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氏憤怒地一拍桌子:“你這是以道德之名脅迫於我!”趙蕙蘭若真入了陸家的門,以她的身份必然是一位貴妾。以後輕不得重不得,軟不得硬不得,這哪裏還是妾室。紀氏不能容許這樣的女人嫁入府中。


    這邊還在鬧,老侯爺已經不耐煩起來。“好了好了!”他也希望按照陸瀚的法子將趙蕙蘭嫁出去,但是前提得是趙蕙蘭自己願意。在他看來,實在不行,讓陸宸納了她,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大丈夫三妻四妾嘛。至於紀氏心裏不痛快,那也是難免的,讓陸宸哄哄也就是了。


    他哼了一聲,聲音冷了下來,對趙蕙蘭道:“趙姑娘,你好好考慮考慮,老大的法子對你是最有利的。若你現在答應還來得及。若真做了老二的小,再後悔可就來不及了。我提醒你一句,錯過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


    趙蕙蘭朝上磕了一個頭道:“老侯爺,蕙蘭已經想清楚了,願意服侍二老爺和二太太一輩子。”


    “好好好!”老侯爺也實在懶得管了,說著就起身向外走去,路過陸宸的時候一腳將他踹倒在地,“你自己惹的禍,你自己處置吧!”


    丟下惡狠狠的一句話,揚長而去了。


    “公爹,這事情還沒了呢,您怎麽就走了?”趙氏急急道。


    老太太道:“你公爹不是說了,叫老二自己處置嗎?”老侯爺一走,這裏就數她輩分最高,說話最有分量。她的目光在陸宸和紀氏臉上掃過,“既然老侯爺有令,你們便將趙姨娘接回翠峰苑去吧。”


    直接就把趙惠蘭升級成姨娘了。


    趙蕙蘭臉上露出一絲狂喜之色來。


    紀氏自是聽明白了,這是硬要把趙蕙蘭塞給二房的節奏。她怎能同意,急道:“母親?”


    老太太揮了揮手,聲音溫和但是語氣堅定:“我知你心裏委屈。不過趙姑娘身份特殊,此時的利害關係剛才你公爹還有你大伯都已分說的清楚,你作為侯府的媳婦應顧全大局,日後誰不誇你賢惠?”


    紀氏心中憤怒:“事出突然您老總得讓媳婦緩過勁兒來再說其他。”


    老太太道:“除了納她為妾,難道你還能有別的法子不成?”她不願意再和紀氏糾纏,叫來了貼身的孔嬤嬤,吩咐道:“還不給我把人送到二房去。”


    孔嬤嬤攙起趙蕙蘭把人帶了出去,老太太也就扶著三太太的手站了起來,不緊不慢地出了大堂。


    陸瀚搖了搖頭,伸手扶了陸宸起來,苦笑道:“二弟,大哥也隻能幫你這些了,你好自為之吧!”


    陸宸匆匆謝過兄長,便來拉紀氏的袖子,紀氏一下甩脫了他尖叫道:“別碰我!”


    陸宸道:“阿蘅,你聽我解釋。”


    紀氏隻掩耳疾走,陸宸像是一隻泄了氣的皮球,站在那裏進退兩難,小廝觀言進來扶他。陸宸道:“觀言,事情怎會發展到如此地步?”


    紀氏回到正房,丫鬟打了熱水進來,讓她淨麵洗臉,又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耿嬤嬤這才來請示:“太太,那趙蕙蘭已被送來了。您看該如何安置她?”


    紀氏想了想道:“把她安置到秋水院去吧。再派四個丫鬟兩個粗使婆子伺候她。”


    耿嬤嬤大吃了一驚:“太太,這怎麽行?秋水院距離二老爺的外書房最近,且有單獨的一扇門開向外院,不須經過內院可直接到達,這不是給了她太多的方便讓她勾引二老爺嗎?”


    紀氏擺了擺手:“嬤嬤,男人的心要是變了,防是防不住的。不如索性大方一些,老太太不是讓我做個賢良的妻子嗎,那我便做給她看好了。”


    耿嬤嬤覺得她是在自暴自棄,又勸了幾句,紀氏道:“我意已決,嬤嬤不必勸我了。”


    耿嬤嬤無奈,隻得下去辦了。


    且說趙蕙蘭那邊,耿嬤嬤親自帶人將她安置在秋水院裏。她在侯府中一路行來,隻覺得三步一庭,五步一景,處處錦繡繁華,看得她恨不得多長出一雙眼睛出來。她雖曾是知府嫡女,但頂多也就算個小家碧玉,如何見過這京師的頂級富貴,隻看得眼睛都花了。


    待安頓到了秋水院,雖隻是一處客院,但也有十餘間房舍,院中植一棵高大繁茂的海棠樹,寓意“富貴滿堂”之意。正中一個小小的三間廳房,堂屋家具俱用楠木等上等木材所製,中間立著一麵四扇的鬆鶴迎客的紫檀木燒玻璃的屏風,布置得低調但卻奢華。


    趙蕙蘭輕輕撫摸著那架看似簡單但卻價值不菲的屏風,眼神迷離。


    紀氏隨便拿出一個院子都如此的奢華,整個侯府不知該是何等的繁麗。她本對陸瀚的提議有些動搖,但此時愈加堅定了要留在侯府的決心。


    此時耿嬤嬤帶著四個丫頭進來,對趙蕙蘭道:“太太叫我挑四個丫頭來伺候趙娘子,你看他們四個怎樣?”


    趙蕙蘭見幾個丫頭個個明眸皓齒,大方溫婉,一看就是大家子中訓練有素的,哪裏還有個不滿意的,連忙對著耿嬤嬤福了一福,“叫嬤嬤費心了。幾位姐姐自然是好的,但蕙蘭人微言輕,哪敢要這麽多人伺候?嬤嬤隻管留下月梅跟著我便是。”


    月梅是她從外頭帶來的,一直跟著她的大丫鬟。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娃,皮膚稍有些黑,但是眼睛明亮,一看就是個機靈人。


    耿嬤嬤皮笑肉不笑地道:“小娘子客氣了,你遠來是客,太太既然吩咐了要撥給你四個丫鬟使喚,您不必客氣,盡管笑納便是。不過月梅姑娘卻是不能住在這裏的。”


    趙蕙蘭嚇了一跳,侯府她初來乍到,哪有人會跟她一條心,若是沒有月梅在身邊,她豈不是變成了聾子瞎子。“嬤嬤,月梅跟著我好幾年了,與我情同手足,嬤嬤怎好將她趕走?侯府也不該有這樣的規矩吧?”


    耿嬤嬤就是想她變成一個聾子瞎子。她淡淡一笑:“姑娘誤會了。不過侯府也有侯府的規矩。但凡在侯府裏伺候主子的,都需要先送到崔嬤嬤那裏學半年規矩,待學會了規矩才能伺候人。月梅姑娘不是不能跟著娘子,等她把規矩學好了,咱們自然把她禮送回秋水院來。咱們侯府可是個講道理的地方!”


    半年以後,趙蕙蘭能不能繼續呆在侯府可就另說了。


    趙蕙蘭如何不明白這一點,她心下焦急,立刻跪了下來。“蕙蘭父母已亡,如今身邊隻剩一個月梅,求嬤嬤開恩,將她暫且留在蕙蘭身邊吧。”


    耿嬤嬤連忙避到一旁:“娘子何等身份,老奴可受不起你這等大禮。不是老奴有意刁難,隻是這府中的規矩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就是太太也更改不得。請恕老奴無能為力了。”


    說完這些話再不理會趙蕙蘭,擺了擺手,就有兩個身形高大粗壯的婆子上前來,拉了月梅就走。


    月梅嚇得直哭:“姑娘救我,救我!”


    正在這時,忽聽得一個聲音說道:“這是唱得哪一出啊?大呼小叫的,成什麽體統?”


    卻是趙氏來了。


    趙氏看著耿嬤嬤冷笑道:“耿嬤嬤,我竟不知,咱們侯府什麽時候也開始草菅人命了不成?”


    耿嬤嬤不卑不亢:“三太太說笑了,老奴不過是把月梅送到崔嬤嬤那裏學些規矩,過幾日便送回來了。實是那月梅姑娘膽子小了些,倒叫她驚擾了三太太。”


    趙蕙蘭忙道:“三太太您救救月梅吧!”


    三太太哼了一聲,吩咐那兩個婆子:“你們趕快把月梅給我放了。趙姑娘乃是我的朋友,你們竟敢這樣待她的貼身丫頭?”


    這裏是二房,可不是三房,兩個婆子根本就不買三太太的賬,反而是一起看著耿嬤嬤,耿嬤嬤猶豫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她們才將人放了。


    放了是放了,耿嬤嬤卻還是道:“府裏規矩如此,不經過訓導嬤嬤的教導,奴婢們是沒有資格在主子麵前伺候的。”


    三太太不耐煩地道:“這件事我自會在二嫂麵前說起。如今我有幾句話要和趙姑娘說,你們先退下。”


    這裏是二房!


    耿嬤嬤對三太太的做派真是膩味透了,可人家是主子,她也不好過分得罪。隻好帶人退下。


    待人都走了,趙蕙蘭帶著月梅向三太太福了福,“多謝三太太仗義出手。”


    三太太也不客氣地在主位上坐了,笑語嫣然:“都是自家姐妹,幫你就是幫我自己,蕙蘭你不必如此客氣。”


    兩人各懷鬼胎客套了幾句,三太太神色一整問道:“蕙蘭接下來可知要何去何從?”一副上司吩咐下屬的口氣。


    趙蕙蘭恭謹地起身道:“蕙蘭聽憑三太太吩咐。”


    三太太滿意地點了點頭。“你不必聽那陸瀚胡言亂語。二房的現狀你也見了,我長興侯府在京師便不算第一等的富貴,也差不許多。我的這位二伯不但風流俊逸,為人敦厚溫柔,更是個有為青年,雖現在不過是個小小的秀才,可是他所作的時文,連東山書院的山長都讚不絕口。這一科必然桂榜提名,他又是侯府的公子,將來前程不可限量。誰要是做了她的如夫人,便是將來得個封誥也不是不可能。”


    “況且我這二伯雖然有三個孩子,但兒子可隻有一個。你年輕美貌,又能紅袖添香,若是你將來肚皮爭氣,生個小公子出來,有我在老太太跟前幫你說好話,你還怕你在二房立不住腳跟?更有一層,萬一哪一天,二嫂有個三長兩短,憑你的身份,就是扶正也不是難事。”她微微停頓,見趙蕙蘭眉宇間有幾分意動,才又道:“你是我的好友。但凡你有此心,我和老太太一定幫你玉成此事。唯一一件事,便是你要定下決心。”


    趙蕙蘭微微垂頭,忍不住撫了撫自己的肚子:“蕙蘭全聽三太太的。”


    便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三太太鬆了一口氣,笑道:“如此最好。”


    “隻是……”趙蕙蘭囁嚅道:“我怕二太太那一關難過!”


    三太太微微一笑:“蕙蘭啊,你想岔了。”


    “三太太此話怎講?”


    “這女人便是權柄再大,也總要聽男人的。二太太答應不答應你又如何?隻要你攏住了二老爺的心,她就算是一百個不願意,還能拗得過男人不成?你這般花容月貌,可不要辜負了老天對你的厚愛。”


    趙蕙蘭全身一震:“蕙蘭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三太太哈哈大笑,一邊站了起來。“那我便不多坐了。”


    紀氏那邊吃過晚飯沒多久,耿嬤嬤來報:“太太,趙娘子想要見您。”


    “不見!”紀氏哪裏有心情見她。


    依著耿嬤嬤的意思,是該見一見趙蕙蘭,勸她答應了大老爺的提議的。不過太太此刻的心情她能理解,也便沒有多加勸解。


    再說陸清嵐一覺起來,聽說母親將趙蕙蘭安置到了秋水院,不由吃驚。想了想也就明白了母親的心思,不由哀歎一聲。母親不是沒有手段,隻是一個女人一旦深陷感情漩渦,難免會出昏招。


    她撐起了身體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葡萄道:“現在是酉初。”


    陸清嵐想了想:“趕快給我更衣。”


    葡萄一愣:“很快就要用晚膳了,姑娘就不要出門了。”


    陸清嵐還想幫母親一把呢,“我有事,快著點兒。”


    上回陸清嵐舍命救了這兩個大丫鬟,她們對陸清嵐更是知恩圖報,趕忙叫了石榴進來一起幫她捯飭。


    另外一邊,陸宸在前麵用了飯,想著媳婦那邊是不是氣消了一些。就起身往內院走去,才進了內院就見趙蕙蘭帶著月梅守在那裏,月梅手裏提著一隻燈籠,光線昏暗。


    陸宸腳步一頓,“你們怎麽在這兒?”


    隻見趙蕙蘭穿著一件淡粉色掐牙鑲邊葫蘆雙福提花綃偏襟褙子,逶迤拖地水綠色提花團雲紋湘裙,身披淺金底暗花百蝶穿花紋薄紗,薄施脂粉,真個嬌豔欲滴。


    而燈下看美人,又平添了幾分情趣。


    趙蕙蘭柳腰款擺,嫋嫋婷婷而來,行走間竟有幾分風情萬種的姿態。她盈盈上前給陸宸行禮:“老爺,太太仁厚,將我安置在了秋水院,蕙蘭特意再此等候,請老爺去我的院子坐坐。”


    她把稱呼由二爺改成了老爺,已是自居妾室的意思了。


    陸宸皺了皺眉頭,正要說什麽,忽聽得蹬蹬蹬一陣腳步聲傳來。


    就見一個五六歲大,長得粉妝玉琢的小女娃旋風般地奔過來,撲入陸宸的懷裏,叫了一聲:“爹爹!”


    陸宸一把抱起女兒,高興地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口。這陣子他焦頭爛額,也隻有在女兒這裏才能找回一絲溫情了。


    陸清嵐聲音清脆地道:“爹爹,咱們快去堂屋吃飯吧。寶兒是專程來尋爹爹的,肚子都餓了。”說著十分可愛地撫了撫自己的小肚皮。


    陸宸哪裏還記得趙蕙蘭,笑道:“走走走,餓到了咱們的寶兒,爹爹罪過可就大了。”抱著陸清嵐就向正房走去。


    趙蕙蘭囁嚅了一下,看著父女倆親親熱熱,心想這才是一家子,自己完全變成了一個外人,根本插不上一句話。


    陸宸抱著陸清嵐往院子裏走,陸清嵐狀似無意地道:“爹爹,嵐兒不喜歡剛才那個女人?爹爹能不能不要理她?”


    陸宸一怔,奇怪道:“寶兒告訴爹爹,為什麽不喜歡她?”


    陸清嵐道:“她看爹爹的眼神,就像是寶兒看見了窩絲糖一樣,寶兒看著有些害怕!”


    陸宸聽了,若有所思。


    第二天,趙蕙蘭又到門口來等陸宸。這次陸清嵐沒有來,第一次來還可以說是偶遇,每次都這樣,倒顯得是紀氏叫她這般做的似的。紀氏堂堂一個主母,和趙蕙蘭這樣一個準小妾爭風吃醋,傳出去名聲不好。


    趙蕙蘭今天又換了一件淡粉色的褙子,依舊是柳腰款擺,嫋嫋婷婷地走來。“老爺!”


    陸宸一直覺得愧對趙蕙蘭,不過想起女兒昨天的話,不由心裏起了一絲警覺。待看見此女尚在孝期,竟穿了淡粉的衣裳就這麽出來了,心下不由生出了幾分厭惡之情。


    趙蕙蘭道:“老爺,昨日因六姑娘的關係,沒有去成蕙蘭的院子,今日老爺可否賞光?”


    陸宸皺了皺眉,神色疏淡地道:“不巧我今日答應寶兒,要教她寫字,你的院子我便不去看了。且如今你我身份未定,以後你還是不要再到這裏來等我。”


    趙蕙蘭沒想到他竟如此決絕,一時間不由淚盈於睫:“老爺,您這是什麽意思?”


    陸宸有些不耐地甩了甩袖子,“就這樣吧,我先進去了。”走出兩步,他又回轉了身子對趙蕙蘭道:“若我沒有猜錯的話,趙姑娘尚有一月才能除服,如何穿衣打扮,也該好好思量……”


    趙蕙蘭心中一驚,像是被人生生扇了兩個耳光一般,臉色陡然變得雪白。


    過了一日,宮裏傳出口諭,叫陸清嵐進宮去見三公主。


    陸清嵐差不多有一個月沒進宮了。她到長禧宮的時候,三公主正在門口等著她。她穿著一身桃紅色襦裙,梳著雙垂髻,一張小臉紅撲撲的,精致可人。她是個急性子,早早就在門口等著陸清嵐了。


    看見陸清嵐從小轎上下來,三公主蹬蹬蹬跑過來,拉住陸清嵐的胳膊埋怨道:“寶兒,你怎麽才來呀?”


    陸清嵐心中一暖。她在家中呆得煩悶,見了三公主心情也跟著輕鬆起來。


    兩人手拉手進了長禧宮,陸清嵐先去拜見了宋貴嬪。宋貴嬪待她十分和善,問了幾句家常,就打發兩個小姑娘去偏殿玩耍。


    兩個小姑娘在偏殿裏玩了一會積木,三公主忽然道:“寶兒,你是不是不高興?”


    陸清嵐詫異地抬頭,沒想到小姑娘還有這般敏銳的洞察力。三公主雖然脾氣急躁,缺點一大堆,可有一個最大的優點,那就是隻要認準了一個人,把一人當成了朋友,那就一輩子對那個人好,永遠不會改變。


    就像現在,她從來不在陸清嵐跟前擺公主的架子。


    就是這麽死心眼。


    陸清嵐臉上堆滿了愁緒,像個小大人似的歎了一口氣:“我爹爹可能要納妾了?”


    三公主歪著小腦袋想了想,沒想明白。宮裏除了皇後,都算是妾。皇帝都五十多歲了,還時常納幾個小妃子入宮呢,三公主生活在這樣的一個環境裏,並不覺得納妾有什麽不好或者不對的地方。


    於是困惑道:“你爹爹納妾……那怎麽了?”


    陸清嵐拍了拍她的手,老氣橫秋地道:“這個你不懂!”


    既然不懂,三公主也就不多想了。眨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對陸清嵐道:“九皇兄病了,咱們去看看九皇兄吧。”


    蕭少玨一直對陸清嵐忽冷忽熱的,她當然不願意去見他,於是很幹脆地搖了搖頭:“我不想去。”


    三公主有些奇怪:“九哥待你那樣好,你為什麽還是那麽怕他?”她把陸清嵐不願意去看九皇子歸結為她怕他,其實三公主自己也有一些怕他,不過還是忍不住想與他親近。


    三公主是個行動派,不待陸清嵐解釋,便起身硬拽著她的胳膊往玉明宮而去。


    倆小姑娘來到西偏殿,看見一身青衣,長得斯文俊秀的衛彬正守在門口。


    衛彬看見倆小姑娘風風火火的,嘴角就溢出一絲笑容。


    九殿下待陸小姑娘極為不同,見了她應該會高興的。便自作主張地將倆小姑娘迎了殿內。


    倆人一走進屋子,就看見穿一身白綾寢衣的蕭少玨靜靜坐在拔步床上看書。


    他一頭墨發披散著,俊美的臉龐有些蒼白,近乎透明了一般,薄唇抿成一條線,那樣安靜地坐著,與屋子裏的環境和諧地融為一體,就像是一副靜謐美好的畫卷。


    聽到腳步聲,蕭少玨回頭看過,目光落在三公主旁邊的小女娃身上。


    陸清嵐今日穿了一件淡粉色的小褙子,梳著雙丫髻,小臉蛋紅撲撲胖嘟嘟的,分外地招人喜愛。


    蕭少玨的眉宇間,不自覺就柔和了幾分。


    衛彬說了一句:“殿下,三公主和陸姑娘來看您了。”


    蕭少玨嗯了一聲,看了陸清嵐一眼。


    三公主蹬蹬蹬跑到蕭少玨的榻旁,嚷嚷道:“九哥九哥,你的風寒還沒好嗎?”


    蕭少玨是夏族人,體質一向好,很少生病。可一旦生病也是最難好的,這不這場風寒都得了快十天了,還沒好呢。


    他低頭看了看那一臉關切之色的小女娃,淡淡嗯了一聲:“沒事,快好了!”


    三公主哦了一聲,跑過來把陸清嵐也給拉了過來,道:“九哥,寶兒也來看你了。你不是最喜歡寶兒的嗎,她也很擔心你。”


    蕭少玨又看了陸清嵐一眼,她頓時感到鴨梨山大,期期艾艾地道:“九……九……”媽蛋,她不知道該叫“九殿下”還是“九哥哥”好啊!


    蕭少玨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白白嫩嫩的小臉上,陸清嵐最後心一橫,叫了一聲:“九哥哥……”然後飛快地說道:“你快點好起來!”


    蕭少玨聽她這樣稱呼,臉上的表情這才又柔和了幾分。


    蕭少玨抬起手來,摸了摸她圓嘟嘟的小臉,問她:“你最近身子好嗎?”


    陸清嵐以為他問的是另外一件事,誠實地答道:“寶兒很乖,每日都在練習瞿大人的體術,所以身子一直很好哦。”


    三公主也跟著嚷道:“我也乖我也乖,我也每日都練瞿大人教的體術。”


    蕭少玨想得卻是另一件事。他和這個小女娃關係極特殊,小女娃病了痛了,他都會感同身受,可他病了痛了,小女娃卻是啥事沒有,這特麽也太不公平了吧,他可不是心胸寬廣之人,越想越覺得不爽快,臉色就陰沉了下來。


    再看陸清嵐,目光就有些不善。陸清嵐嚇得縮了縮脖子,把自己剛才說的話在心裏反複回味了幾分,也沒覺得有那句話得罪了他啊。這人性子這麽陰晴不定的,真叫人難以適應。


    陸清嵐在肚子裏已經把他罵得狗血淋頭了,可表麵上還不敢表現出來。


    氣氛一下子就尷尬了下來。


    好在這時候簾子一掀,走進來一個十一二歲的宮女,身材高挑,容顏秀美端麗,十分得出挑,陸清嵐就多看了一眼。她發現但凡在蕭少玨身邊伺候的人,就沒有一個是長得不好看的。


    倒也沒啥奇怪,九殿下吹毛求疵,一向就是個看臉的,前世在京師是人盡皆知。


    那宮女手裏捧著一碗藥,正冒著熱氣,她小心翼翼地把藥碗放在床榻邊上的小幾上,然後福了一福,道:“殿下,該喝藥了。”然後就這麽退了出去。


    陸清嵐有些吃驚,這丫頭太不懂事了吧,沒看見主子病懨懨地嗎,也不伺候主子喝藥,就這麽退下去了?


    她還是不了解蕭少玨的脾氣,因為潔癖極嚴重,等閑是不會叫人近身的。宮女也是因為知道他不習慣旁人近身伺候,這才乖乖退出去的。


    蕭少玨低頭看了看那一碗濃黑如墨的藥湯,眉頭忍不住蹙了蹙。他伸出手正要端起那碗藥,忽然一陣劇烈地咳嗽,隻好把那碗藥又給放下了。一副病弱美男子的架勢,真個是我見猶憐。


    三公主見狀蹬蹬蹬又跑了過來,小手捧起那碗藥孩子氣地道,“九哥哥,給。”


    蕭少玨卻有些不領情,冷聲道:“放下,我自己來。”


    三公主十分怕他,趕忙把藥碗又放在了小幾上,然後回頭求助地看著陸清嵐道:“寶兒,九哥最喜歡你,你來喂九哥喝藥吧。”


    陸清嵐才不信什麽九皇子最喜歡她的鬼話,也是站在那裏不肯動彈。三公主回身把她硬拉了過來,陸清嵐抬頭覷了覷蕭少玨的臉色,見他目光沉靜地望著自己,沒有鼓勵……但是也沒拒絕。


    陸清嵐實在猜不透他心裏是怎麽想的,簡直別扭極了。而且不知道為什麽,在他的麵前總有一種莫大的壓力,她硬著頭皮端起藥碗,見蕭少玨沒說什麽,就大著膽子在藥碗上吹了吹,然後試探著用銀匙舀了一匙送到了男子緊抿的唇邊。


    出乎意料地,蕭少玨竟張開嘴把藥給喝了。


    三公主高興壞了,要不是九哥哥就在旁邊,都要拍手叫好了。陸清嵐也鬆了一口氣,說實話剛才她的尷尬恐怖症都差點犯了。


    於是小心翼翼一勺一勺地把藥喂給他吃了,蕭少玨喝了幾口,忽然閉上了嘴。


    陸清嵐都快哭了。大哥,您又起什麽幺蛾子啊?


    弱弱地問了一句:“九……九哥哥?”


    蕭少玨看了她一眼,長長的睫毛微微一垂,吐出一個字道:“苦!”


    陸清嵐真想問問他是四歲了還是五歲了,沒長大還是怎地,喝個藥還這麽多事兒。可她也就敢在心裏吐槽一下,真問出來她可沒有那個膽子。想了想,從荷包裏拿出一塊窩絲糖出來,“要不……九哥哥吃點這個?”


    三公主是個吃貨,這本來是她拿給三公主的,剩了這麽一塊,蕭少玨可未必會吃。哪知蕭少玨看了她一眼,十分自覺地張開嘴,陸清嵐在心裏吐槽“你自己沒長手嗎”?卻還是乖乖地把糖放進他的嘴裏。


    蕭少玨就著糖,這才把一碗藥全給喝了。


    衛彬笑吟吟地把藥碗拿了下去。蕭少玨喝了藥,有些昏昏欲睡的,讓倆小姑娘又在他的房間裏逗留了片刻,等衛彬回來了,就開始趕人了,“衛彬,你送三妹妹和陸姑娘回長禧宮去。”


    這就過河拆橋了?


    陸清嵐巴不得立刻就走了呢,三公主卻有些依依不舍地,道:“九哥,那我和寶兒過兩天再來看你。”


    蕭少玨嗯了一聲,倒也沒有反對。


    倆小姑娘這才跟著衛彬出了他的寢房。衛彬滿臉都是笑容,分外和善地對陸清嵐道:“陸姑娘今日真是幫了咱們的大忙了。殿下病了,身子弱,可又不許咱們近身伺候,奴才們瞧著真是心疼,日後陸姑娘有空,一定要多來看看殿下……”


    陸清嵐嘴上乖乖巧巧地答應著,心裏卻道:“還想讓她丫鬟似的伺候那個陰晴不定的家夥?沒門!”


    陸清嵐一回到翠峰苑就從葡萄的口中得知陸宸冷待趙蕙蘭的消息。


    紀氏當然也知道了。她見陸宸對趙蕙蘭是這麽個態度,心裏總算是稍稍有些安慰。


    如此過了數日,趙蕙蘭雖說呆在二房裏,因為身上有孝,尚未除服,陸宸就算有那個心也不能把她怎樣,她又想法子和陸宸見了幾次,都沒有什麽大的進展,不禁有些心灰。


    她急得團團轉。納妾和娶妻不同,娶妻講究的是門當戶對,是兩個家族的聯合,所謂合二姓之好,夫妻兩個有沒有看對眼,是不是琴瑟和鳴反而都是次要的。納妾則不同,妾室說不好聽一點隻是男人茶餘飯後的一個消遣玩意,男人若是對你沒有興趣,那還何必將你納入門中。


    照著這樣發展下去,紀氏完全可以以陸宸不喜歡趙蕙蘭為借口,將她從哪裏來送回那裏去。


    必須得想個法子改變如今的不利局麵才行,趙蕙蘭又求見紀氏。此前紀氏和她見了一次麵,紀氏勸她按照陸瀚的方案行事,趙蕙蘭卻不肯答應,趙蕙蘭求紀氏讓她進門,紀氏也不同意,正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紀氏厭煩得不行,自不願意見她。


    “不見!”紀氏叫耿嬤嬤出去打發了趙蕙蘭。耿嬤嬤片刻之後返回說道:“回稟太太,老奴出去與她說您身子不適,不便見客,叫她在外頭等著。可她不肯走,當即就跪了下去,您看……”


    紀氏恨恨道:“她也是書香門第出身,怎如此地沒臉沒皮,沒羞沒臊!既然她願意跪,便叫她跪著好了。”


    紀氏本以為這樣拂了趙蕙蘭的麵子,她也就知難而退了。沒想到趙蕙蘭鐵了心,真個在正房的院子裏跪了下去。時值七月盛夏,又是正午,天氣炎熱,不大一會兒功夫趙蕙蘭出了一身大汗,她也是千金小姐出身,哪裏受得了這等苦楚,卻也咬牙苦忍了。


    她跪在那裏已經搖搖欲墜,若是真叫她在太太的院子裏倒下還不知傳出什麽話來,對紀氏十分不利。耿嬤嬤又勸:“太太,萬一她要是在您這裏倒下了,豈不是給了老太太和三太太拿捏您的借口?還是叫她進來,聽聽她說什麽吧?”


    紀氏恨透了這個女人,卻也知耿嬤嬤說的有理,遂點了點頭。


    耿嬤嬤便出去將趙蕙蘭叫了進來。


    紀氏早就整理好了著裝。“你這般執著想要見我,到底有何事要說?”她語氣嚴峻,自然不會給趙蕙蘭什麽好臉色看。


    “婢妾沒有旁的意思,隻想按照府裏的規矩,給太太晨昏定省!”趙蕙蘭怯怯的,仿佛一隻受驚的小白兔。一旁的耿嬤嬤、綠萼等人不由萬分鄙夷她的做派。好好一個大家閨秀,好的不學學壞的,學了一副姨娘的小家子氣。


    “你還不是老爺的妾室,不用自稱婢妾!”紀氏沒上她的當。“你如今隻是我府上的客人,當然也不必來我這裏晨昏定省!若是沒有別的事,你這便回去吧。”紀氏直接下了逐客令。


    “姐姐!”趙蕙蘭一下子跪了下來,硬著頭皮道:“姐姐知道我要的是什麽!就請姐姐看在咱們都是讀書人家的女兒這一點上,成全了我吧!”


    紀氏連連冷笑:“讓我成全你,誰來成全我?”


    趙蕙蘭猛地抬頭,眼神決絕,語氣堅定:“沒想到姐姐如此狠心!既如此,就請太太賜我一條白綾吧!”


    “竟然用死來威脅我!你若是有這般膽量我倒也佩服你!”紀氏根本就不信她會尋死,“耿嬤嬤,你就如了趙姑娘的意,去找一條白綾來給她。”


    耿嬤嬤急道:“太太!”這要是真出了事,太太的名聲可就全完了。老爺也肯定得恨上太太。


    “快去!”


    耿嬤嬤不敢不聽,找了一條三尺多長的白綾來。紀氏將那白綾扔在趙蕙蘭的麵前,冷笑:“這條白綾,你可還滿意?”


    “多謝姐姐!”趙蕙蘭雙手捧過白綾,向上磕頭,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


    耿嬤嬤忙追了出去,怕她出事,特意將秋水院的幾個丫鬟叫來叮囑了一番,一定要時刻警醒著,千萬不要出事。


    這邊紀氏用過晚膳,懨懨睡去,到了半夜被耿嬤嬤搖醒,耿嬤嬤臉色慘白:“太太不好了,那趙蕙蘭真的自縊了!”


    今日陸宸沒來,紀氏一個人睡得迷迷糊糊的,被這一句話嚇得人都清醒了。披了一件衣服就往門外走去,急急道:“你不是讓人看著她了嗎,怎麽就自縊了?”


    耿嬤嬤道:“也是秋菊幾個不頂事,前半夜看得好好的,後半夜莫名其妙地全都睡著了。那趙蕙蘭趁她們沒注意,就這麽吊在了房梁上,多虧她的丫鬟月梅及時發現了……”


    “趙蕙蘭如今怎樣?是死是活?”


    “人雖然救下了,但是如今生死不明,老奴已經派人去請大夫了。”


    紀氏略顯沉重地點了點頭,隻要人不死,便一切都有救。


    兩人進了秋水院,大夫已經來了,正在為趙蕙蘭針灸。趙蕙蘭穿著一身白衣,躺在如雲的繡被之中,雙目緊閉,臉色蠟黃,脖子上有一道十分明顯的血紅色勒痕。


    紀氏不由一陣恍惚,她是良善之人,看不得別人因她而死,喃喃道:“難道是我錯了?”她本來以為趙蕙蘭舍不下侯府的榮華富貴,是定不會輕生的,沒想到她竟然真的有膽量自縊。


    “周先生,趙姑娘如何了?”


    那周大夫乃是侯府的供奉,平日裏侯府上下不方便請太醫的時候,都由這周大夫瞧病。


    周大夫神色凝重:“多虧發現得早,要是晚上一時三刻,小娘子的一條性命恐怕就要不保了。”


    紀氏看了看趙蕙蘭,見她臉色蒼白,神色萎靡,慢慢道:“你就那麽想給老爺做這個妾?”


    趙蕙蘭哭道:“求太太成全。”


    紀氏神色清冷,緩緩地道:“既然如此,我便答應你就是了。”


    趙蕙蘭臉上露出狂喜之色。


    耿嬤嬤大吃了一驚:“太太?”


    紀氏擺了擺手,對耿嬤嬤道:“嬤嬤,咱們走吧。”留下幾個丫鬟婆子看著趙蕙蘭,徑直出了秋水院。


    耿嬤嬤道:“太太,您何必……”


    紀氏搖了搖頭:“你以為我看不出趙蕙蘭的這些伎倆?可是事已至此,她上吊是真的,差點死掉也是真的。這件事遲早傳到老太太和三太太那裏,與其被她們逼著讓步,不如幹脆滿足了他們的願望,我倒要看看,她們究竟能把我怎樣?沒有老爺,我還有三個孩子!”


    頓了頓,她又道:“況且現在趙蕙蘭身份未明,她是趙大人遺孤,算是咱們的貴客,我沒有理由更沒有立場對她出手。可是她變成姨娘就不一樣了,我是主母,這內院之中自有我來做主。這幾日,我瞧著老爺對她也不過爾爾,倒時我自會說服老爺將她送去莊子上去,眼不見為淨……”這一點倒是和小女兒不謀而合。


    這段時間,她是真的累了,更多的是對陸宸的失望。她相當於把決定權踢還給了陸宸。若是陸宸真的願意納妾,那就納妾好了。沒了陸宸的恩愛,也最多是她守著三個孩子過罷了。


    耿嬤嬤知道她這麽想就對了,女人就不該寄托太多的情愛在男人身上。她有大義名分在那擺著,日後慢慢自可以收拾了趙蕙蘭。何況陸宸在這件事上有虧於她,陸宸那個性子,她正可以憑此拿捏住他。


    紀氏終於回複了往日的精明和從容,之前她之所以昏招迭出,還是因為太過在乎她和陸宸之間的感情。


    可耿嬤嬤不知怎地,心裏還是一陣難受。


    趙蕙蘭到底年輕,養了兩天身子也就好了。趙蕙蘭到正房來給紀氏磕頭,紀氏也沒攔著她。她哽咽難言道:“姐姐!多謝姐姐大人有大量,我定會好好侍奉姐姐的!”


    紀氏實在見不得她這副做派,說了幾句場麵話,正要打發她下去,陸清嵐一直在旁看著,突然開口道:“我代娘親送送趙姐姐!”


    這些日子小姑娘陪在紀氏身邊安撫照顧她,愈發懂事,這麽一點兒小事,紀氏也便沒有攔著她。


    陸清嵐把二人送出翠峰苑的門口,許嬤嬤告辭回了睦元堂,趙蕙蘭對陸清嵐顯得十分恭敬:“六姑娘請留步,蕙蘭自己回去便可以了。”


    陸清嵐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今日是趙姐姐的好日子,我便多送你一程!”說著也不管趙蕙蘭,獨個往秋水院的方向走去。


    趙蕙蘭心裏詫異,亦步亦趨地跟著陸清嵐往回走。一直到了秋水院,陸清嵐道:“已經到這兒了,趙姐姐不請我進去喝杯茶嗎?”


    趙蕙蘭還能說什麽,隻得請了陸清嵐進了自己的屋子。月梅下去烹茶,不一會兒就端上了熱茶了來。趙蕙蘭請她上座,陸清嵐不客氣地坐了。接過月梅獻上的香茶,抿了一口,咂摸咂摸嘴道:“是上好的明前龍井。”


    趙蕙蘭沒想到她小小一個女娃,懂得竟這般多,連忙道:“太太仁厚,我這裏吃穿用度,都是極好的。”


    陸清嵐嗯了一聲,忽道:“月梅姐姐,你先出去,我有幾句話要和趙姐姐說。”


    月梅遲疑地看了趙蕙蘭一眼,見她點頭,這才下去。


    一時屋裏隻剩下他們兩人。陸清嵐放下茶碗,目光立刻變得深邃起來。


    此前趙蕙蘭覺得她是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有時甚至會到她的院子裏玩耍,叫她“趙姐姐”,雖然那次破壞了她勾引陸宸的大計,但是似乎對她並沒有什麽敵意。可就這麽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整個人身上忽然有了一種淡淡的威儀,看得她頭皮發炸。


    陸清嵐哼了一聲道:“你也知太太仁厚,卻以怨報德,搶了太太的男人。”那口氣根本就不像個孩子。


    趙蕙蘭不由有些毛骨悚然。


    “六姑娘說笑了!”趙蕙蘭笑容僵硬,勉強道。隻盼著她趕快說完,再也不想和她一個人獨處了。


    陸清嵐卻不如她的意,依舊不緊不慢地說:“我娘賜給你一條白綾,你便真的用它上吊。你莫以為旁人不知你的那些下作的算計。本來耿嬤嬤命令秋菊她們看好了你,你卻在她們的茶水裏下了藥,讓她們睡去。又和月梅兩個唱了一出雙簧,要不怎麽三更半夜的,別人都睡熟了,就隻有她那麽巧,正巧發現了把你救下!”


    陸清嵐邊說邊拿起盤中的一個桔子剝開,掰下一瓣放進自己的嘴裏。


    她越是冷靜,趙蕙蘭就越是感到瘮的慌。“六姑娘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陸清嵐笑道:“你聽得懂!不過我也不得不佩服你,有那麽幾分狠勁,瞧你脖子上的傷痕不似作假,當時一定很疼吧,當你雙腳離地四邊不靠的時候,你有沒有後悔害怕呢?”


    趙蕙蘭這次連笑也笑不出來了。一個六歲的孩子,就算是再聰明,也不至於連她當時的心裏感受都猜得一清二楚吧。這個披著一身孩子皮坐在她麵前的,究竟是個是人是鬼?


    陸清嵐看見她滿臉驚懼的表情十分滿意。這就是她想要的結果。


    她從椅子上跳了下來,背著小手在屋子裏踱步:“憑你的所作所為,我料你不是三貞九烈之人,我大伯父給你開出那般優厚的條件,你竟然死活不肯答應,究竟是為了什麽?你是看中了我爹的風流倜儻還是侯府的富貴權勢,抑或還有什麽別的我沒想到的原因?”


    她驀地停住,一眨不眨地盯著趙蕙蘭。趙蕙蘭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我聽不懂六姑娘在說什麽。時候不早了,我叫月梅送六姑娘回去吧。”


    陸清嵐道:“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我現在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大伯父當日的條件仍然作數,再給你加兩條,第一我會叫你親自相看你未來的夫君,直到滿意為止,你若喜歡俊俏的,找個比我爹還俊俏的便是了。第二,再多送你一萬兩銀子作你的嫁妝,夠你錦衣玉食一輩子了!”


    “可我已經給二太太敬過茶了……”


    “那個作得什麽數!”陸清嵐粗暴地打斷她的話,“就是我爹爹用粉轎抬你進門,這也不是個事兒。”


    趙蕙蘭眼睛大睜,簡直不相信一個孩子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偏偏她還反駁不得。


    “別以為我主不得事,就像我能無聲無息查到你的所作所為一樣。這件事我也可以輕鬆辦到。而且我提醒你,機會隻有一次,若是你放棄了,我會不擇手段收拾掉你,之前我隻是不想髒了自己的手而已!”她的笑容有幾分詭異:“不要低估我的能力!”


    “鬼,鬼呀!”趙蕙蘭嚇得尖叫起來。


    “小姐!怎麽了,怎麽了?”月梅急忙跑了進來。


    “滾出去!”陸清嵐對著門口大喝了一聲,月梅像是一隻受驚了的兔子,原路返回。


    趙蕙蘭嚇得身子都抖了起來:“你究竟是誰,你到底要幹什麽?”


    陸清嵐不耐煩地道:“你現在隻需回答我,答應還是不答應了。”


    “我不能答應!真的不能答應!”趙蕙蘭被逼迫到了牆角,以為陸清嵐是被什麽邪祟上身了。


    “不能答應?”陸清嵐咀嚼著她話中的意思:“你明知道我父親對你也就那樣,我又給你開出了這麽豐厚的條件,你還是不肯答應,你到底藏著什麽樣的秘密?”


    她目光像是到刀子一般在她的身上逡巡,“不管你有什麽樣的秘密,我總會知曉的。既然天堂有路你不走,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她淡淡說著,語中滿是森寒的殺機。“你信不信,就算暫時能夠遂了你的意,叫你做了我父親的妾室,我也會說服父親將你送到莊子上去的。到時候天高皇帝遠,萬一你生了什麽大病,來不及治療一命嗚呼了,我想我父親也怪不到旁人頭上的。不信——你就瞧著!”


    說著她便起了身,“另外我警告你,今天我對你說的這番話,你別想到我父親麵前或者老太太三太太麵前告發我,到時候看看她們誰會相信你!”


    說著說著,她陡然變了臉,又變回那個天真無邪的孩子:“趙姐姐,我走了。改日我再來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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