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雜著紛飛雪花的凜冽寒風,在天地間無比凶惡的徘徊、回蕩。


    十二月的寧河城如今白茫茫的一片,在烏雲籠罩之下,陷入了一片死寂。


    這雪下了三日有餘,城內城外如今到處都是積雪。


    縣衙早早地就貼出了告示,招收人手,清理城內城外的道路,往日繁華的縣城,如今人跡罕見,唯見一些辛苦鏟雪的勞工,還出沒在各條街道上。


    ......


    “哢嚓”一聲。


    地麵上的一塊潔白,被鐵鍬狠狠挖起,露出了隱藏於下的泛黑青磚。


    年逾五十的老張頭奮力一甩,將雪拋飛至一旁的木製推車之上,填滿了那最後一鍬。


    “呼......”停下了動作,喘了口氣。


    回頭望了望,正巧瞧見了在角落搓手跺腳的一名小年輕。


    “別在那兒偷懶!”他登時就不高興了。


    轉過身拄著鐵鍬,開口嗬斥道:“就你身上那兩片破棉布,搓破皮、跺斷腳也熱不起來,冷就快幹活......”


    “動起來就不冷了!”


    老張頭正是領班之人。


    也不怪他對那小年輕如此苛刻。


    接了縣衙的活兒,被分配到這城東的主道鏟雪,是極為幸運的了,若是被分配至城外,休說偷懶的機會,能不能活著回到家都是兩說。


    那年輕人挨了訓斥,麵色有些不佳,一言不發地回到了崗位上,繼續揮舞起了鐵鍬。


    “唉!”老張頭見狀,無奈的歎了口氣。


    隨即也不再多想,回頭對眾人高聲吆喝了一句道:“賣力歸賣力,一個個腳下都留神,不要滑倒,這跌一跤,若是傷著了,可不是開玩笑的......”


    “休要還沒領著糧食,人先在路邊躺了屍!”


    這等天氣,願意豁出性命接這種活的,並沒有幾個。


    他們這夥人,要麽是城內的貧民,要麽是城外的難民,個個家無餘糧、衣衫單薄,不做就得餓死、凍死。


    ......


    又朝眾人多叮囑了幾句。


    老張頭放下鐵鍬,對著沒了知覺的雙手哈了兩口氣,抬起頭望了望烏雲密布的天空,一時竟走了神。


    “也不知這雪還要下多久......”


    ........................


    陳府,小院中。


    一道道銳利的破空之聲不斷響起。


    飄飛在空氣中的雪花,肉眼可見的被某種力量一次次帶動。


    隻見被強行扒去了一身厚厚棉衣的陳奕,正穿著單薄的衣服,站在老槐樹下,一次又一次地揮動著寶騰刀。


    “休要動用內力!”一旁的某位柳姓導師看出他在偷奸耍滑,忽得從背後丟來了一團雪球。


    “嗯?!”同時,樹下少年心有所感,眼中寒芒一閃。


    下一刻,手中刀隨身動,快如閃電,不見腳動,不見刀影,隻聞一聲尖銳的撕裂之聲。


    這雪球距離少年三尺時,憑空爆散,化為無數白色晶片繼續向前擴散。


    “嘶!”


    晶瑩的雪花灌入衣領,陳奕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不錯!”始作俑者卻隻當沒看見。


    他站在屋簷下避開了風雪,自顧自地拋了拋手中新捏的雪球,口中不緊不慢的說道:


    “揮出的每一刀,都要調用全身筋骨去發力,還要感知周遭的一切,以心觀敵!”


    “先生教導的是,隻是......”


    被禁止運行鑄心之術的陳奕壓不下心中情緒,顫著牙開口道:“為何強要我身著單衣?!這可是大雪天,會凍死人的!”


    說話間,滿院回蕩的風雪還不斷地將衣角吹起,呼呼的往縫隙裏灌入。


    少年眼下隻覺自己的身體,在不斷承受著風刀霜劍。


    寒風刮過,裸露地皮膚初時隻覺微微一痛,隨後便是徹入骨髓的寒意,最後慢慢的有些失去了知覺。


    ......


    “嘿......”


    聞言,一旁的中年男人麵顯得色,搖頭晃腦的嘿然笑道:“豈不聞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


    “但我怎麽覺得是先生你在公報私仇?!”陳奕打斷了他的話道。


    還一邊揮刀,一邊忿忿地說道:“我才未滿十六,再這麽凍下去,稍後便該染上風寒了,要是天天如此,過不了這個冬天,說不得還會染上痹症、曆節風、鶴膝風......”


    “放屁!”


    柳寒風哪裏聽他抱怨,振振有詞地反駁道:“說甚胡話?小東家你就是缺了磨礪,有如此深厚的內力根基來滋養肉身,凍個一日一夜也是等閑,怎生會染病?怎生會怕冷?”


    “我看你分明就是吃苦不夠、心誌不堅!平日裏練刀必是偷奸耍滑,以至於如今對區區寒意,都生出了畏懼之心!”


    說話間,竟是莫名的透出一股大義凜然的氣勢。


    公報私仇自然是肯定的,有機會能教訓一番這個小東家,他又怎會放過?


    可惜了,若是能尋個機會一並教訓教訓那個黑心黑肺、誤人子弟的勿留活口,那可真是.....


    “咳咳!”


    想到這兒,他咳了一聲,收起心思接著說道:“如今借著消磨殺性的機會,就該教你這娃娃知道知道,什麽叫做尊老......呸,什麽叫做武者風骨,武者意誌!”


    “嗯???”


    樹下,少年的眼睛已然眯起,手中刀勢微微一頓,再次揮刀時,刀鋒已是偏了三分,似乎正斜斜指向某位導師。


    “某可不曾瞎說......”說漏了嘴的柳寒風被刀意猛然一衝。


    他語氣一滯,急忙補救道:“小東家如此聰慧,難道想不通其中關節?你若真狠的下心苦練,刀法又豈會誤入歧途?”


    “這......”少年一時語滯,揮刀的動作也遲疑了下來。


    確實,雖說他這幾年來也不斷錘煉身體,但那強度,與眼下根本沒得比。


    前世到底是經曆了二十多年奢靡的現代生活,來了此方世界之後,同樣又是一個嬌生慣養的貴公子身份。


    兩世人,皆不曾真吃過什麽苦頭。


    陳奕身帶麵板,無虞未來,什麽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雖是曾嚐試過,但也始終隻是流於表麵......


    對自己,他還是沒狠下那個心。


    “月棍年刀一輩子槍,寶劍隨身藏......”


    柳寒風的語氣稍稍認真了起來,緩緩說道:“老話雖是這般說,但其實想在任何一道臻至巔峰,那都是一般的艱辛,並無例外!”


    “而最頂尖的高手,在技藝上無一例外皆為化境,其實並無多少差距,覺得勝負的,不止是環境,是一抹乍現的靈光,更是......”


    “那忍受了萬般苦楚,得來的堅定意誌!”


    “多謝先生教誨,奕明白了......”少年手中的刀,不再遲疑。


    猛然一刀揮出,帶起院中萬千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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