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道身影,被塵埃籠罩,被天地鎮壓,被無窮無盡的道法吞噬,就像是一位犯了大罪的修者。


    他很高大,麵容剛毅,目光炯炯……


    靜立在不遠處,就這樣注視著突然闖入這裏的三個家夥。


    黑頭鴨悚然。


    土雞窒息。


    陳平平想要逃離這裏。


    具象化?


    不!


    真實的存在。


    有血有肉,十方天地之力不斷的湧來,鑄造出一座座大山,將那個人壓在這裏。


    可他依舊還活著。


    神明?


    人族劍仙非但沒有斬殺神格,連神明都沒有斬殺嗎?


    僅此一瞬間,他們腦海中想到了很多很多,心中懊悔不已,不應該進入這裏的。


    “我非神明。”他突然開口。


    土雞:“……”


    黑頭鴨:“……”


    陳平平:“……”


    “我已逝去漫長的歲月,你們無須驚慌。”男子開口。


    “前輩是?”陳平平問,聽到他解釋不是神明,心中鬆了一口氣,隻是……他很快疑惑了,不是神明是誰?


    此地乃四象陣深處,鎮壓神格的地方。


    莫非是劍仙?


    可是?他曾見過劍仙,根本不長這個樣子的。


    “李一。”他開口,話語簡潔。


    一旁的黑頭鴨突然驚呼起來:“你是李一?溫良那小子的大弟子?”


    男子點頭。


    溫氏皇朝的時代下,一位被譽為可比肩溫良的存在。


    他不是什麽體質,也沒什麽驚人的天賦,他的修行很漫長,一步步走來,無比的艱難。


    相傳,李一與溫良相遇時,溫良還未開創皇朝,李一尚且年幼。


    後來溫良開創出皇朝,便讓李一外出遊曆了。


    有人說,李一的命很好,遇到了溫良,但無人知道,李一今日所有的成就,都與溫良無關。


    他甚至都沒有掛職皇朝,也沒有享受過皇朝的一絲一毫。


    他隻有一個人。


    如果要用詞語來形容,那就是:“大器晚成。”


    可惜的是,那個時候溫良證道,天道被壓,李一縱然修行有成,走到了那一步,也始終無法前行。


    大人物殺來的時候,皇朝毀滅的那段時間,李一瘋狂燃燒自己……


    那一戰,讓人悲慟。


    也是那一戰,讓所有人都記住了李一這個人,溫良座下的大弟子。


    黑頭鴨激動起來:“你現在?”


    李一開口:“我已隕落,肉身寂滅,神魂暗淡,你們所見到的李一不過是一道影子而已,我被師尊派遣於此。”


    “你?”黑頭鴨神色怔怔,鼻子突然酸楚。


    被師尊派遣於此。


    瑪德!


    人都死了,還要幹嘛?


    一道影子都不放過?


    溫良可真是個混蛋……


    “師尊在隕落以前,動用神通手段,逆改了我的輪回軌跡,此後……他讓我來到這裏。”李一說道。


    “豈有此理。”黑頭鴨大怒。


    “師尊想讓我活出第二世,我一直在凝聚肉身,奈何……四象陣乃劍仙前輩所布置,奧義深邃,道法頗多,而且還有神格在,我沒辦法凝聚。”他搖頭,語氣很平靜。


    “你現在是在被吞噬。”黑頭鴨說道。


    “是!”


    “所以?溫良那個混蛋騙了你。”


    “不,師尊沒有騙我,我是自願被吞噬的!”李一說道。


    “什麽?”


    “虎地破裂,曾有很多人族前輩來過這裏,他們一直在出手,但效果不好……”


    “所以?你用自己彌補虎地?”


    “是!”李一坦然。


    溫良座下的大弟子。


    不曾接受皇朝的一絲一毫,也沒有得到什麽,卻在皇朝大戰爆發的那個時候,犧牲了自己。


    如今來到這裏,凝聚肉身,想要活出第二世,結果……又把自己搭進去了。


    愚蠢!


    實在是愚蠢。


    天底下,再也沒有這麽愚蠢的人了。


    一時間,黑頭鴨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李一看著陳平平,說道:“你很熟悉。”


    陳平平神情複雜,微微張口:“我修行六道。”


    “原來如此……”他一個恍然:“紀元又重啟了嗎?多少年?小姐是否還活著?我對不起師尊……”


    溫良將他送入這裏,躲開了後麵的殺戮,以及大人物的清算。


    其一,是想讓他活出第二世。


    其二,複蘇以後,尋找到溫雨晴。


    可惜他沒有凝聚出肉身。


    李一又道:“我堅持不了多久了。”他很疲倦,體內早已枯竭,但……虎地還在分裂,四象陣必須保持平衡,否則神格複蘇,又將會是一場可怕的浩劫。


    “前輩的大功績,理應萬代相傳,世人歌頌,前輩的名字,應當摹刻在界碑之上。”陳平平無法保持平靜。


    鼻子酸楚,想哭。


    一路走來,他見證太多太多這樣的悲劇了。


    特別是有關於溫氏皇朝。


    而影響最為深刻的,莫過於此前神族入侵張家的時候,所布置的遠古神通。


    那一戰雖然還未交手,僅僅是一個前奏,卻扼殺了無數生命。


    陳平平不敢去想,真正的黑暗動亂,會是什麽樣的?


    古時代中的那些人族大帝,又經曆了什麽?


    溫氏皇朝覆滅的時候,死了多少人?


    師尊一直在前行,不曾停止。


    人族先輩也是如此,縱然知道前方有火海,他們依舊奮不顧身的跳入其中,隻想為人族殺出一個未來。


    太多太多了。


    陳平平經常嚷嚷著,他不想幹大事,他隻想躺平,找個沒有人的世外桃源好好的活著。


    可是……事情經曆多了,人總會在不經意中改變。


    這是無法避免的。


    “晚輩陳平平拜見前輩。”陳平平行大禮。


    “無須如此。”李一開口。


    “不……前輩,我修行六道,與溫良前輩息息相關,師尊又是溫雨晴,更是溫良前輩的女兒,故此……前輩應當受我一禮。”陳平平一臉鄭重。


    哦?


    李一詫異,而後激動起來:“小姐?還活著?”


    陳平平點頭:“是!”


    “她在哪?”


    “古路上,師尊為了助我殺敵,在古路擋住了一群強者,至今還在。”陳平平目光堅定。


    聞言,李一沉默了。


    溫良還未開創皇朝,便與李一相遇。


    那個時候的溫雨晴,還沒有出生……他這位首席大弟子,可以說是看著溫雨晴長大的。


    後來受命於師,入了四象陣。


    為了鎮壓神格,他甘願犧牲自己,隻是心中一直有愧於師尊,更對不住溫雨晴。


    如今聽到她還活著,一時間,李一不知該如何道說,他激動,他悲傷,他難過,也無奈……種種情緒想要表達,卻始終沒辦法表達。


    千萬言語想要說,到了口中,卻是一個字都無法言明。


    她還活著。


    好。


    很好!


    李一悲傷:“小姐還像以前那樣頑皮嗎?”


    頑皮?


    這是形容一個孩子,無憂無慮的時候吧?


    陳平平微微張口,細細回想起溫雨晴,記憶中那張美麗的臉頰,早已沒有了頑劣二字。


    師尊已然成長。


    獨自上路,無比的堅強。


    陳平平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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