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嚇了一跳,急忙追了出來。沒想到他剛出房門,就被不知哪裏冒出來的一個黑衣人給截住了,那人也不說話,就攔在李延的麵前,手扶在腰間的刀把上。


    李延感受到他若有若無的目光在自己的心髒脖子等處掠過,嗅到了強烈的危險氣息,他知道自己是碰到了高手了,若是自己再往前走一步,這個黑衣人會毫不猶豫地一刀砍斷他的脖子。


    他之前就聽說過九皇子蕭少玨身邊有幾個忠心耿耿武功高強的暗衛,據說是嘉和帝送給他的,李延登時老老實實地呆在那裏不敢動彈了。


    且說蕭少玨拉著陸清嵐的胳膊沒頭沒腦地出了李玉的房間,他也不管那麽多,隨便找了個方向就走過去,他身高腿長,大步邁開,陸清嵐隻能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不想跟都不行,手腕被死死捏在蕭少玨的手裏呢。


    也不知他用了多大力氣,陸清嵐隻覺得腕子疼得厲害。南安侯府的後花園子裏遍植香樟樹,來到一顆香樟樹下,陸清嵐終於怒了,大聲道:“你放手!到底要把我帶到哪裏去?”


    蕭少玨也反應過來,鬆開了她的手腕。陸清嵐揉著自己發紅的手腕,憤怒道:“你瘋了?”


    蕭少玨還在怒火中燒,尤其看見陸清嵐眼角直到現在還含著晶瑩的淚珠,就覺得十分不平衡。自己從小看護著她長大,出了多少力,受了多少罪,她還沒有為自己流過一滴眼淚呢。自己辛辛苦苦一番忙活,倒差點兒叫李玉那個家夥摘了桃子。


    他怎麽能平衡?


    蕭少玨霸道慣了,以己度人,覺得自己那般對待陸清嵐,已算是世上待她最好的人了。


    蕭少玨壓抑著聲音,近乎咆哮道:“誰允許你了?誰允許你獨自來看李玉那個王八蛋了?”


    陸清嵐挑眉看了看蕭少玨,也被他的蠻不講理和無理取鬧給激怒了:“我見不見誰,都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有什麽關係?”


    蕭少玨見這小姑娘根本就沒有把自己之前的話放在心上,氣得頭頂冒煙,“你是本王內定的王妃,誰也別想把你從本王身邊搶走。”蕭少玹也好,李玉也好,一個二個全往她的身邊湊,都怪她長得太好看太惹眼。


    “你以後給我檢點些,沒事給我少出門。”蕭少玨直接下命令道。


    陸清嵐被氣笑了。“你有什麽資格管我?”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蕭少玨道:“因為咱們都是受過月……”差點說漏了嘴,立即打住。


    陸清嵐道:“月什麽月”


    蕭少玨眉頭緊蹙:“總而言之,你除了本王,不許再嫁任何人!”


    陸清嵐冷笑:“我要是說不呢?”


    蕭少玨抓住小姑娘柔軟的肩膀,將她壓製在樹幹上,聲音總蘊含著強烈的怒氣:“你再說一次試試?”要不是小姑娘年紀太小,他都想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生米做成熟飯,看她還想不想別的男人了?


    陸清嵐見他又來,頓時拚命掙紮,連踢帶打。“你放開我!”


    蕭少玨抓起她一隻欺霜賽雪的胳膊,在她的小臂上狠狠咬了一口。陸清嵐吃痛,大叫了一聲:“你做什麽?”這人是屬狗的嗎?


    蕭少玨隻是想給她留下點印象,讓她以後別再胡來。


    本來周氏為了讓李玉在這邊靜養,把丫鬟婆子之流的全都打發走了,這地方又偏僻,沒有什麽人,可這時偏偏來了個人,就是陸文廷。


    陸文廷是練武的,向來耳聰目明。剛才在花廳裏,衛彬俯在蕭少玨的耳邊說話,聲音雖小,可他還是隱隱聽見了“……陸姑娘”幾個字,他就留了心。見蕭少玨去的匆忙,他心裏有些不放心,也就跟了出來,一路找到這裏來,恰好看見蕭少玨將妹妹按在樹上欺負。


    陸文廷平日裏把妹妹當成寶貝一樣,妹妹古靈精怪總愛欺負他,他從小到大都沒有動過她一根手指頭,他本來不是個衝動易怒的人,這時候卻不淡定了。上次在萬歲山好不容易對蕭少玨產生的那點好感瞬間蕩然無存。


    “你放開我妹妹!”陸文廷喝了一聲,大步上前一把拉開蕭少玨,他和陸清嵐可不一樣,從小跟著祖父習武,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練就了一身好體魄好武功,蕭少玨被他一把拉開。


    陸文廷見妹妹雪白的小臂上留下兩個深深的牙坑,登時大怒,“你敢欺負我妹妹!”直接一拳打在他的臉上。


    蕭少玨沒想到這小子真敢動手打他,一時不防,吃了大虧。這一下子打得他天旋地轉,嘴角也破了皮了。他可不是個能吃虧的主兒,怒道:“陸文廷,你敢動手打我?”


    既然打了,幹脆一不做二不休。陸文廷道:“小爺打的就是你,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欺負寶兒!”又一拳揍過去,蕭少玨這次有了防備,伸手一格,兩人你來我往打到了一處。


    兩人年齡相仿,又都是經過了名師指點的,武功半斤八兩,打了片刻,都挨了對方幾拳幾腳,兩人都被激出了真火,下手愈發凶狠狠辣。


    此時數株大樹後邊,一個身材高挑麵容冷峻的黑衣人就要出來幫忙。蕭少玨身邊自然少不了夏族暗衛的保護。那人剛剛一動,就被衛彬給拉住了,衛彬衝著他搖了搖頭,暗衛看了衛彬一眼,這才沒有出手。


    衛彬自然明白蕭少玨的心思,暗衛要是出手了,那不見血是不可能的,蕭少玨和未來的小舅子打一架沒什麽,要是把小舅子弄殘了或者弄死了那可就不好向陸清嵐交代了。


    這邊陸清嵐看見自家哥哥和蕭少玨打得不可開交,拳拳到肉,連連道:“住手,快住手!”她想上前拉架,可是兩個人動作太快,她不要說跟上兩人的動作,就是看著都有些眼花繚亂。


    兩個大男人打得正酣,一時誰也收不了手。陸清嵐叫喚了半天,嗓子都喊啞了,誰也沒空理會她。


    陸清嵐是真著急了,要是哥哥把九皇子打出個什麽好歹來,皇家怪罪下來可怎麽得了?


    正在這時她忽然急中生智,“哎呦”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後雙手捧著自己的腳踝,臉上露出痛苦的顏色。


    兩個男人果然中計,默契地停了手,一起跑過來,齊聲問道:“怎麽了?”關切的意味一樣的溢於言表。


    陸清嵐抱著自己的腳踝,眼中含淚道:“我腳扭了。”


    蕭少玨看了看自己的腳踝,一點事兒都沒有,完全不痛,登時明白過來這小姑娘在耍詐。可剛才自己關心則亂,竟然中了她的計策,沒有第一時間識破。


    陸文廷卻不知道妹妹是在耍詐,伸手就要去扶她:“好好的,怎麽能扭到腳?”


    蕭少玨心中好笑,不過這樣的親密機會他是不會錯過的,就也伸手去扶陸清嵐,“我扶你起來。”


    陸文廷搶前一步,趕在蕭少玨的前麵扶起妹妹來,“用不著殿下操心。”他隔在兩人之間,防賊似的防著蕭少玨。


    周遭氣壓一低,蕭少玨眉宇間醞釀著風暴。


    陸清嵐看著這對難兄難弟,兩人剛才打了一架,全都形容狼狽,蕭少玨的束發紫金冠歪斜,左頰腫起,嘴角破了,身上的袍子也破了好幾處,露出裏邊白色的中衣。


    陸文廷也好不到哪裏去,也是鼻青臉腫的,頭上的發冠不知掉到哪裏去了。兩個翩翩少年郎全都狼狽萬分。


    陸清嵐可不想他們兩個再打起來,拉了拉哥哥的袖子道:“哥哥,咱們走吧。”


    陸文廷狠狠瞪了蕭少玨一眼,“好,咱們走!”扶著妹妹的胳膊蹣跚向前走去。


    蕭少玨猶豫了一下,沒有上前阻攔,隻是對著陸清嵐喊道:“陸清嵐,你給我記住今天我說的話。”


    陸清嵐自然不理他。


    陸文廷扶著她慢慢往前走,一邊道:“寶兒你沒事吧,還能不能走,不行的話我背著你走。”


    陸清嵐衝他眨了眨眼睛。


    陸文廷:“誒……”一看這個表情就知道這小丫頭在弄鬼。


    兩人轉過一道花牆,蕭少玨瞧不見他們了,陸清嵐步子也就正常了,陸文廷都看傻了。“你騙我們?”


    陸清嵐白了哥哥一眼道:“我要是不騙你們,你們現在還在打架呢?哥哥你膽子也忒大了,連皇子也敢打。”說到這裏她不由有些發愁,這事萬一要是被皇上知道了,雖然不見得牽連長興侯府,但是哥哥怕是有苦頭要吃了。


    不過她隱隱覺得蕭少玨應該不會到處去宣揚。


    陸文廷呸了一聲道:“這王八蛋敢欺負你,我怎麽能饒得了他?”剛才痛快是痛快了,可他真把一位皇子給揍得鼻青臉腫的,想想他也有些發愁。


    他見妹妹的腳沒事,就問:“他剛才為什麽要咬你?你的胳膊沒出血吧?”


    “我的胳膊沒事。”陸清嵐也有些無語。躊躇了一下,還是決定把實話告訴哥哥:“他和我說,想娶我做他的王妃,我沒有答應他。”


    陸文廷一聽這話,立刻跳了起來;“他做夢!就是天下間的男子死絕了,我也決不許你嫁給他。”剛才和他打了一架,他現在對蕭少玨的觀感簡直就是負的一百分。他有些不放心,又道:“他小小年紀,就心思深沉,行事狠辣詭譎,你千萬不要被他的那副好皮相給騙了。”


    陸清嵐翻了個白眼道:“你就別瞎擔心了,我是不會答應他的。”


    陸文廷滿意地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可是他剛才啃了你的胳膊……”男女授受不親,按照那時的禮教,單是這一條陸清嵐就該嫁給蕭少玨。


    陸清嵐撫了撫小臂上的兩個牙坑,神色平靜地道:“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吧。”她陸清嵐可不是拘於禮教食古不化的人。


    陸文廷哈哈一笑:“這就對了。”


    此時那隻咬了陸清嵐的“狗“正坐進了馬車。蕭少玨來時是騎馬來的,可是他如今這副尊榮,自然沒臉再見人了。就讓衛彬準備了一輛馬車,也不向李家人告別,直接就趕回了皇宮。


    回去的路上,蕭少玨反思今天自己的所作所為,覺得自己簡直幼稚得可笑。居然能做出為了一個女人和別的男人打架的事,以前若是有人告訴他,有朝一日他會淪落到這等地步,他絕對會一巴掌把那個人給扇到一邊去。


    都怪那個小丫頭片子,李玉有什麽好,不就是救了她一回嗎?想到這裏蕭少玨又不淡定了。心內簡直嫉妒如狂,暗想一定要好好看住這個丫頭片子,不能讓她再和別的男人接觸了。


    這樣一路胡思亂想,馬車駛入了皇宮,到了玉明宮,他悄悄下了馬車,溜回自己住的偏殿,不想讓貞妃瞧見。


    他心裏明白,這件事要是捅出去,恐怕長興侯府沒有好果子吃。想到自己這麽替那個沒良心的小姑娘著想,她卻從來都不領自己的情,蕭少玨又是一陣不平衡。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正叫衛彬給他上藥,貞妃走了進來。他回來雖然動靜不大,但是還是叫貞妃知道了,她進來一看兒子的這副尊榮,登時嚇了一跳:“老九,你這是怎麽了?又和誰打架了不成?”


    蕭少玨急忙起身,有些難堪地道:“兒子又叫母妃操心了。”說著微微低頭,“是和老十……”他和十皇子從小關係好,但是也沒少打架,不過最近幾年兩人年紀大了,這種事已經很少發生了。


    一旁的衛彬見自家主子爆出這麽一個答案來,驚得下巴差點掉了。急忙低下頭,掩飾住自己的情緒,生怕被貞妃發現了。


    隻有一個皇子才能承擔毆打另一個皇子的職責不被懲罰,所以他才會推蕭少瑋出來頂缸。


    貞妃驚訝道:“……怎麽會?”


    蕭少玨有些難為情地道:“母妃別問了。”


    貞妃笑笑,叮囑道:“你們兩個打小關係好,打架沒什麽,別把情分打生分了就好。”


    蕭少玨忙道:“不會的,母妃。”


    貞妃又道:“你這個樣子,最近就別去建始殿了,要是被你父皇知道你們哥倆又動手打架,非得罰你們不可。本宮這就讓人去夏鬆那裏報一聲,就說你感染了風寒。”感染了風寒萬一傳染給皇帝可就不好了,所以也就不用去皇帝那兒請安了。


    蕭少玨感激道:“還是母妃想得周到。”


    貞妃又叮囑了幾句,這才去了。


    她這邊一走,蕭少玨就吩咐衛彬道:“你派個人,去老十那邊說一聲,叫他配合一下,別穿幫了。最近沒事也不要往這邊跑了。”貞妃不會叫了十皇子當麵對質,但私下裏肯定是要查訪的。


    衛彬在心裏默默地為十皇子點了一根蠟,一聲不吭地出去辦事了。


    再說陸文廷護著妹妹回到家裏,打了皇子事關重大,他也沒敢瞞著家人,就把這事說了。


    紀氏聽了嚇得臉都白了,“這,皇家要是怪罪下來,可如何是好?”


    陸宸也有些麻爪,就帶著陸文廷去了老侯爺的書房。老侯爺聽完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倒也沒有怪罪陸文廷。


    眾人商量了一番,也沒有個結果。


    陸文廷道:“十皇子和九皇子一向交好,我和他又有些交情,要不我先去十皇子那裏探探口風?”


    陸文廷在京師交遊廣闊,十皇子俠義豪爽,交朋友一向不問出身,不拘小節,他從小酷愛行獵,陸文廷跟著老侯爺習武,箭法最是出類拔萃,兩人打過幾次獵之後,十皇子對陸文廷十分欣賞,每次打獵都會叫上他,漸漸發展成無話不談的好友。


    老侯爺和陸宸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第二日,陸文廷就遞牌子進了皇宮,等他見了十皇子把事情一說,蕭少瑋頓時笑了:“原來九哥是被你小子給揍了啊?”


    陸文廷一愣道:“殿下知道這事了?”


    蕭少瑋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一般,哈哈大笑:“我不但知道了,還替你背了好大一口黑鍋,你說你要怎麽謝我吧?”


    陸文廷有些蒙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蕭少瑋就把昨天蕭少玨哄騙貞妃,將這件事推到自己身上,又派人來和自己串供的事情說了一遍。


    陸文廷聽得一愣一愣的。九皇子這麽義氣,主動替他遮掩?


    十皇子道:“既然九哥這麽處置了,就是不會再找你麻煩的意思了。你也就無須擔心了。”他又揶揄道:“你膽子可真是不小,居然連我九哥都敢打?到底是為了什麽?”


    事關妹妹的閨譽,陸文廷自然不會亂說,打了個哈哈混過去。


    蕭少瑋卻也不傻,忽然道:“我說,九哥是不是看上你妹妹寶兒了?”


    陸文廷哂道:“我們家寶兒可不敢高攀九皇子這尊大佛。”


    陸文廷回到家裏,把這件事和陸抗陸宸等人一說,眾人全都鬆了一口氣。說起來這件事可大可小,就怕蕭少玨較真。連紀氏也道:“九皇子還是通情達理的。”經過這件事對九皇子的觀感好了不少。


    陸清嵐雖然早有預料,但聽說之後,倒也記下了蕭少玨的這份情。


    九皇子被打之事,在朝中沒有掀起一點兒水花。實際上不單是這件事,就連李玉快要病死了,也沒多少人關注。因為朝中發生了一件大事,一件足以改變整個朝局的大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建始殿中,燭山熄滅了大半,隻有幾支巨型的燭台上還燃著燭火,幽深廣闊的大殿中顯得十分昏暗。


    嘉和帝坐於書案之後,並沒有看奏折,而是凝望著前麵的一座製作精致的四季山水花鳥屏風,似乎陷入了沉思。


    在他身後給他捶背的老太監咳嗽了一聲,嘉和帝這才驚醒了過來。


    他回頭看了老太監一眼道:“張秀,若你身子還沒有好利索,就不用急著來伺候朕了,朕身邊還少了人伺候嗎?”


    張秀之前在萬歲山上,為了迎接從高空墜落的嘉和帝,給他做了肉墊子,他年紀大了,當時就吐血了。回到京師之後,嘉和帝命令太醫院用最好的藥,派最好的太醫來給他診治,經過這段日子的調養,張秀終於能從床上爬起來了,馬上就回到了皇帝身邊伺候。


    這後宮裏盯著他這個司禮監掌印太監位子的人不要太多好嗎?


    張秀見皇帝如此關懷自己,感激涕零道:“老奴跟著主子這麽多年,除了伺候主子,竟什麽事也不會做了。老奴隻要能瞧見主子,就覺得渾身有勁。反而是主子叫奴才在床上躺著,奴才瞧不見主子的樣貌,聽不見主子的聲音,才真要生病了。”


    皇帝嗬嗬直笑,指著他道:“你這個老東西嗬……”


    張秀陪笑。


    他知道皇帝心情不好,所以才故意說這些俏皮話逗他開心。皇帝笑了幾聲,笑容很快黯淡了下去。


    “張秀,你給朕說實話,你覺得那件事,是不是老大派人幹的?”


    上次的萬歲山塌方事件,嘉和帝一直覺得是個針對他的陰謀。因為之前他每年都去萬歲山登高,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回到京師之後他派錦衣衛指揮使閔英達調查此事。


    閔英達果然查出了一些問題,萬歲山攬勝台的平台底下被做了手腳,有人用鑿子將平台鑿開了一大半,這樣人一多點,站在上麵平台自然會塌下去了。


    閔英達將這件事匯報給嘉和帝之後,嘉和帝雷霆震怒。這分明是有預謀的刺王殺駕,他命令閔英達一查到底,一定要抓出幕後黑手來。


    萬歲山屬於內務府管轄,內務府派了一個名叫師弘光的副總管管著萬歲山。因為皇帝每年都會去萬歲山,所以戶部每年都會撥出專門的款項給內務府,叫他們對萬歲山上的設施進行檢修。


    要在攬勝台上作這麽大的動作,想瞞過內務府副總管師弘光是不太可能的,閔英達便帶人抓了師弘光,將他投入詔獄,一番大刑伺候,師弘光抵死不肯承認這件事是他做的。


    師弘光隻承認自己貪汙了返修萬歲山的巨額庫銀,將工程轉包給了外頭的商人。閔英達一查,果然是這樣,這個內務府副總管,在京師竟然購得了十多處宅子,外頭養著七八個外室,可見這些年他貪汙了多少銀子。


    閔英達按圖索驥,找到那家承包了萬歲山修繕工程的石瓦商人,結果那家商人滿門被殺了個幹幹淨淨,連那些施工的工人也一個都找不到了。一點有用的線索都沒有。


    閔英達再回到詔獄,發現師弘光竟然畏罪自殺,咬舌自盡了,線索到此徹底斷了。


    閔英達麵上無光,隻得去皇帝跟前請罪。並且隱晦地表示,師弘光能在守衛森嚴的詔獄自殺成功,說明錦衣衛也不是鐵板一塊,他這個錦衣衛統領也有些不好幹了。


    錦衣衛這麽重要的力量,交給大皇子或者二皇子都不能令皇帝放心,必須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裏。閔英達對皇帝忠心耿耿,從不黨附於任何一個皇子,嘉和帝才讓他當了錦衣衛指揮使。


    可是錦衣衛也免不了被大皇子或者二皇子的勢力滲透,皇帝對這樣的事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錦衣衛還控製在自己的手裏就無所謂。而管著詔獄的北鎮撫使任寧就是大皇子的人,能讓師弘光順利在詔獄死掉,怕是任寧的功勞。閔英達的言外之意就是懷疑萬歲山塌方之事是大皇子策劃的了。


    還有一件事對大皇子十分不利,之前從師弘光手裏包了萬歲山土石工程的白姓商人,有一個女兒嫁給了另一個姓宋的一名皇商,這個宋姓皇商人經常幫著大皇子跑腿辦事,算是半個大皇子夾袋中的人。


    這樣下來,所有的線索全都指向了大皇子。


    難道真的是大皇子想要在萬歲山上弑殺自己這個父皇,然後他趁勢登基為皇帝嗎?嘉和帝的內心既憤慨失望,又傷心難過。


    嘉和帝雖然很想知道真相,可他卻命令閔英達轉入地下調查。因為這件事再查下去將有可能變成一樁皇室醜聞,到時很有可能會動搖國本,皇帝不得不慎重。


    皇上的思慮很深,為了這件事,已經好幾個晚上沒有睡好了。


    張秀忽然跪了下去,顫聲道:“皇上……”這是掉腦袋的事兒,他哪敢隨便亂說。


    嘉和帝看了張秀一眼,和緩地道:“此處隻有咱們君臣二人,出得你口,入得朕耳,你有什麽想法,隻管明說,朕聽過就會忘記,不會讓任何一個人知道。”張秀從皇帝七八歲大年紀就開始跟著他,風風雨雨這麽多年,皇帝對他絕對信任,甚至超過了任何一個皇子。


    張秀嘴裏像是含著一包黃連,可是皇上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他若是再不說點兒什麽,那可就是抗旨不尊了。張秀叩頭道:“老奴絕不相信此事是寧王殿下所為。”


    嘉和帝麵色緩和了一些,從感情上他也不願意相信此事真是自己的兒子所為。便問道:“為何?”


    張秀道:“因為老奴相信,大殿下宅心仁厚,絕做不出這等弑父犯上之事。”這種事情他實在拿不出證據,也隻能憑感覺說話了。


    嘉和帝:“還有嗎?”


    “還有就是……時機未到!”張秀硬著頭皮說了這麽一句。


    皇帝當即就明白,前麵所謂相信大皇子人品什麽的,都是虛的,這一句才是最實在的。這幾年經過皇帝的精心部署和平衡,兄弟兩人的勢力可說是勢均力敵,就算是文官係統支持他的人比較多,可武將係統支持二皇子的卻更多,他就不怕自己奪取帝位不成,反而給老二做了嫁衣?


    嘉和帝嗯了一聲,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禦案,發出清脆的篤篤聲,顯然是在思考著什麽。過了一會兒,就在張秀覺得整個建始殿的空氣都壓抑得快要凝固了的時候,嘉和帝突然問道:“那日出事的時候,朕沒記錯的話,老二似乎是受傷了?”


    張秀回答道:“魯王殿下的腿受傷了。”


    皇帝又道:“你可還記得當時他距離安全的地方有多遠?”


    張秀腦袋上已經冒汗了,想了想才道:“……大概有兩三丈的距離吧。”


    皇帝敲桌子的手一頓。張秀能在嘉和帝身邊這麽多年,一直穩居後宮太監之首的尊位,沒有聰明的頭腦那是不可能的。他通過皇上這幾句問話就猜到皇帝是連二皇子也一塊兒懷疑進去了。


    試想若是皇帝真死了,塌方事件的線索又處處指向大皇子,就算沒有實證,滿朝文武又會怎麽決定,與其支持一個不能證明自己清白的寧王,倒不如幹脆支持本來和他勢力差不多的魯王,支持寧王還有可能選錯了,魯王卻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這樣一來,最後得利的很有可能不是大皇子而是二皇子。


    偏偏二皇子好死不死地受了傷,出事的時候距離安全所在又很近,給人一種欲蓋彌彰的感覺,若是二皇子好模好樣的,說不定皇帝還不會懷疑他。


    張秀又想起一件事,當日出事的時候,寧王妃並未在攬勝台上,魯王妃卻是抱著孩子和蕭少璟在一起的。對蕭少璟來說,兩三丈的距離很容易逃生,可對於魯王妃和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孩子來說,那可就是致命的距離了。


    二皇子到底知不知道這山體要塌方的事情呢?若是知道,他難道想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幹脆犧牲老婆孩子的性命?不過老婆死了可以再娶,孩子死了可以再生,皇位可就隻有那麽一個……


    若他猜想的是真的,那二皇子實在太狠辣了。


    張秀覺得後背已經被冷汗給濕透了。


    不夠這一切和懷疑大皇子不同,大皇子那兒至少還有點兒證據,二皇子這兒就完全是憑空臆測了。


    不過皇帝本來就多疑,要不也不會平衡兩個兒子的勢力,讓他們相互製衡了,說白了還是對兒子們不信任。從動機推斷,皇帝覺得二皇子動手的幾率更大些。


    他又想到內務府總管甘正業是二皇子的人,二皇子的其中一位側妃,就是甘正業的侄女。師弘光在詔獄招認說,他將工程以低價包給了白姓商人之後,就到處吃喝玩樂再也不管了。由著白姓商人在萬歲山折騰,連這些人把攬勝台給鑿空了都不知道。


    師弘光是甘正業派去的,有沒有可能是甘正業明知師弘光是這種不負責任的人,故意派他去管理萬歲山,趁機嫁禍給大皇子呢。


    這些都是有可能的……


    這時張秀又道:“陛下,有沒有可能是大周或者大梁國為了挑撥您和皇子們的關係,擾亂我朝的朝綱,故意設下這種毒計。”大周和大梁在齊國境內的密諜不少,策劃過多起暗殺和顛覆活動。


    若是嘉和帝死了,兩個皇子爭奪地位大打出手,對兩國都有莫大的好處,所以這個可能也是很大的。


    嘉和帝一時隻覺得頭痛。


    張秀又提醒道:“陛下,這件事朝中已有流言,須得早作決斷,以安人心呢!”這件事拖得越長流言就越多,很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惹出別的亂子來,這道理皇帝也明白。


    皇帝想了想道:“也罷,你去傳朕的口諭。內務府總管甘正業瀆職罔上,責令其革職離京,永不敘用。工部左侍郎降一級留用,罰俸半年,寧王監督工部不利,著奪去雙親王俸祿,所領差事不變。好了,你下去傳旨吧。”


    張秀吃了一驚,磕頭道:“皇上仁愛聖明,老奴領旨。”出了這麽大的事,皇帝差點兒被害死了,也隻有甘正業被免職處理,其餘的人都是小懲大誡,一個人的腦袋都沒掉。


    皇帝確實是夠仁慈的。


    皇帝心裏卻是明白,這些人不過是些棋子或者明麵上的替罪羊罷了,處置他們也沒什麽意思。


    這道旨意一出,整個京師為之震動。皇帝懲處大皇子明麵上的原因,是大皇子監管著工部,可誰不知道寧王殿下差事繁多,除了工部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工部的事情不過就是偶爾聽聽匯報,哪能親力親為事事管的那麽寬呢?


    何況連工部尚書都沒有遭到懲罰,卻偏偏罰了大皇子,難不成是大皇子失去了聖上的信任,一時間謠言漫天飛。


    蕭少瑜在宮裏也有眼線,因此早就知道了萬歲山的事證據對自己很不利。可他偏偏還不能辯解,因為這件事一直是皇帝乾綱獨斷,案子的所有內情都隻有皇帝一個人知道,你去和皇帝解釋,皇帝問你是怎麽知道的,要怎麽回答?


    所以蕭少瑜隻能幹著急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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