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帝聽到這裏,以為他也如同蕭少瑜一般,力主處死蕭少璟呢,心中難免失望。這兩個自己千挑萬選出來的兒子,怎麽沒有一個能理解自己作為父親的苦心呢?


    哪知道說到此處,蕭少玨忽然話鋒一轉,“……但是,他再怎麽樣,總是父皇的兒子,總是兒臣的皇兄。本來以他的罪行,就是殺一百次也不嫌多,父皇賜他一死,量他也說不出什麽來。可是,兒臣思來想去,他總是兒臣的二哥,兄弟一場,兒臣還是想替他求個情。如今他羽翼盡除,已無力再行作惡,對咱們沒有任何威脅,何不將他圈禁起來,讓他得一善終。況且兒臣實在不想父皇背上一個殺妻屠子的名聲,那樣的話,後世的人會怎麽看待父皇?”


    說到這裏,他竟然跪了下來。


    皇帝愣了。


    蕭少瑜也愣了。


    他們誰都沒想到,蕭少玨會開口替老二求情。


    蕭少瑜心中暗恨,這個老九,還真能裝蒜,他才不相信他說的這一番話是發自真心的。


    他卻不知道,這一番話,正正地說到了嘉和帝的心坎上了。他有些激動地道:“老九,你真是這樣想的?”


    蕭少玨道:“父皇,兒臣對二哥的恨意至今未曾消除,不過饒是如此,兒臣終究不希望自己的哥哥死於非命。還請父皇看在兒臣的薄麵上,饒了二哥一條性命。”


    蕭少瑜急道:“父皇,老二饒不得。試想若連謀逆這樣的彌天大罪,都能得到赦免,日後誰還會對皇權加以敬畏?這是涉及到國祚的頭等大事,心軟不得啊。”他也隱約猜到了皇帝的心思,可是現在順著蕭少玨的話說,也不過是拾人牙慧,會讓嘉和帝更瞧不起他。還不如堅持己見,一條道跑到黑呢。


    “父皇,還請饒了二哥一命!”


    “父皇,饒不得啊,必須殺!”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僵持不下。


    嘉和帝連忙打圓場:“好了,好了,你們兩個都別吵了。”


    兩人一起抬頭看著嘉和帝,等著他最後拿主意。


    嘉和帝卻沒有當場立即表態,而是道:“你們兩個先下去,待朕再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兩人告退,出了建始殿。


    蕭少瑜忍不住譏刺道:“九弟倒是會裝好人,什麽時候變得這般婦人之仁了?”


    蕭少玨淡淡一笑:“大哥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若有一日大哥也做了階下之囚,父皇要殺你之時,做弟弟的也一樣會向父皇求情的。”


    “你……”蕭少瑜氣得全身顫抖。


    “告辭了。”蕭少玨懶得理他,轉身就走。


    這個老大,太過小肚雞腸了。


    兩個兒子走後,嘉和帝坐在龍椅上,沉默了很長時間。張秀端了一盞熱茶上來,“皇上,先喝口水吧。”


    嘉和帝這才回過神來,眼中閃過一絲異彩:“這個老九,倒真是叫朕刮目相看了。”


    張秀順著他的話說道:“慶王爺麵上雖冷,實則是宅心仁厚,這兩年的確是成熟穩重了許多。”


    嘉和帝點了點頭。“比起老九,老大就……”嘉和帝沒有說下去,但是話裏失望的意思卻是再明顯沒有了。


    這些日子嘉和帝把朝政托付給蕭少瑜,可他都幹了什麽?他不安撫民眾,整肅軍隊,卻借著皇上給他的權力鏟除異己,朝中和他不對付,不和他一個鼻孔出氣的,都被他歸入蕭少璟的亂黨之中,或貶或降。


    嘉和帝其實心裏和明鏡似的,但是剛把老大架到那麽高的位子上,他也不好一下就把梯子給撤了,因此雖然蕭少瑜做得有些過分,嘉和帝還是捏著鼻子認了。


    整個朝廷上上下下都在等著嘉和帝對錢皇後和蕭少璟的處置。宮中卻遲遲沒有動靜。


    直到二十餘日後,宮中終於傳出諭旨,皇後錢氏被廢去後位,貶為庶人,幽禁寒清宮。蕭少璟逐出皇族,也被貶為庶人,圈禁在原來的魯王府內。皇帝派出一隊羽林衛將廢王府團團圍住,蕭少璟終身不得出府一步。


    雖然饒了他一命,但是處罰不可謂不嚴厲。


    蕭少璟本來已抱了必死的決心,聽到皇帝饒他一命的消息,支撐著整個人的那口氣就散了,他在大理寺的牢房中嚎啕大哭,向著紫禁城的方向跪下,連連磕頭,磕得額頭烏青一片,大聲喊道:“父皇,兒臣對不起您。”


    這件事傳回建始殿,嘉和帝也唏噓不已,愈發覺得自己赦免蕭少璟這件事是做對了。


    錢皇後被廢之後,後宮無人主持,嘉和帝將貞妃升為皇貴妃,命她統攝後宮。


    這個舉動引來朝臣們的無限遐想和猜測。本來蕭少瑜被任命為首席輔政大臣,眾人就要以為太子之位這是定下來了。誰想到這才過了沒有一個月,皇帝就把貞妃抬到了副後的位置上。


    子以母貴,母以子貴,皇帝這是要幹嘛,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大家都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


    據說蕭少瑜聽到這個消息,把書房裏所有能砸的東西都給砸了。


    當事人的蕭少玨卻沒有多大反應,這段時間,他除了緊抓兵製改革這件事,幾乎遠離了朝政,坐看雲起雲落,好不快活。


    他的心態也放得極為平穩,“以退為進”被他演繹得極好。貞妃受封之後,他進宮簡單恭賀了一番,就返回了慶王府,根本不敢遠離。


    因為陸清嵐快要生了。


    整個慶王府都如臨大敵,異常緊張。紀氏這幾天更是寸步不離,陸清嵐把整個長興侯府都搬過來了,她來往倒也方便。


    眼看著就到了預產期,又眼看著預產期過了。整個王府都盼著陸清嵐肚子裏的孩子出世,甚至整個京師的人都在等著這個孩子,現在寧王和慶王的太子之爭撲朔迷離,慶王爺年過二十而無後,若是陸清嵐能在這當口一舉得男,他後繼有人,地位將更加穩固,也會變得更加有競爭力。


    這日,小夫妻兩人一覺醒來。蕭少玨有些無奈地摸了摸她的肚子,“這小子,怎麽這麽沉得住氣?”


    這幾天他一直精神緊張,提著一口氣呢,皇宮也不去了,就在家裏陪著陸清嵐。就怕她突然發動。


    陸清嵐也有些無奈地撫了撫肚子,“寶貝兒,你到底要等到什麽時候?”


    蕭少玨反過來安慰她:“算了,他願意在娘胎裏待著,就讓他待著好了。咱們也不急在這一時,隻要他健健康康的,我什麽都不求。”


    兩人說了幾句,就起身洗漱,準備吃早飯。不大會兒功夫,紀氏和蕭琪也來了。若是換作平日,她肯定不會這麽早就過來的,可現在是非常時期,她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兩人進來就問:“寶兒,你覺得怎樣?”


    陸清嵐苦笑道:“還是那樣。”


    蕭琪怕她擔心,趕忙勸慰:“好飯不怕晚,你也不要太過擔心。”


    紀氏也道:“這才過了五日呢,娘聽說有的孩子,晚產半個月呢。晚產的孩子聰明,別人想求還求不來呢。”


    陸清嵐知道兩人這是變著法地安慰自己呢,勉強笑道:“我不著急。你們也別跟著我操心了。因為我一個人的事兒,鬧得大家都不安生。我這心裏也過意不去。”


    “瞧你這孩子,說什麽呢。”紀氏有些不樂意,“為娘的為你操點心,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嘛。”


    陸清嵐趕忙舉手投降:“好了,好了,以後我再也不說這話了。娘親,三嫂,你們吃過沒有,一塊兒跟我們用點兒飯吧。”


    紀氏道:“我們用過了早膳才來的,你們吃你們的。”


    她不過是過來看一眼陸清嵐,看完了就回去了。


    紀氏和蕭琪走了,小兩口開始用膳。陸清嵐道:“王爺,你有事兒的話,就去宮裏吧,我瞧這個架勢,今天也生不了,你不用在這兒陪著我幹耗了。”


    蕭少玨搖了搖頭:“現在什麽事能比得上你生孩子這件事兒大?你就甭管我了,你這個樣子,我就算去了宮裏,也沒心思辦差,還不如等你生完了,踏踏實實地去。”


    “那父皇不會生氣吧?”


    蕭少玨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嗬嗬笑道:“放心,父皇通情達理著呢。”


    陸清嵐抿嘴笑了笑,“都說一孕傻三年,你瞧我可不是都變傻了。”她嘴上說得漂亮,實際上這是她第一次生孩子,心裏緊張得要命,當然巴不得蕭少玨一直在她身邊陪著,永遠不走開。


    蕭少玨被她逗得心情也好了起來,“我們寶兒聰明著呢,哪裏傻了?”


    兩人說說笑笑,很快用過了早膳。陸清嵐說道:“我這幾天一直躺在床上,都快悶出病來了,王爺陪我到後花園走走吧。”


    蕭少玨道:“走走可以,不過要多穿點兒。”


    陸清嵐自然沒有不答應的。蕭少玨給她穿了一件灰鼠皮的大氅,又叫人準備了手爐,裝備得一應俱全,才拉著她的手去後花園遛彎。


    如今才不到三月,可今年是個暖冬,後花園的荷花湖上都已經解凍了。迎春花已經似開欲開,兩人走了一會兒,可能是運動開了,陸清嵐竟然覺得有些熱了。


    “王爺,我熱。”她直接把大氅給解下來了,“太熱了,我不穿這個。”


    蕭少玨有些急了,“那怎麽行?”


    “我裏頭還穿著襖子呢?”自打懷孕之後,陸清嵐有時候性子上來了,就跟小孩子似的,蕭少玨勸了半天,她也不聽。蕭少玨有些無奈,隻得把那件大氅交給墨菊拿著。


    他今天穿了一件猩紅色的披風,十分風騷,他幹脆一抖披風,把陸清嵐整個裹在披風裏。


    陸清嵐似乎覺得很好玩兒,這次沒有反對。


    “王爺,你可小心點兒,別碰著咱們兒子。”她嬉笑道。


    蕭少玨也笑:“放心吧,我有分寸。”他信心十足。


    陸清嵐嘴角一勾,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兩人沿著林中的小徑又往前走了一段,陸清嵐忽然驚呼了一聲:“王爺,你碰到我肚子了。”


    蕭少玨才說了一句:“我沒有……”


    陸清嵐忽然痛哼了起來,“王爺,我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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