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叢中的陸清嵐聽到這裏,臉上血色頓失,手裏拿著的烤兔腿一下掉落在篝火堆裏,濺起的火星都沾到了她的衣服上。


    墨菊嚇了一跳:“姑娘,你怎麽了?”


    陸清嵐道:“我沒事!”


    墨菊道:“姑娘你臉色很不好,奴婢先扶您回帳篷休息吧。”


    陸清嵐一口拒絕:“不必!”她倒要看看,皇上是不是真的把清蕙郡主指給蕭少玨。


    這時場中又起了變化。清蕙郡主忽然起身,對著皇帝和戴統遙遙行禮道:“陛下、父王,你們想要把我嫁出去,怎麽不問問我的意見?”


    對於中原女子來說,主動提及自己的親事於禮不合,但是北疆風氣開放,女子參與決策自己的婚事並不是個例,所以一眾閨秀們驚駭欲絕,清蕙郡主卻是臉不紅心不跳。


    嘉和帝笑容和煦:“瞧瞧,清蕙這丫頭自己都坐不住了。朕的兒子們今天都在場,你看中了哪一個,朕就叫他娶你就是!”


    清蕙郡主雙眼一亮:“皇上不是哄我的吧!”


    嘉和帝:“君無戲言!”


    清蕙郡主走至場中,朗聲道:“我戴彥珺的夫君,不但要擁有這個世上最俊美的容貌,還要是這世上一等一的英雄人物。”


    貞妃含笑道:“郡主瞧中了哪一位皇子,但說無妨!”


    清蕙郡主用手一指蕭少玨:“就是他!”


    眾人一片竊竊私語之聲,這次跟隨父兄出來的行獵的閨秀不少,這些人中有不少都將蕭少玨視作白馬王子夢中情人,周圍頓時傳出一陣惋惜的歎息聲。


    她心儀之人果然是蕭少玨。


    不知怎地,陸清嵐心裏十分不是滋味。


    蕭少玨的神色卻是一片淡然,根本連看都沒看清蕙郡主一眼,他的目光穿過了重重阻隔,最後落在陸清嵐的身上,一瞬不瞬。


    皇帝問道:“老九,告訴朕,你願不願意娶清蕙郡主為妻?”


    蕭少玨這才看了清蕙郡主一眼,起身,走到清蕙郡主身旁跪下,大聲道:“兒臣願意!”


    皇帝和戴統對望了一眼,不論是大齊還是北疆,都需要通過這樁政治婚姻來鞏固彼此之間的關係。對於這個結果,兩人都十分滿意。


    嘉和帝道:“郎才女貌,天造地設,這次狩獵完畢,返回京師,朕就給你們二人完婚。”


    兩人連忙叩謝皇恩。


    一眾妃嬪們紛紛道:“恭喜皇上!”皇後卻有些酸溜溜的,蕭少玨本來就勢力雄厚,對二皇子的地位產生了嚴重的威脅,如今又成了鎮北王府的女婿,以後誰還能壓製他?可這事擺明了皇帝和戴統私下裏早就有了默契,她現在就是反對也來不及了,隻能假裝高興地跟著妃嬪們一起恭賀皇帝喜得佳婦。


    現場是一片歌功頌德的頌聖之聲,忽然有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不行!這樣不行!”


    眾人循聲望去,就見皇後的侄女錢琳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臉色蒼白,眼裏全都是淚水。錢琳心儀蕭少玨,一直夢想著要當蕭少玨的正妃,如今皇帝將清蕙郡主指給了蕭少玨,錢琳自是心痛萬分。


    皇後嚇了一跳,一伸手就把錢琳硬拉回到自己的身邊坐下。低聲道:“你給本宮清醒點兒!”也不看看是什麽場合?


    錢琳道:“姑媽,怎麽可以這樣?您說過的……”


    “你閉嘴!”她還沒說完,就被錢皇後打斷,她吩咐一旁跟隨的嬤嬤:“琳兒身子不舒服,你先把她送回去!”


    錢琳道:“姑媽!”


    那嬤嬤勸道:“姑娘,皇後娘娘都是為您好,您就別讓皇後娘娘為難了。”


    錢琳無法,隻能眼淚汪汪地跟著嬤嬤去了。


    這邊發生的小插曲,蕭少玨根本就不知道,敷衍了一番前來祝賀的兄弟們,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陸清嵐剛才所在的位置上,卻發現那裏早已人去樓空。


    “姑娘,您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宴會才到一半,陸清嵐就返回自己的帳篷,墨菊見她臉色蒼白,聯想起之前蕭少玨曾夜探長興侯府,心裏隱隱明白了點什麽。


    陸清嵐惡狠狠地想,蕭少玨定親便定親,前世他便是娶了清蕙郡主,雖說兩人婚後就從來沒在一起過,但是陸清嵐也明白,娶清蕙郡主對蕭少玨鞏固權力有著莫大的幫助。


    可是無論怎麽想也無法說服自己,心隱隱作痛。


    她現在既難過又後悔,早知如此還不如幹脆答應嫁給她。這個男人也是,從前見一次說一次要娶她過府,轉眼怎麽能又答應了娶別人。


    “我沒事!”她有氣沒力地道。陸清嵐給自己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設,可就是高興不起來,最後她把被子一蒙,什麽都不管了,先睡覺再說。


    本來以為一覺睡去,什麽煩惱都沒有了。可她在床上翻來覆去折騰了半天,一閉上眼睛,就是蕭少玨和清蕙郡主跪在一起時的樣子,她覺得自己的心在隱隱作痛,根本就無法入睡。


    睡不著,陸清嵐心裏愈發煩躁,直接掀被子坐了起來。


    墨菊和墨香聽見聲音,推門走了進來,都有些擔心地道:“姑娘?”


    陸清嵐道:“睡不著,出去走走!”


    八月的天已經涼下來了,況且這邊又是塞外,墨菊和墨香給陸清嵐穿了一件翠色的薄襖,又給她披了一件披風,才扶著她走出帳篷。代雲有了上次的經驗,不敢怠慢,如臨大敵地跟了上來,又有十來個秘營的人隱在暗中保護。


    夜涼如水,天上掛著一輪上弦月。


    墨菊問道:“姑娘,咱們去哪兒?”


    陸清嵐在營地外圍走了幾步,想起之前去過的那條小溪道:“咱們去小溪那!”


    那裏距離營地其實挺遠的,不過墨菊也不敢違逆陸清嵐的意思。一行人便跟著陸清嵐去了小溪旁。


    晚上這裏的景色又自不同,在月光照耀下,小溪如同一麵麵晶瑩剔透的翡翠拚接而成的,閃爍著柔和的粼粼波光,陸清嵐站在小溪旁的一塊石頭上,長長吸了一口氣,感覺精神為之一振。


    “這裏真好啊!”她感歎了一句,就聽見有人接話:“大半夜不睡覺,跑這裏出什麽幺蛾子。”


    陸清嵐豁然轉頭,就看見一身錦袍風流俊逸的蕭少玨正站在他身後三步,臉上笑容雖淡,卻極溫暖。


    陸清嵐心說睡不著覺都是因為誰啊,反倒來說她。“要你管!”撅了撅嘴,“你這位準新郎不在行宮裏慶祝抱得美人歸,跑到這裏來喝風嗎?”


    口氣酸溜溜的。


    好在蕭少玨一來,墨菊她們就很自覺地退避三舍,給他們留出獨處的空間來。


    蕭少玨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話裏夾槍帶棒的,還說不是吃醋了?”


    陸清嵐臉上一紅,“你胡說什麽!”


    蕭少玨見她雙頰羞紅,在月光的映襯下美得不可方物,心情好得要命。他道:“這件事,早在還沒有離開京師之前就已經定了下來。本王也不願意娶一隻母老虎回家,為了這事父皇和本王談了三次,本王也不得不答應。”


    陸清嵐心情低落:“王爺你沒有必要更無須向我解釋這些。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我都明白的。”


    蕭少玨哭笑不得:“你明白什麽?”


    陸清嵐看了他一眼,“有些事大家心裏明白,不用非得說出來彼此尷尬!”


    蕭少玨真來了興趣,“那麽說的話,有些話本王今天非聽不可了!”


    陸清嵐心裏有氣,忍不住道:“你慶王殿下並非良善之輩,更不是肯屈居人下之人。你的才幹能力並不比寧王、魯王差,聖寵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卻一直被他們壓了一頭。隻是因為第一你比他們出生得晚,第二你在外朝沒有足夠的支持力量。而和鎮北王府聯姻,就像是瞌睡的時候有人給你送來了枕頭,有了鎮北王府的支持,你在諸皇子中的地位立即躍升了一大截,已經可以和寧王、魯王平起平坐了。所以莫說清蕙郡主是個美人,她就算是個醜八怪,你也會毫不猶豫地娶她回府是嗎?”


    蕭少玨道:“你說的不錯,本王的確是個不擇手段的人。不過本王也可以告訴你,就算要爭那把至高無上的椅子,本王也並不需要外人幫忙,更不會委屈自己娶一個瘋婆子回家。”


    陸清嵐“切”了一聲,“那你還不是答應娶清蕙郡主了。”


    蕭少玨嗬嗬笑道:“聽聽你的口氣,還說沒有吃醋!若不是因為這件事傷心難過,怎麽大半夜不睡覺,跑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來?”


    陸清嵐急了:“這地方風景如此優美,隻有你會覺得這是……”到底說不出那樣的字眼來,閉了嘴。


    陸清嵐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見他的腰間還掛著那隻香包,心裏一陣澀然。上一世他便是娶了清蕙郡主,到底命運的洪流滾滾前行,很多事情無法改變。這也怪她自己,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心思。若是早一點答應做他的王妃,或許不會是今天這局麵。


    陸清嵐心裏五味雜陳,終於艱難地伸出手來:“拿來吧。”


    蕭少玨一愣:“什麽?”


    陸清嵐道:“香包還給我吧。你已經有了未婚妻,再把我送給你的香包掛在身上,不合適。”


    “開什麽玩笑!”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心思才把這個香包騙到手,他用手將香包遮住,生怕被陸清嵐搶走了似的,“送給我就是我的東西,哪有在要回去的?虧你還是大家閨秀,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說我不講道理,到底是誰不講道理?”陸清嵐正色道:“我不是與你開玩笑,你快把香包還給我。若是叫清蕙郡主知道這香包是我送給你的,我還怎麽做人?”


    陸清嵐撲上去搶他的香包,蕭少玨側身一閃,陸清嵐一個站立不穩,摔倒在地上,雙手著地,手心擦破了點皮,火辣辣的疼。


    陸清嵐本來就心裏委屈,又是疼痛又是難過,眼淚就流了下來。她的病痛像是鏡子一樣反射到他的身上,蕭少玨登時就知道她掛彩了。


    他有些歉意,蹲下身子準備扶她起來,心裏疼她,卻還嘴硬道:“怎麽那麽笨呢,這都能摔一跤!”他扶著她的肩膀正要把她拉起來,感覺到一顆灼熱的眼淚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蕭好玨以為她是疼的,笑道:“至於嗎?這麽大了還哭鼻子?”便要扶她起來。


    陸清嵐猛地坐起來,伸手把他推開,大喊道:“別碰我!”聲音很大,把蕭少玨都嚇了一跳。


    蕭少玨之前是沒有經驗,但他是絕頂聰明的人,很快就明白了陸清嵐是為什麽而哭的。那一瞬間他隻覺得心髒軟成一團,竟然破天荒地認錯道:“快別哭了,是我不好,我不該逗你!”


    陸清嵐坐在那裏也不說話,隻是眼淚流個不停。


    蕭少玨頓時有些慌了,伸手一摸,竟然發現今天沒帶手帕,他低聲下氣地哄了半天,看見陸清嵐越哭越凶,他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一伸手就把陸清嵐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墨菊和墨香一直在遠處偷偷觀望著這邊的動靜,墨香見此情景,有些沉不住氣了,打算過去幫著自家姑娘把蕭少玨給拉開。


    墨菊卻一下拉住了她,道:“再看看!”


    墨菊跟著陸清嵐的時間最久,也最明白陸清嵐的心思。


    那邊陸清嵐拚命掙紮,又踢又打,蕭少玨逆來順受,硬生生地捱了下來。他武功高強,陸清嵐那點兒力道,打在他身上不夠給他撓癢癢的。


    陸清嵐打了半天,自己都累了。又是哭又有人肉沙包供她發泄,她心裏的憋悶之氣減了不少。她的性格並不是傷春悲秋的類型,擦了擦眼淚,又道:“放開我!”


    心愛的女孩子抱在懷裏,溫香軟玉,微風出來,暗香浮動,女孩嬌嗔不依,像極了打情罵俏,這般的好享受,就是換個皇帝給他他也不做,立刻拒絕道:“不放!”


    陸清嵐真急了:“你再不放開我,我就咬舌自盡!”


    蕭少玨見她張開嘴巴狠狠咬下去,嚇了一跳,怕她真的傷害自己,趕忙放開了手:“我放,我放還不行嗎,你別做傻事!”


    陸清嵐站起身來,活動了活動被他勒得發痛的身體,見他還保持著那個抱著自己的姿勢,想到莫名其妙被他占了半天便宜,越想越是氣兒不順,也顧不得他是王爺的身份了,抬腿就踢了他一腳。


    蕭少玨不避不閃,硬挨了一下,“你要是還沒出氣,就多踢本王兩腳!”


    衛彬躲在遠處看得清楚,下巴都快掉了。這還是那個冷漠如冰睚眥必報的九殿下嗎,簡直就是一個大寫的哈巴狗嗎,在他屁股後麵插條尾巴,估計他能在陸清嵐麵前使勁搖幾圈。


    都說一物降一物,古之人誠不我欺!


    陸清嵐聽他一說,卻不願再對他動手了。她轉過身賭氣道:“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找我,我也不會再見你了。”都是要成親的人了,還到我這裏來獻什麽殷勤?


    蕭少玨厚著臉皮道:“那怎麽能行,本王想你了怎麽辦?”


    陸清嵐氣得直跺腳:“你還說!”


    蕭少玨歎了一口氣:“本王知道你在生氣,本來不想告訴你。算了,我今天就像你交個底,本王從前對你的那些承諾,每一句話都還有效!”


    陸清嵐嗤之以鼻:“不要再騙我了!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你和清蕙郡主的親事是皇上親自賜婚,且你又當場答應了,根本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蕭少玨道:“本王說的還不夠明白嗎,我不會娶清蕙郡主。就算她和本王定親了又如何?萬一她死了呢?萬一她紅杏出牆呢?”


    陸清嵐一個機靈道:“你什麽意思?你難道是想設計……”她的眼睛瞪得老大。


    蕭少玨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母妃之前不是沒想過將她娶回王府徹底架空,然後讓你進府做我的側妃,不過今天看了你的反應,這醋性大的,還是算了吧……隻好辛苦些,提前把這些麻煩都解決掉!”


    陸清嵐還是有些不相信,他會為了她放棄即將到手的政治利益。“你說的都是真的?”


    蕭少玨道:“本王的口碑雖然不太好,但是什麽時候騙過你呢?”這話倒不算誇張,蕭少玨的確還沒有騙過陸清嵐。


    看見陸清嵐目瞪口呆的樣子,蕭少玨伸手拍了拍她滑若凝脂的臉蛋,“你就等著看你未來夫君的手段吧,到時候你可要表現出絲毫不知情的樣子。哎,這件事本來不該告訴你……你也夠笨的,本王對你怎麽樣你心裏還不清楚嗎,把本王看成什麽人了……”


    陸清嵐半天才回過神來,拍開他的手羞澀道:“你是誰的未來夫君?”


    蕭少玨哈哈大笑,若是到現在還看不出陸清嵐對他的情意,他真白活這十幾二十年了。


    他心情極為愉悅,“等這次圍獵的事情完了,回到京師我便請父皇給咱們賜婚,放心,本王一定讓你做我慶王府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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