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珩隻是看著她,什麽也沒說,從玉屏捧著的托盤上取了一杯酒,仰頭飲下。


    楚珺退了一步,運起內息,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諸皇室宗親久居於京闈,隻知鶯歌燕舞、管弦絲竹,不知邊關苦寒、戰事艱難,今日本宮親眼得見,慚愧不已,無以為報,隻能衷心一謝,謝諸卿固我河山、護我萬民!我元楚珺謝諸卿大恩大義!”說著躬身一揖。


    她聲音由衷誠摯,聽者不由為之動容,見她躬身行大禮,後麵的將士紛紛跪下還禮,“殿下言重了!”“殿下折煞我等!”


    楚珺請眾人起身,“這裏有兩壇酒,是本宮出嫁時父皇予本宮的嫁妝,因為從平都來,就隻帶了這麽兩壇,委屈諸卿分而飲之,以表本宮薄意。”


    這次不用衛珩帶頭,馮銳當先跪下,“此酒意義重大,謝殿下賞賜!臣等絕不會讓殿下失望!”


    等其他將士回營休息後,楚珺和衛珩三人並馮岩生卻沒有休息,再次商議了之後的計劃和意外情況的應對措施。


    好在之後的情況都是楚珺樂意看到的。


    穆河掌管複葉翰部後就退回了其部原來的領地,整點人馬後下令休養生息,不得再起戰事。實際上現在複葉翰部的實力已大不如從前,對哪一方都無力再戰。於是穆河與部中幾個頭領商議擁立右賢王尉屠那多羅為可汗,以保全部族。


    奉德十八年五月初三,尉屠那多羅行即位禮,楚珺應邀前往王庭,衛珩與馮岩生、趙獲同行。穆河也會到場。


    楚珺與衛珩準備出發,馮趙兩人正在清點隨行的士兵和車馬。楚珺見一個士兵牽著一匹極好的良駒走過,問衛珩道:“那是你為多羅準備的賀禮麽?”


    衛珩笑著搖頭,“雖然多羅是愛馬之人,可吐穀渾部久居塞外,良馬眾多,送他恐有些相形見絀。”


    楚珺不解,“那是用來做什麽的?”


    衛珩笑道:“你忘了今日是什麽日子了?”


    這跟日子有什麽關係?楚珺偏頭想了想,“應該是……五月初三了吧……這個日子是有點熟悉。”


    衛珩忍不住笑出聲,復又斂了笑,神色竟有幾分哀傷。“你竟連自己的生辰都不記得麽?”


    衛珩這樣一說,楚珺才反應過來,訕訕道:“也不是不記得……隻是從沒過過生辰,也就沒覺得有什麽特別的意義……”


    衛珩看著她,低聲自語道:“所以也就從來不曾向我提起麽?我還是上次聽你與岩生說話才知道……”


    楚珺見他好像在說什麽卻聽不真切,“什麽?”


    衛珩道:“沒什麽,以後的生辰,我幫你過。”還不等楚珺說什麽,他接著道:“我的生辰是臘月二十四,青玥也要記得啊。”


    這個日子聽起來也有點熟悉,楚珺看他笑得滿足,回憶了一下去年……“那天竟是你的生辰!”


    衛珩帶著笑,閉上眼點點頭,“是,那天我得到了世上最好的禮物。”


    楚珺不禁心生愧疚。那時嫁給他,自己卻是存了別的心思的。這麽久了,衛珩從來沒有讓她不遂意過,他的心思她也早就清楚,卻從沒明明白白回應什麽。她還在想什麽?子嘉嗎?難道她能毀了衛珩再回到子嘉身邊?她想起那日自己在高崗上,麵對真實的戰場時對母親的承諾,又側頭看看身旁的男子,終於下定決心。


    人不能總活在過去。總是在補救過去有什麽用?不過是自私地想自欺欺人,讓自己好受些罷了。她要掌握未來!絕不讓自己的未來握在別人手裏。


    “懿軒,等這裏的事結了,我們就快回平都去吧。”


    衛珩臉上的失落轉瞬即逝,“怎麽了?這裏住的不慣?還是……”


    楚珺搖頭打斷他,“不,這裏很好,我很喜歡這裏。但平都的事我不能逃避。父皇在平都,父親在平都,粲然在平都,青璿也在平都,他們都在等著我們。”楚珺轉向他,換上輕鬆的神色,“等我將那些麻煩的事都解決了,懿軒要是想住在這裏,我就陪你住在這裏。”


    衛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一時沒有說話,楚珺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其實,江南也是很好的,我去過一次杭州,那兒可真是個醉人的地方……你要是不嫌麻煩,可以陪我在那裏住段時間……”


    衛珩突然道:“別說了……”他的聲音都是顫抖的,“我已經很知足了……別讓我求得太多……”


    楚珺也不知自己中了什麽邪,平日裏一定會作罷,此刻卻隻想逼著衛珩把話說完,“為何?為何不想求更多?”


    衛珩的聲音染上幾分痛苦,“求得多,就會失望,失望多了心裏就會有怨,心裏有怨,就會對你不好……”他微蹙雙眉,緩緩閉上眼,“我真的不想,有一丁點兒對你不好……”


    楚珺的唇也忍不住顫抖起來,眼淚溢倏而劃過臉龐。人非糙木,孰能無情,她又不是鐵石心腸,怎能無動於衷?


    楚珺什麽都不想顧了。她撲在衛珩的身上一把抱住他,想說什麽卻怎麽也不能開口,隻是不住地淌眼淚。


    衛珩先是一驚,低頭看到楚珺的眼淚,隻覺得整個世界都在下雨。他一手摟住楚珺,一手幫她擦掉臉上的淚,淺笑著道:“哭什麽,那晚受了那麽重的傷,外袍幾乎被血浸透了都不見你哭,怎麽這會子倒哭起來了。”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哭,你管那麽多做什麽!”楚珺開口竟耍起賴了。


    衛珩雖依舊是淺笑,眉目卻完全舒展開,眼裏一片浮冰盡化春水的脈脈模樣,“是是,我不管了,玥玥是殿下,自然想怎樣就怎樣。”


    他這樣一說,楚珺倒不好再胡攪蠻纏了,自己擦了兩把眼淚就要起身,衛珩卻箍著她不讓她離開。楚珺有些窘然,掙紮著就要推開他。其實連她自己都沒覺得她用的那點力氣能有什麽作用,可她不僅掙開了衛珩,他還踉蹌著退了兩步。


    他自小練功,馬步一類最是紮實,下盤穩似千鈞,怎麽會被自己一推就不穩了?怕是自己傷了他的心吧!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楚珺連忙上前兩步拉住他的手,“對不起……”


    衛珩馬上像方才一樣對著她淺笑,“這有什麽好道歉的?我一時沒防備罷了,也沒摔著,你怎麽突然這麽客氣?”


    楚珺隻定定地望著他。他就是這樣,不管發生什麽,連一個不豫的神色都不曾對自己表現過……楚珺覺得今天自己的眼淚似乎有點不受控製,有事沒事就想往出跑。她依舊拉著衛珩的手,“那個……什麽時候了?他們該準備好了吧,我們是不是該走了?”


    衛珩將她的手握緊,“出去看看?”


    楚珺點點頭,拉著他向營門走去。一路上有不少人側目而視,楚珺一改往日的矜持守禮,隻當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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