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辰星長像偏艷麗,不過他眼神太鋒利,也不會讓人覺得陰柔。衛珩一開口就拿他跟一個女人比容貌,這女人還是個伎子……楚珺默默地想,衛珩真是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是要氣死人的節奏啊。


    廖辰星本上揚著的眼尾垮了下來。


    楚珺忍住想要拍手稱快的衝動,將手覆上衛珩放在案幾上的手背。衛珩翻手就將她的手握住。


    廖辰星沒放過兩人這點小動作,“哦?世子遠在平都,竟然也知江南第一名伎,離人醉花魁桃夭的芳名?聽世子語氣,似乎還曾親睹桃夭的芳容?”


    這就挑撥起來了?楚珺一笑,“讓先生見笑了,我最喜歡打聽這些風花雪月的美事,江南女子多妖嬈,這位桃夭姑娘更是其中翹楚,我感興趣的很,忍不住叫懿軒打聽,”她笑著看了衛珩一眼,“難為懿軒,還去幫我打聽這種上不了台麵的事講給我聽。”


    廖辰星勾唇,“是麽?原來少主竟有這愛好?”


    楚珺按了按鬢角,“正是,不知何時可托先生的福,到離人醉親眼一觀?”


    “少主原是喜歡逛青樓麽?”廖辰星瞥了一眼仍一臉自若的衛珩,“還跟自家夫君一起?”


    楚珺定定地看著廖辰星,“青樓我實在沒興趣,不過,二十四年前孟德輝到江南一遊,曾與離人醉一個姑娘共度良宵,這件事我很感興趣。”


    廖辰星往後靠了靠,“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哪裏記得清?”


    楚珺笑笑,“先生家大業大,事多人忙,記不清也是自然。黎川書院的山長秦先生一心做學問,門前無雜事,想來他應該記得。”


    廖辰星坐直了身體,“少主此來江南,便隻為了二十多年前的舊事?”


    楚珺無謂地一笑,“二十多年前孟德輝跟誰有什麽花前月下,關我何事,我隻想找個人。”


    “原來是找他。”廖辰星抬著下巴看了她半晌,“你若想把人帶走,得自己想辦法。那人看著沒脾氣,最是主意大。”


    楚珺淺笑著道:“這個先生放心,既然要他有大用,我自然得親自出馬。隻勞煩先生將當年事情講給我聽便是,”她偏了偏目光,像是解釋,“了解他的出身和成長,我才能知道怎樣能打動他,讓他心甘情願隨我走。”


    廖辰星難得地沉默了片刻,“且一試吧。”他又沉默了許久,“他若真跟秦暮雲那傢夥當一輩子教書先生,便白白浪費了。”


    於是楚珺從廖辰星口中聽到了孟藹的故事。


    二十四年前,孟德輝包下了離人醉一個清倌,當時也寵愛了一段時間。然而畢竟隻當是個玩物,當時的孟德輝是京城顯赫的大員,不可能把這樣的女子帶回京。


    像所有話本小說裏那樣,孟德輝給清倌一個所謂的信物,空留了一個會派人來接她的承諾,便一去不返。那個清倌本沒抱多大希望,誰知幾個月後竟發現自己有了孩子,反而十分希望孟德輝能派人來接她。


    日復一日無望的等待讓她心力憔悴,心中鬱結,外加過得也很艱難,最後傷了身子,導致難產而死,留下一個孤兒。


    廖辰星見是個男孩,覺得自己留著養大頂多當個雜役,沒什麽用,就丟給秦暮雲,讓他養著玩。


    秦暮雲開始也沒上太多心,後來發現這孩子在讀書上很有天賦,慢慢也傾注了很多心思,再後來基本上就是當親兒子一樣教導了。


    秦暮雲為人坦蕩,簡直坦蕩得叫人無語。比如孟藹的身世,一般人肯定不會跟他本人和盤托出,秦暮雲倒好,一點也沒瞞著,不但讓他姓孟,還按照孟德輝子女的輩分給他取了藹字為名。(與孟芷萱同輩)


    年幼時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孟藹倒也沒多想,這對他的好像沒什麽影響。隨著年紀漸長,在黎川書院除了秦暮雲學問最好、一心想取士立名的孟藹終於慢慢明白,他這樣的出身意味著什麽。


    他母親是伎子,他又出生在離人醉那樣的地方,必然是賤籍,而賤籍是絕不被允參加科考的。


    若他想參加科考,就必須走他父親的路子,也就必須帶著當年孟德輝留下的信物去孟府,可大興律禁止官員狎伎,雖然私下不遵守的人也很多,但那都是私下,沒有官員敢把這事鬧到明麵。孟藹若尋上孟府,背後必有很多人探尋,把當年的事翻到明麵,孟德輝殺他滅口還來不及,又怎麽可能幫他脫籍?


    想通這些,孟藹也就知道,他這輩子是不可能實現抱負了。也消沉了一段時間,然而他是秦暮雲那樣豁達疏狂的養父教導長大的,本又不是個不通透的人,過段時間也就想開了,幹脆專心跟秦暮雲幹起了教書先生的活兒。


    在楚珺的強烈要求下,廖辰星終於答應兩天後啟程,帶他們去楚州黎川書院找人。


    用過飯回到房間,天已經擦黑。楚珺看起來心情不錯,一邊拆髮髻,一邊道:“比我想的要簡單!”


    衛珩見她正在扯一縷盤得太緊的頭髮,走過來伸手幫她,“你是說,說服孟藹的事?”


    楚珺見衛珩幫她拆頭髮,樂得輕鬆,就坐在那任他動手。“嗯。他想為官,因為不能參科考取士不得不放棄,我本就是來請他去做官,真是沒有更巧的了。”


    衛珩見她一派輕鬆,不由提醒她,“有大才的高士通常都不那麽容易為人驅馳,更何況這類人的誌嚮往往是效忠君王以成一世美名,對於黨爭奪嫡避如蛇蠍,想讓他為你所用,恐沒那麽簡單。”


    楚珺笑笑,“我一開始就沒打算用真實身份接近他。”


    衛珩手上動作一頓,笑道:“原是我瞎操心了。”


    楚珺甩著手上的步搖玩,“到時候還得拉上你給我打掩護。”


    衛珩打散她的長髮,又用梳子幫她梳順,“你想跟他介紹我們是什麽關係?兄妹?主僕?”


    楚珺托腮,“兄妹就別了,你正兒八經的妹妹在呢,我就算了。主僕……想想就別扭,講真的,你成天叫我殿下就夠別扭了。”


    聽到這衛珩笑道,“我什麽時候成天叫你殿下了?整日你呀我呀的叫就夠逾矩了,你還要我叫你什麽?玥玥?”


    原來衛珩偶爾也叫她“玥玥”,但此刻聽到衛珩上揚的語氣,不知怎的,楚珺就想起那天晚上,衛珩在她耳邊叫她的樣子……


    衛珩見楚珺的臉似乎有些紅了,用手背在她臉上靠了靠,“熱麽?”


    正在胡思亂想的楚珺被衛珩微涼的手背往臉上一靠,登時一抖。感覺到了的衛珩迅速去看她的臉,“怎麽了?”


    楚珺趕緊輕咳了幾下轉移注意力,“沒事,你的手有些涼呢!”


    “是麽?”衛珩把手放在自己臉上試了試,楚珺趁機轉移話題,“我要是還以女子身份去,不容易跟他交心,破綻也太多,所以……”


    “女扮男裝?”


    楚珺點頭,“沒錯!至於咱倆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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