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和紀氏都是不願意說人是非之人,三太太卻接了話茬道:“遂安伯府出了何事?”


    周氏滿臉興奮地道:“那伯府世子陳慶在外頭養了一房外室,瞞得甚緊,不想還是被世子夫人覺察到了,帶人打上那外室的門上去,陳慶為了那外頭相好的,當街跪在世子夫人麵前,嘖嘖嘖,那陳慶也是讀書人,聽說還中過秀才。可真是斯文掃地啊!”


    三太太幾個聽得全都用帕子掩了嘴笑。末了,周氏又道:“這世間的男人又有哪個不偷腥呢?就譬如這貓兒哪有不吃魚的呢?”


    三太太便接口道:“周姐姐也不能這般說,就比如我家二伯父,也是個讀書人,那可是個端方君子呢。”她話鋒一轉道:“二伯母,您說呢?”


    陳慶是伯府公子,又是讀書人,和陸宸何其相像?


    周氏話中有話,紀氏又如何聽不懂?不過紀氏對自己的丈夫卻是極有信心的,並不受她的挑撥,隻淡淡道:“我與遂安伯府從未有過往來,這種事情怕是不便評說。”


    周氏道:“都說二太太知書達理,持重端方。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雖是誇獎之語,卻不無諷刺之意。紀氏也不搭理她。這等人物在京中貴婦圈早已名聲狼藉,自也不必理會。


    熱鬧了一陣子,馬太太道:“幾位太太遠道而來,想也累了,還是先到淨室去休息片刻吧。”


    紀氏這才如蒙大赦,帶著兩個女兒進入淨室休息。眼看著時近正午,一時有小沙彌端上齋菜,嘉福寺的齋菜在京師乃是一絕,不過紀氏等人吃在嘴裏卻全然沒有味道。


    一時用飯完畢,紀氏叫丫鬟們帶兩位小姐下去歇午覺。寺廟中分配給眾人的禪室頗多,陸清嵐和姐姐陸清嫻一間。一上午眾人走了不少的路,全都累了,陸清嫻躺在禪室的床上很快就睡了過去,陸清嵐也閉著眼睛假寐,丫鬟們見兩位小主子睡下了,悄悄退了出去,輕輕掩上房門。


    待丫鬟們走了,陸清嵐猛地睜開眼睛,雙目亮得驚人,她躺在那一動不動,聽了一會兒見姐姐呼吸均勻,顯是入眠已深,這才悄悄翻身起來,來至窗下,如今夏日炎炎,窗戶半開,她人小,正適合出入。


    於是她想也不想,便從窗戶中翻了出去。三太太這一番刻意安排,周氏的那一番話,加上前世曾經發生過一遍的慘事,令陸清嵐不得不聯想到自己的父親。


    難道,父親真的有了外室了?那外室是不是蘭姨娘?


    陸清嵐既心痛又著急,她不知道這件事三房是如何知曉的,卻可以肯定三太太她們肯定是知道了什麽。所以這才準備冒險去聽一聽壁角。反正她年紀小,就算被捉住了,也可以一句年幼胡鬧脫身。


    這嘉福寺的禪房設計別致,前麵被隔成一個一個的小院子,後麵卻是連成一氣的。陸清嵐翻出來之後,發現後院因為不經常打掃,灌木野草叢生,若換作其他這般大的小女孩,怕是沒有膽量在這種地方行走,陸清嵐卻是膽大包天之輩,自不會害怕這些。


    覷準了三太太的房間,她高抬腿輕落地,悄悄來到三太太的屋子後麵,因為夏季炎熱,三太太的屋子也開著後窗,陸清嵐個子小,身子還不及窗戶高,躲在窗戶後麵十分完美,誰也瞧不見她。


    當然,隻是一廂情願。


    嘉福寺是依山而建的,這處禪寺是建在半山腰上的,上麵還有一處建築名毗盧閣,是寺中儲藏佛家經典的所在。


    此時此刻,四皇子蕭少玹正帶著貼身太監李世在此翻閱佛經。此前那知客僧口中方丈接見的貴客便是他了。毗盧閣開著窗戶,從這邊看過去,正好能夠看到下邊禪寺後院的情況。


    蕭少玹捧著一卷佛經正看得津津有味,聽見李世忽然“咦”了一聲。“殿下您快來看!”


    四皇子最煩看書的時候被人打擾,有些不悅道:“什麽事?”


    李世小聲道:“殿下快來看,好像是長興侯府的六姑娘。”蕭少玹走哪都帶著他,他自然也認得陸清嵐。


    蕭少玹果然立刻放下書卷,踱步走了過來。從開著的窗戶順著李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草木掩映間,有一個身穿大紅色緙絲羅衫的小女孩,梳著兩條長長可愛的小辮子,上麵綁著彩色的緞帶。


    蕭少玹眼力極好,雖隔得甚遠,還是看清了她的臉,不是陸清嵐還有何人?


    蕭少玹一時不解,問:“這小丫頭在這裏做什麽?”


    李世道:“奴才剛才瞧著六姑娘是從那一間房中翻出來的,”他指著陸清嵐的房間解釋:“奴才瞧著,大概六姑娘這是要……聽壁腳?”


    李世隻是覺得這位六姑娘還真夠出格的。


    “哦?”蕭少玹嘴角溢出一絲笑意,淡淡說了一聲:“有意思,這丫頭行事一向都是如此出人意表的。”他一開始的時候接近陸清嵐全是因為蕭少玨,如今嘛,卻慢慢對這個小姑娘本身,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蕭少玹把經書扔到一邊,走到窗前,李世趕緊給主子讓開地方,他趴在李世剛才的地方,目光所及,剛好能看到陸清嵐的頭頂。


    且說陸清嵐正打算好好聽一聽三太太的壁角,忽聽得頭上傳來一陣悅耳的鳥鳴之聲,陸清嵐一開始沒當回事兒。她想這後山山高林密,有幾隻鳥兒實在是再正常沒有的了。


    哪知那鳥鳴之聲源源不絕,始終在耳邊響徹不休,她這才大吃一驚,回頭望去,就看見自己頭頂的毗盧閣之中,一位身材高大的少年,穿一身月白色錦袍,隻隨隨便便趴在那裏,就有一股清貴飄逸的氣質撲麵而來。


    陸清嵐也認出了那是蕭少玹。她前世和蕭少玹朝夕相對十幾年,竟不知他還有一手這般出色的口技。


    她本就極度討厭這個男人,如今這種情況,更不想搭理他,因此轉過頭隻當做沒看見。哪知那鳥鳴聲在她耳邊響個沒完,她憤怒地回頭,朝上麵打了一個進去的手勢,那意思是“這事和你沒關係,你愛幹嘛幹嘛去,別再這裏討姑奶奶的嫌。”


    蕭少玹還頭回見這樣的。這小女娃做了錯事當場被捉住,居然還這般氣定神閑麵不改色的,也真算是稀奇了。他也不由起了童心,便向著陸清嵐搖了搖頭。然後指了指她所處的草地,伸出兩隻手比劃了一個蛇的動作,然後又指了指她自己的房間。意思是草叢中有蛇,你還是趕快回房。


    陸清嵐沒想到半途出來這麽一位搗亂的,隻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心想前世四皇子也不是個如此婆媽愛管閑事之人啊,今天這是哪裏吃錯藥了?事關母親生死,陸清嵐快要急死了,哪裏有心思和他玩兒這些眉眼官司。


    不由大怒,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先用惡狠狠的眼神瞪了過去,又用一根手指在脖子上比劃了一個殺的動作,接著用口型說道:“你少管閑事!”這一連串的動作如同行雲流水,比劃得異常流暢。


    說著轉過頭去,也不管蕭少玹了,專心聽起了裏邊的說話聲。


    蕭少玹登時被晾在了一邊。剛才陸清嵐的那一連串動作其實頗為無禮,若是換做旁人,他早就要勃然大怒,不過她占了人小的便宜,這一番恐嚇的動作做出來,偏偏多了幾分可愛的意味。


    蕭少玹也就沒怎麽與她生氣。不過他也沒走,隻是趴在窗口,倒要看看這小女孩究竟搞些什麽名堂。


    陸清嵐再不理蕭少玹的茬,把耳朵貼近了窗子,細心聽起了三太太屋裏的聲音。很快便聽到了三太太的聲音:“……可曾安排妥當了?”


    就聽見一個聲音,好似是那周氏:“你放心吧,我已按照你的吩咐,全都安排妥了,隻等著那賤人……”說到這裏,周氏的聲音低了下去。陸清嵐急得恨不能從窗子爬進去,奈何裏頭聲音太低,她根本聽不清楚。


    等那周氏說完了,屋子裏頭緊接著發出一陣笑聲,陸清嵐聽出屋子裏三太太、馬氏、周氏、王氏幾個都在。


    幾個人商談了一陣子,轉而說起了風花雪月,陸清嵐聽了一陣子見再沒有什麽幹貨,這才提了裙子悄悄往回走。


    等她走到自己屋子的窗子下麵,回頭一望,見蕭少玹還趴在那裏瞧著她,正因沒有聽到三太太幾人的密謀心裏不痛快呢,便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再不理他,十分靈巧地翻上了窗台,從半開著的窗戶鑽了進去。蕭少玹見再也看不見小丫頭的半片衣角,這才滿意地站起身來。


    再說陸清嵐回到自己的房間,見姐姐好夢正酣,放下心來,拉起被子蓋在身上,很快也就睡了過去。


    睡了不過小半個時辰,丫鬟們就進來把姐妹兩個叫醒,收拾一番之後,眾人到院子裏集合。趙氏正和馮氏及紀氏商量:“時候不早,咱們這便下山吧。”


    眾人自沒有什麽異議。趙氏又邀請道:“二嫂、周姐姐、王姐姐也和我們一道下山如何?”


    馬氏、周氏幾個自然答應。陸清嵐在一旁冷眼瞧著,也不說話,隻等著看她們能出個什麽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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