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玉梅疏影


    初春時分,風來十裏暗含香,正是梅山賞梅的好時機。


    藍天,白雲,綠色的丘陵,眺一望著遠方蜿蜒的河穀地,還有遍野的梅海。


    張小五趕著牛車慢悠悠走上梅關古道。一路觀梅,賞梅,探梅,尋梅,各有心境,各有一番滋味。


    論白梅,是清麗脫俗,暗香浮動。


    賞紅梅,見冰肌玉骨,俏不爭春。


    觀綠梅,顯萼綠花白,小枝青綠


    風動花飄落,詩人的心在動。


    張小五當然不懂詩人的情懷。梅關古道兩側種植梅樹,每當花開季節,南二少來此必定駐留許久,煮梅弄琴。小五卻隻覺得路好走多了,方便商賈貨運,來來往往。


    但牛車走上梅關古道鵝卵石,巔巔跛跛,鮮蔬水果仍得小心護著,還好矮七叔心細,弄了稻草墊在下麵,這樣鮮蔬水果就不會碰壞了。


    往東拐,往梅山書院東院,有一條曲徑通幽的小徑,叫淩寒小徑,尋徑探幽,來到一片紅梅樹林,是此時梅山賞梅的最佳地點。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綠池清波,玉梅含香,此時琴音悠悠,如山泉在幽穀,清澈輕脆,在梅林裏回蕩。


    聽到琴聲,張小五一喜,循著琴聲望去。


    隻見一梅樹下,焚香煮茶,白梅似雪不時落下。一綠衣女,雙眸春波流轉而清澈,身形苗條,長發披向背心,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微笑,案前端坐,玉手在一張古韻樸拙的古琴上,輕重疾徐,自成一調。


    另一黃衣少女稚嫩瓜子臉,細長雙眉,一雙水靈靈的眼珠,正在梅林道上,隨著琴聲節奏,雙手舞劍,激昂時勁起飛揚,似遊龍在野,悠悠時飛絮飄落,似輕風拂楊柳。


    而白衣男子輕裝羅衣,白衣飄飄,修長的身影,負手神態悠閑,任它一絲絲的春風,吹動他的發稍。


    一曲方罷,男子忍不住一聲:「好!」。


    黃衣少女聽到這聲好,銀鈴般嬌笑起來,道:「二少,是飛雪姐的琴曲彈得好?還是我靈兒雙劍舞得好?


    突然,聽到遠遠的一聲喊叫。


    「當然是靈兒的劍好。」


    一聽到這聲音,張小五知道愛喝酒的雲時雨雲爺來了。


    隻見一黑衣男子飛身而入,邊對著靈兒豎起大姆指,邊走到綠衣女飛雪旁,大喇喇坐下。


    「靈兒這套流雲劍,神態優美,行雲流水,攻若流星追月,劍勢淩人,守如潛龍在淵,蓄勢待發,這套雖是入梅劍法,卻有凝梅境界了。」


    梅山境界,入階有入梅、望梅、探梅。中階凝梅、弄梅、洗梅,過了洗梅,便可出梅了。再往上深究的高階有寒梅、霜梅、雪梅,最高階的是白梅、紅梅、墨梅。這套流雲劍屬入梅級所教的劍法。


    望著小五道:「小五,你說對不對?」


    張小五平時來玉梅疏影居,上下府人等都喜歡這小子。勤勤懇懇,聰明伶俐,全當他是府裏人。尤其是南二少,吩咐他來玉梅居,必定先來見他才可。


    張小五道:「當然,雲爺。劍我是看不懂,隻覺得靈兒姐姐舞得真好看。好比這紅梅,紅紅的真好看。月亮這麽美,梅樹這麽美,剛才我真以為小仙女在跳舞呢!。」


    雲時雨笑道:「你看,小五真識貨。」


    接著,拿起案上的茶杯喝茶,抿抿嘴,嘴裏嘟嚷嘟嚷,估計是說茶是好茶,總沒有酒香。於是趕緊放下茶杯,道:「小五說得對。最好的是,靈兒長得人比花嬌,人好看,劍就好看,簡直到了洗梅境界了。嘿,靈兒,我這聲好,值不值一潭酒?」


    這時,綠衣女飛雪聞言盈盈而起,微微作揖,抱拳道:「時雨兄稍坐,我去溫酒。」


    張小五道:「飛雪姐,我來就好。」說完,就往外走去。


    慕飛雪拉住張小五道:「不,你留在這。等二少。」


    張小五本想,來的不是時候,二少正在彈琴賞花品茶,正想設法退下去找廚五娘。別掃了大夥的興。聽到飛雲姐的話,隻得乖乖退居一旁,等候二少吩咐。


    那邊雲時雨聽慕飛雪要去溫酒,登時一喜,道:「昨兒個老白幹不錯,甘冽清雅,回味悠長,不輸梅城東城門臨巷口的老芳泉酒坊了。」


    飛雪回眸一笑,輕輕道:「曉得了。」


    靈兒佯怒,嗔道:「不行,飛雪姐,他小酒蟲隻叫了一聲好,就想蹭我一潭酒?更何況還說我的劍法中看不中用?別說一潭酒,一杯都不行。」


    慕飛雪輕輕地微微一笑,也不分辨,柏靈兒,雲時雨他們倆“鬥劍”、“鬥酒”,哪次是“一杯”能結束?身形緩緩,飄身而去。


    雲時雨望著飛雪離去,歎道:「飛雪姑娘如飛雪,一句“灼若芙蕖出淥波”不為過;果然“飄飄兮如流風之回雪”。」


    一會兒,裝作不滿道:「嘿!靈兒,這你就不懂了。美女人人愛看,與敵人交手,身形氣質外貌也是輸贏關鍵。分散了敵人的注意力,手腳自然就慢了,你天生就可以討這便宜。還有啊,昨兒個還有一壺酒,現在忒小氣了,就剩下一杯酒了,風天兄,你倒評評理?」


    白衣二少收起賞梅的心情,轉頭也來到案旁,故作責備道:「是啊,靈兒,太小氣了。不要一壺,要一潭,還要一大潭子,至少得十斤,不,二十斤。」


    「照啊!夠朋友。」時雨黑衣少年拍一下掌,緊起又大姆指,大聲讚了一聲.


    白衣二少也不回應雲時雨,拿起案上茶杯,嗅一口茶香,將茶含在舌下,讓茶香緩緩散開.,然後慢悠悠說道:「但是靈兒,別忘了。那一杯酒要兌進那一大潭子的--水!醬油更好。」


    「別啊!二十斤水一杯酒!我的肚子是拿來裝酒的。又不是田裏的水牛,光喝水。」


    靈兒正經道:「沒有光喝水,至少有一杯酒。」見南風天轉頭,順著他的眼光往南麵看去。


    十來位分兩排的書院入梅女童,各自端著幾樣小菜,入林而來。後頭慕飛雪扶著一老婦,眼光朝著靈兒,笑意歉然,微微頷首,算是道了個歉。靈兒急忙跑去扶著老婦另一側,服侍老婦在一旁椅子坐下。


    隻聽老婦對著幾個女童道:「梅山書院講求心境,悟性。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不悟哪能得?所以要正心正言正行,直心意誠。」


    這時,靈兒端茶侍候。老婦接過茶杯,還未喝上一口,續道:「拿這入梅第一重心法--敬。在身形體態上,頭要正,頸要直,使得頭,頸,身體略成一直線,身形自然堂堂正正。眼神不要亂飄,心神要注意四周狀況。臉上露出淺淺微笑。走路不要急著跨大步,雙肩自然垂下。很好!很好!擺放好餐點後,在案前兩側站好。站立時,身體不要晃動!」


    靈兒瞧著瞧著,一臉狐疑:「五娘,你和尚念經,卻帶著這一大幫子,來看猴戲班子耍猴嗎?」


    一小女童一聽,登時噗哧笑了出來,笑意感染,眾女童個個花枝亂顫。


    眾人也是開懷一笑。


    雲時雨接話道:「這裏哪有猴戲班子?隻有一隻酒猴,還有一堆到處亂蹦亂跳的小猴!」


    靈兒還想回嘴,見五娘揮了手勢,隻好吞回肚子。心裏盤算著,等一回兒,讓你酒猴,不!醉猴變哭爹喊娘猴。


    五娘不管靈兒心裏打的鬼主意,道:「幾個小女孩在廚門口瞧見雪姑娘溫酒,知道是南二少,吵著雪姑娘帶他們來見梅山書院新出的梅探花。我瞧著鬧到不行了,想出個主意,要他們幾個作幾道下酒菜。請南二少梅探花郎品鑒品鑒。要不是這樣,就給外頭門衛擋在外頭了。」


    南二少苦笑道:「原來是來看探花猴,順便看看酒猴。來,酒猴,一起來翻幾個跟鬥,助助興。看我紫荊山之巔,美猴王大戰牛魔王。」


    說著便一拳攻向雲時雨麵門,雲時雨頭側向一邊,躲過攻擊。縱身躍上梅樹,幾個騰挪閃躲之間,盡顯兩人本事。南二少梅探花郎道遙自在,顯示美猴王輕鬆如意。雲時雨則故意顯得狼狽,不時夾雜著哀嚎聲。


    眾人被逗得樂開懷。幾個小女童更是喊破喉朧,讚聲不斷。


    靈兒,飛雪扶著五娘,案旁坐下。靈兒再倒了杯茶,給五娘解津潤喉。


    南二少雲時雨的戲仍在上演,但攻防之間,進退有據,甚有章法。這會兒,美猴王大展神威,力壓牛魔王單膝著地,上演苦苦哀嚎的戲碼。


    靈兒一見有機可趁,提著雙劍,魚躍而起,加入戰局,喊道:「紅孩兒來了。來刺牛魔王屁股來了。」


    雲時雨趕緊翻滾,連使二個身法,躲開南二少的橫擊及靈兒的刺屁股,嘴上不滿道:「牛魔王可是紅孩兒親爹。隻聽說上陣父子兵,火焰山三戰美猴王。哪有紅孩兒謀殺親爹。」


    靈兒這時嗬嗬一笑,道:「所以紅孩兒手持火尖槍,腳踏風火輪,今兒個,不剝龍太子龍筋,不,牛筋。往輕點,專刺牛魔王屁股。」


    慕飛雪笑意盈盈,俏立在五娘身旁。不時對著雲時雨發出噓噓聲。


    眾小女童更是嘶聲力竭地助陣,靈兒登時聲勢高漲,一副非得刺中不可的樣子。


    五娘雖然時時敦促眾人小心注意,卻也不阻止。看著眾人演得這出戲,被逗得開懷大笑。


    這時,一灰衣勁裝男子,龍行虎步,顧盼之間,威風凜凜,如天神降臨,走了進來,向五娘作揖問好。揮手致意飛雪莫動,徑自在雪梅樹下,閉目觀心養神。


    然後門衛來報,書院通知,梅山山長召見。


    於是,南風天,雲時雨一行人收拾東西,慕飛雪,眾女童見辛苦飯菜都未動,連叫不依,定要南二少品鑒品鑒不可。


    五娘隻好獎勵眾女童,慕飛雪還說今夜月圓,南二少必然趁月在賞花台賞梅,到時再帶著眾女童一同月下營火助興。


    眾女童一一聽,拍手叫好,連忙收拾。


    這時張小五眼瞧著宴會散宴,連忙要收拾東西,伸手去搬案頭,搬不動。心想這桌子真重,隻好放棄去提煮茶熱水。


    廚五娘見張小五,使盡全力,卻搬不動桌子的模樣,心想小五這小鬼人小卻鬼大,專挑重活做。招招手小五,道:「小五,你先放下熱水,過來,跟五娘聊聊可好。」


    雲時雨此時左肩扛著案頭,右手拿了把椅子,見灰衣勁裝少年,一動不動仍在梅樹下端坐觀心,像老和尚入定,一動也不動。


    雲時雨出聲道:「木頭,這些喝茶行當交給你了。」


    也不見木頭回應,雲時雨不免罵道:「真是木頭,還是棺材木,死人木頭,都沒反應。」


    灰衣勁裝少年名叫關鎮嶽,不喜言語,平時又萬事不關心,總是冷冷在一旁端坐,一天半天,嘴上沒蹦出一句話。雲時雨不是不知道關鎮嶽性格,隻是嘴上出出氣,姓關,就叫棺材木好了。


    「飛雪,你也不用替棺材木頭道歉。你們兄妹倆,你是你,他是他。」雲時雨道。


    原來慕飛雪見雲時雨似有一絲怨氣,向眾人作揖,以示道歉。


    雲時雨續道:「我沒生氣,隻是看他一尊羅漢雕,在一邊吐氣,逗逗他而已。奇怪,兄妹倆,一個姓關,一個姓慕?」


    雲時雨一說他們兄妹倆,就感到後悔。他知道不會有答案,慕飛雪一問三不知,南風天似乎知道,卻從不明說。棺材木更不會有反應,至少現在不會有反應。隻是平時心裏一直有疑問,這時心直口快,問了出來。


    雲時雨見棺材絲毫不動。南風天微笑不語,卻手勢連揮二下。雲時雨知道,待會兒棺材木必來動手過招。卻也不怕,與棺材木,過過招也是樂事。隻是這小子有幾斤力氣,過招了後,半天手軟腳酸,是避開不了的。


    奇怪了?兄妹倆,就兄妹倆。有什麽說不得?平時也沒見嘴上吐氣,遇到這事必要鬧上半天花架子。


    這時,張小五提著熱水,隨著慕飛雪伴著五娘,與眾女童收拾東西走遠了。


    柏靈兒吐吐舌頭道:「有你苦頭吃!」


    這個事情上,以柏靈兒調皮搗蛋,百無禁忌,也要噤口不言。


    大家都閉口不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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