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竟拱手低眉道:“臣不知誰能勝任,臣隻知道,若殿下對這個人選不滿,這個人恐怕很難坐得穩。”


    不錯,還挺聰明。雖然自己不在平都,可衛珩還在呢。他呀,不發火的時候看起來最好說話,要是一旦來脾氣……嘖嘖嘖,有人要倒黴了。


    楚珺滿意地點點頭,“你說得對。”


    從申時等到亥時,衛珩還沒有來。留下的東宮衛率隻沉默地站著,姚竟也隻在一旁等。


    將近子夜時,韓胥從船上下來,“殿下……世子會來麽?”


    楚珺動也沒動,“會的。”


    韓胥聽到楚珺語氣堅定,望了望遠處的黑暗,“夜深了,殿下去船上等吧。”


    楚珺道:“不用了,我能感覺到,他就要到了。”


    話音剛落,韓胥似乎就聽到了遠處黑暗中隱隱傳來的馬蹄聲。


    楚珺從坐榻上起來,朝馬蹄聲的方向迎過去。


    一人一馬從黑暗中行出,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裏。馬上之人看見了迎過來的楚珺,翻手勒馬,然後跳下來,疾步衝到楚珺跟前,一把將她攬入懷裏。


    眾人紛紛低頭,裝作什麽也看不見的樣子。


    衛珩在人前從不這樣。但楚珺沒有推開他,也沒說煞風景的話,而是同樣抱住他,在他耳邊輕聲道:“我知道你一定會來。”


    衛珩把她抱得更緊了些。


    楚珺就保持這個姿勢在他耳邊道:“時間不多,長話短說。平都的一切就交給你了。”


    衛珩道:“放心。還差三萬石糧食,我會想辦法隨後運來,衛仁會跟你聯繫。”他停頓了一下,“我想,陛下不讓我與你一起走,可能就是想留我在平都做你的眼睛和臂膀,平都有陛下坐鎮,不會有什麽大風浪。倒是你……盛安公主不會安生,你要小心。”


    楚珺道:“我知道。我會一直帶著東宮衛率,保證身邊一直有人不落單。”


    衛珩道:“吃食和近身使用的物件也要小心。還有,我懷疑東宮有內jian。”


    楚珺也沒問他懷疑誰,為什麽會懷疑,而是握住了衛珩的手,同時將之前那張匿名的紙條放到衛珩手心,“有人給我報信……此人有可能也在東宮。現在東宮不安寧,估計有不止一股勢力混進了東宮,各方心思各異,你也要多加小心。”


    衛珩頷首,親了親楚珺的額頭,“我等你回來。”


    楚珺望著他的眼睛,微微一笑,“我爭取讓你等的時間短一些。”她鬆開衛珩,“我該走了。”


    衛珩緩緩放開她,斟酌了半晌,隻說出四個字:“一路平安。”


    楚珺笑著點頭,轉身上船。


    船夫放開船錨,船緩緩啟動,開始順流而下。楚珺站在船頭,向衛珩招手。遠遠看見衛珩一直站在原地,也向她揮手。直到衛珩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再也看不見,楚珺眼眶裏的淚水才悄然滑落。


    七月十一,運糧船到達京畿道華州,太女隨至,華州刺史於碼頭親迎。當日,戶部侍郎姚竟就開始分發華州的賑災糧。


    七月十四,運糧船啟程繼續向東,相繼經過同州、虢州,分別卸下對應數量的賑災糧。


    七月十六,運糧船到達陝州,卸下糧食後,太女留在陝州,查看災情,督建河堤,戶部侍郎姚竟與運糧船繼續向東前往蒲州。同時,楚珺也見到了衛珩運來的最後三萬石糧食,將糧食裝上船後,楚珺一直提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來些了。


    在前世,楚珺生活的城市就沒什麽大河經過,活了好些年遊泳都不會,更沒見過洪災,頂多是在電視新聞上見過。


    而如今,親眼看到洪災過後被沖毀的房屋樹木,和洪災過後接踵而至的瘟疫,到處已經死去或者正在死去的人,那掙紮在死亡中卻仍渴望活下去的眼睛,或者已經黯淡無光隻有絕望的眼睛……楚珺連續很多天都沒有睡好,因為事務繁忙,更因為那些眼睛總出現在她夢裏出現,什麽也不說,就那樣靜靜看著她。


    衛珩也不在身邊。楚珺越來越難以入眠。他從平都傳來的書信陸續送到楚珺手上。也有其他人聽到講給楚珺聽的。


    這日稍閑,楚珺想稍微放鬆一下,便叫來陳易,讓他撫琴一曲。見了陳易,發現他也有一點沒睡好的跡象,楚珺想了想道:“連日事多,也沒顧及先生,讓先生受委屈了。若有吃住上的不便,請與本宮直言,不然本宮於心難安。”


    陳易拱手道:“殿下言重了。糙民出身貧賤,跟著殿下還能有什麽委屈?請殿下不要這樣講,折煞糙民。”


    楚珺也不堅持,“好吧。先生請坐。”


    陳易放下琴,“殿下今日想聽什麽?”


    楚珺道:“十麵埋伏。”


    陳易正在撫弦的手一頓,“十麵埋伏?”


    “嗯,十麵埋伏。”


    陳易道:“殿下不是說,連日來睡不好,想聽首曲子鬆快麽?”


    “嗯。有什麽問題麽?”


    陳易低著頭,“可十麵埋伏,聽之緊張激烈,並不能寧心安神啊?”


    楚珺閉上眼道:“無妨,我聽這個高興。”


    陳易不好再說什麽,眼神左右遊移了一下,按了按弦,開始撫琴。


    翡扇進來,遞上來信。楚珺臉上露出一點笑意,將信展開。


    衛珩說,東宮好像完全風平浪靜下來,又沒了jian細的跡象,不過他還在查。朝中一切都在掌握中,讓她放心。


    楚珺無奈地笑著搖頭。他不說,就以為自己不知道,平都最近到底發生什麽了嗎……


    自太女被貶出京,朝中氣氛就有了些變化。刑部與禮部做事一貫認真謹慎,兵部原本與楚珺沒什麽明麵上的來往,現在與以前也沒什麽分別。


    倒是原來在六部中不怎麽受重視的工部最近很熱鬧,來往的人不少。當然,盛安公主府也是個熱鬧的地方,每天都有上門拜見的人。元紫琰也不挑,明言投誠的,前來觀望的,打探消息的,一概客客氣氣迎進府,有說有笑地送出來。


    眾人心裏明白,戶部現在空出來一堆位置,尚書之位自然炙手可熱,另外一堆大小不論,但此時擠進戶部,無異於投入盛安公主的陣營。太女式微,盛安公主不就是最可能的人選了麽?


    元紫琰心裏也明白,手中攥著這個尚書之位當魚餌,把能動搖的人都招攬了一遍,盛安黨一時成為朝中之盛。


    然而這個局麵沒持續多久。一日早朝,元紫琰向皇帝推薦一個戶部尚書人選。


    “……鑑於此,兒臣覺得,王大人可勝任戶部尚書一職。”


    元文謖道:“哦?盛安如此篤定,看來與王卿很是相熟了?”


    元紫琰道:“回陛下,兒臣與王大人並不相熟,隻是選賢舉能罷了。不過舉賢不避親,即使王大人與兒臣相熟,若他有才能,兒臣一樣會舉薦。”


    元文謖道:“王卿,看來盛安很是賞識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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