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啦。”


    又是一道驚雷,劈在兩人之中,照亮了王世鐵青的臉,也照亮了王威淡淡的微笑。


    又是這該死的微笑。


    這樣的微笑在王世眼中出現過太多次,泰山崩於頂而淡然一笑,便是王威的巍峨。


    當初在地獄之中,他身受重傷,就要成為那地獄厲鬼,承受生生世世的折磨,永世不得超生,他已經絕望了,讓王威趕快逃,能活一個是一個。


    可王威冷漠的臉上突然泛起微笑,告訴他再試試。


    當初立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那一夜,他站在王世的麵前,足足抗住了百萬陰兵一夜,沒有讓任何一隻陰兵越過他的身後,碰到縮在牆角的王世,直到天明,血洗地獄,這才帶著王世重回人間。


    在那一刻,王威的身影有如神明。


    還有一次,那是共同體創建前的最後一次鬼潮,神明退避,萬鬼夜行,足以摧毀本就岌岌可危的人類。


    滔天鬼潮來襲時,王世已經認命了,手上的刀再也握不穩。


    可王威在最後,那平靜的臉上突然咧起淡淡的微笑著,轉身,告訴王世,再拚一次。


    他轉身投身那鬼潮當中,足足一月,王威未退一步,他前進一步,那最後的防線,就前伸一些,那弑血的眼神,竟然真的震懾了萬鬼,生生逼退。


    借著他們的恐懼,人類終於等到了堡壘的成型。


    也在堡壘成型的最後一刻,他倒在血泊當中,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告訴王世,人類還是撐過來了。


    他早就沒力氣了,可就是屹立不倒。


    太多次太多次足以摧垮一切人類的絕望,鬼吊燈,冥婚,等等事件......明明局勢都已經崩壞了,可隻要看到這微笑,王世就覺得還沒有失敗,還能挽救。


    可——


    就是這該死的微笑!


    它始終綁架著王世,哪怕是王世百輩,千輩的償還,也絲毫無法彌補他在他的重要性,他對於人類的重要性。


    他的皇位坐的不踏實啊。


    就好像是因為這隻是王威看不上的,不要的垃圾,所以才讓他王世成為皇帝,當他有朝一日想要拿回來時,隻需要輕輕一根手指,就能夠奪回。


    而他作為皇帝,又憑什麽能夠命令王威?憑什麽敢命令王威?


    哪怕他是皇帝,也依舊在一人之下。


    功高蓋主!!!


    現在,他又看到了這微笑,可現在......你憑什麽笑!!!


    你就是階下囚,就是個犯人,你已經不是英雄了,你憑什麽笑!


    “嗬。”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輕輕的冷哼從王世的口中傳出,旋即他捧著腹,哈哈大笑起來,笑了很久,笑的眼淚都流了下來,在萬萬人之前,在堡壘中央之上。


    滿城鴉雀,隻有王世的笑聲,不知道笑了多久,他才擦了擦眼淚,看向王威,咽了咽口水,下一刻,眼神有如冰雕,凝視著王威,重重的謾罵道:


    “甘願流放?你在開什麽玩笑?”


    “王威,你憑什麽流放啊!!”


    “你以為你還是當初的那個你嗎??!掌握著四位神靈,那個以一敵萬,萬夫莫開的戰神?你在做夢吧?流放?你隻要走出去,走出這個堡壘,你便必死無疑!”


    “三位神靈失蹤離體,僅剩的最後一位神靈卡坦納屍龍也重傷沉睡,你已經足足五年沒有再出過手,屍龍為了續命,還不斷蠶食你所生不多的修為,現在的你,境界究竟掉到什麽地方去了?”


    “哪怕是個侍衛,都能將你製服吧??”


    “現在的荒野可不是當初剛複蘇的時候,任何一隻鬼的一根手指都可以掐死你!!”


    “我給你的懲罰你還不明白嗎?轉讓你那頭沒用的老龍,不再蠶食你的性命,廢掉你所剩不多的修為,你也可以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你流放,你憑什麽?想死嗎?!”


    “說話啊!”


    “你說話啊!!”


    王世喘著,自從坐上了這個位子,為了顧及顏麵,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失態了。


    為什麽,為什麽就不能聽我一次?


    你到底在強什麽?


    強什麽啊!


    風肆意的揚起,雨落在王威的身上,有些遮掩,他伸出手,重重的鎖鏈傳出框吃的響聲,他撩了撩頭發,露出了那雙看淡的眼神。


    他巡視了一圈,看向周圍的居民,沒有在意,旋即又看向了王世,微微一笑。


    “王世,你還是這樣最可愛,和以前一樣。”


    “不過......時間確實會改變一個人,我們都回不去了。”


    我們都回不去那單純的時光,當初那段隻需要對抗厲鬼,不需要猜測人心。


    “你之前看到我的每一次笑,都是強笑,都進入絕境了,為什麽不笑一笑,給自己希望呢?”


    “但這一次不一樣,我的笑,是欣慰你的成長,當初那個弟弟,終究是長大了。”


    風吹過王威的發梢,在這全城中,顯得有些落寞,又是那麽的灑落。


    “你的很多政策就連我都沒有想到,為人民們帶來了如此多的惠利,你是有能力的,我自愧不如,所以皇帝不是我不想當,而是我覺得你更合適。”


    “但人也會錯的。”


    “你終究還是錯了。”


    “在我走後,你記好這三件事。”


    “不要投靠新人類,無論他們開出多麽好的條件,也都是異族,但非我族,其心必異,哪怕是聯盟,也脆弱不堪。”


    “獨裁會導致盲目,用議會的形式,相互製衡,才能讓人類繼續走下去,不過當心用人,哪怕是我族,也並非都是一心,小心分析內奸。”


    “最後,鬼並沒有定型,此刻還不是他們最強大的時候,說不定在未來,這堅若磐石的堡壘,也會有如紙糊。”


    “罷了罷了,說多也沒用,畢竟如果當初......我果斷一點,我們也不會落的這樣分崩離析吧。”


    王威輕輕一笑,這一次是嘲笑自己。


    人生在世,誰沒做過幾次錯事?


    隻是有些事情一錯,便再無法回頭。


    王威也是,王世也是。


    “皇上。”


    “該輪到您宣判了。”


    王世愣了愣,聽到王威的呼喚,這才回過神來,內心也恍然失落。


    這一次他沒有叫王世,而是叫了皇上。


    他開始尊敬王世了。


    風微涼,吹的龍袍微微揚起,龍袍亦是神器,滴雨不沾,依舊如此威嚴。


    “行了,差點被你扯開話題。”


    “這一次審判的是你之前的罪行,你說的這些,跟你的罪行一點關係都沒有。”


    “不過你說的對。”


    王世點點頭,那一瞬間的失態似乎從未有過,他重新化作皇上,有如神明。


    “共同體律法表明,我國功臣擁有脫離共同體的權力,從此之後,共同體再無此人,生死兩不相幹,再無入共同體的機會!”


    “我給你一天時間,收拾好東西。”


    “明日一早,流放荒野!”


    雨還在下,王世與王威對視,用那最後的口語,交流著。


    王世在說:


    “今日我王世與你王威,恩斷義絕。”


    而王威在說: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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