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啊,誒誒誒,別扭了別扭了,再扭我喊了啊,我錯了我錯了,啊啊啊啊啊!”徐老大一邊躲閃,一邊不敢出大氣的低聲求饒。


    張蘭芝,就是現在的張氏真是要氣瘋了。


    好不容易休假出門旅遊,結果,嗝了,到了現在這個境地,結果換衣服的時候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全是淤青,聽石頭那麽一講,原來徐老大個死男人不僅賭博,欠了一屁股債,居然還敢打她?昏了頭了,哪個借給他的狗膽,居然敢打她?!頭給他擰下來!


    這茅草屋根本不隔音,因此站在門外的石頭和徐曉媛,就是春丫,對裏麵的聲音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石頭覺得有點害怕,他覺得自己肯定有點不正常了。爹娘的屋子裏分明有求饒和低呼聲,可那聲音。。。是爹的?不會的,不會的,一定是哪裏錯了。


    春丫則是一臉淡定的坐在板凳上,她現在也很生氣,這爹什麽人設?賭錢?賣地?居然還家暴?!活該被母上大人打的滿地求饒,讓老媽發揮一會兒再進去吧。


    而石頭此時則越來越不淡定,他一邊看看如此淡定的妹妹,一邊聽著屋裏爹越來越控製不了的告饒聲,他決定還是得去老房找人來,家裏這三個掉了一次井,恐怕是中邪了。


    春丫見石頭要走,終於把屁股從板凳上抬了起來,走到房門口,推開,朝裏麵喊道:“m……娘,行了,我爹知道錯了。”


    “對對對,我錯了我知道我肯定錯了,不敢了不敢了,媳婦我錯了,我真錯了,你別打了哈,仔細手疼。”徐達搭上台階立刻往下爬。


    張氏整理了下由於動手過度而淩亂的頭發,呼出一口氣,說道:“再有下次打斷你的狗腿。”


    徐達一臉諂媚,說道:“絕對不會有下次。”


    石頭看著這三人,往後退了兩步,拔腿就想往外跑。


    這不對啊,肯定不對啊,他有點害怕!想找二叔了!


    徐達見石頭要走,便喊道:“石頭!你過來。”


    石頭腳下一頓,黢黑的臉都看出了三分蒼白,轉過頭看著熟悉又陌生的爹,說道:“爹……,那個……鐵頭還在奶家,我……我去接他。”


    徐達心知恐怕他們三人已經引起石頭的懷疑,便道:“你別怕,爹是想對你們幾個說,經曆過這次生死,爹終於想通了,以後再不賭了,也不打你們了。咱們還是得把日子好好過下去。”


    張氏也上前拉住石頭的手,說道:“嚇壞了吧,別怕,娘沒事。”說完便撫摸著石頭粗糙的手。


    春丫在旁邊看著,心裏為這兩位的演技鼓掌。


    演的,太自然了,她爹,幡然醒悟,迷途知返,她娘,溫柔和善,好一副母慈子孝的美好畫麵。


    石頭此時已經熱淚盈眶,每次他爹賭輸了,或是喝醉了,都會找全家人的晦氣,打娘和妹妹那是家常便飯,他和鐵頭挨的揍少一點,可是也隻是相對娘和妹妹而言的。


    每次被打之後,懦弱的娘隻會在一邊偷偷的哭,有次他被爹打狠了,娘都不敢上前攔著,因為娘越是攔著,爹就越是打的凶狠。


    此時他看著幡然醒悟的爹,牽著他滿是老繭的手的娘,怎能不流淚?這樣的爹娘,是他夢裏都不敢想的。


    如果這一切,都是假的,那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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