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文謖的目光從楚珺臉上掃過。她的臉上沒有一絲驚訝慌亂,甚至連一點波瀾也沒有。


    元文謖滿意地微微點頭,抬手示意元引珂不用再說,“今日晨,孟德輝進宮,與皇後孟氏欲逼宮謀逆。幸皇五女及時趕到,與金吾衛、千牛衛拿下逆賊。尚書令孟德輝與皇後孟氏大逆不道,自今日起,革去孟德輝一切職務,暫押於天牢,留待後審。廢孟氏皇後位,惠貴妃紀氏暫攝六宮。”


    元文謖看了一眼元引珂,“至於你……你的太女之位本就不是朕給的,還用朕廢嗎?”


    元引珂平靜地直視著元文謖,“兒臣全憑父皇發落。”


    元文謖沒有遲疑,“皇三女引珂,自今日起遷出玉頤殿,幽閉於長思殿,無詔不得出,待孟黨謀反一案審理後再行發落。”


    元引珂一拜,“兒臣領旨。”


    望著元引珂被金吾衛帶走的背影,楚珺心裏並無一絲輕鬆。


    元文謖接著道:“大理寺與刑部、門下省並查孟黨一案,限期十日。”


    大理寺卿姚合、刑部代尚書朱茂,與門下侍中紀令倫出列應道:“臣遵旨。”


    元文謖環視眾臣,“朕的禁軍,護佑宮城的禁軍,這次竟然也成了謀反的參與者,朕心甚寒,甚至心生警懼!今日起,罷禁軍十二統領之職,刑部收監。朱卿,該怎麽判,我大興律法都有據可循。”


    朱茂一揖,“臣遵旨。”


    元文謖道:“禁軍暫由皇五女統管,內宮的布防,暫交金吾衛。”


    楚珺與衛珩對視一眼,一起應了,“兒臣遵旨。”“臣遵旨。”


    眾臣聞言,都麵麵相覷,隻是不敢交頭接耳。禁軍由楚珺管,內宮的布防衛珩管,外朝還有衛朗的千牛衛,要是昌樂公主想幹什麽,恐怕就與今日孟家的結局完全不同了。


    元文謖自然看到了眾臣的反應,“今日一事,皇五女楚珺當居首功。朕心裏,已有了儲君人選。”


    一石激起千層浪,眾臣心裏各有計較,元文謖一言,在所有人心裏都掀起波瀾。即使是知道,這次,皇五女將是最大的贏家,但儲君一位一直懸而不決,眾人都沒想到,元文謖會直接鬆口。


    楚珺心裏有所準備,但她知道,越到這樣的時候,越要沉住氣。就算元文謖這次根本不提立儲的事,甚至說出來的人選不是自己,她也不能顯露出一點情緒。


    楚珺不動聲色地深吸一口氣,準備迎接元文謖接下來的話,沒想到一早上沒喝水,嗓子本來就幹,這一吸氣,嗓子一癢,楚珺就忍不住咳了幾聲。


    這不是什麽大事。楚珺站得離元文謖近,所以他聽到楚珺在一旁咳了幾聲,站在靠前的大臣也聽到了,但靠後一點的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聽元文謖吩咐一旁的內侍道:“給太女賜坐。”


    一旁的內侍有些發蒙,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元文謖的臉色,又朝大殿外看了看,戰戰兢兢地小聲道:“太……太女?”


    這本也沒什麽,可壞就壞在他向外看的這一眼。站在元文謖左手邊的蘇壽康看到內侍的舉動,心裏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果然,還沒等他開口圓場,元文謖就道:“怎麽,這宮裏,還有幾個太女不成?”


    內侍也知道要不好,慌忙跪下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元文謖不打算就這麽完了,“讓你給太女賜坐,你向外看什麽?怎麽,這太女,不在宣政殿中?”


    這下傻子都該知道元文謖說的太女是誰了。此刻在宣政殿的皇女隻有楚珺和青璿,青璿連封號都沒有,除了楚珺還能是誰?


    內侍叩首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奴才當值不認真,未曾聽清陛下的吩咐,陛下恕罪……”


    其實這個內侍也算聰明,避重就輕,隻說是沒聽清,旁的都不提。元文謖平時也不是個暴躁的人,這樣大抵就沒什麽大事了。可惜,今天元文謖有別的打算,就要拿這件事做文章。


    “恕罪?孟黨把你安排到朕身邊,費了不少功夫吧?”


    內侍大驚,知道性命堪憂,連連叩首,“陛下,奴才冤枉啊,奴才怎麽可能是孟黨的人,奴才絕不敢對陛下有二心啊!陛下明鑑!”


    元文謖道:“你不是孟黨的人,怎麽朕提到太女,你就巴巴地指望皇三女?”


    內侍這時真的是驚慌失措,不知該如何解釋,對自己剛剛的小動作後悔不迭。他看到另一側的蘇壽康,慌忙道:“陛下,奴才真的不是孟黨的人,蘇總管可以作證啊!”


    在元文謖說出“孟黨”後,蘇壽康就知道,誰也救不了這個內侍了。他跟了元文謖這麽多年,怎麽可能揣摩不出元文謖的想法,又怎麽會在此時違背元文謖的意願呢?


    蘇壽康跪下請罪,“陛下,奴才失察,請陛下降罪。”


    那個內侍驚得說不出話來。


    元文謖當然明白這是蘇壽康在唱雙簧,“禁軍都成了孟黨的私軍,宮中內侍這麽多,你一個人也看不過來。起來吧。”


    蘇壽康叩首道:“謝陛下寬宥,奴才日後定當多加注意。”


    元文謖揮了揮手,蘇壽康才起身,卻又馬上下去,親自為楚珺抬了一把金絲楠木的椅子上來,放在元文謖右手邊。


    元文謖吩咐道:“把這個孟黨安插進來的亂黨帶下去,杖斃。”


    眾臣皆驚,楚珺心裏猛地一抖。


    朱茂忍不住出列道:“陛下,是否應該審一審再……”


    元文謖打斷他,“內侍而已,有什麽可審的?”


    眾臣凜然。連帶著看楚珺的眼神,都有一點不同了。


    那個內侍被帶了下去。楚珺現在雖然坐著,卻感覺比剛剛站著難受了百倍,如坐針氈。她有一點明白元文謖為什麽要這樣做,又有一點不明白。


    對於元文謖來說,就像沒發生過剛才這個小插曲,他也沒有一句話就殺了一個人一樣,“立儲詔書朕已擬好,禮部選一個日子,行冊立禮。”


    禮部尚書史遷是孟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在這個位置上待到那天,“臣遵旨。”


    楚珺又想到剛才,朱茂竟然敢多問那一句,不由地看了他一眼。


    退朝以後,中書令沈翰最後走出大殿。他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似乎與往日並沒有什麽不同。自啟泰朝起勢,歷經三朝,根深葉茂的孟黨,今天大概走到了終結。可萬事萬物都是在毀滅與重生中輪迴的,孟黨崩塌了,總還會有新的力量來代替它。也許不久以後,就會有新的黨派悄然出現在朝堂上,像樹根一樣慢慢伸展,然後在未來的某一天,又轟然倒塌。


    楚珺望著在殿門口站了一會兒才離去的沈翰,緩緩走出大殿。


    風和日麗,金瓦明堂。


    頗有眼色的殿中省早就派人將宮城內打掃了一番。躺了滿宮的屍體一一被拖走,太液池的水一衝,半點血星也不會有。唯有空氣中還未消散的淡淡血腥味,在提醒楚珺,那不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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